第五十二章.打架
巨虎托着艾珠停下，凭风而立于虚空之中，而对面，那位花一样的少女踩着飞花矗立在更高处，俯瞰这一个人和一只老虎。
空中飞舞着樱花和海棠的瓣，那一片片轻柔的淡粉色汇聚在一起也好像海潮一般在天空中涌动，而在花海的正中，若叶目光逐渐变冷，她开口，声音就好像落在黄叶上的霜：“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去具区湖的青梗山，请剑神大人帮忙。”老虎非常自然地口出人言，“我们知道苏生大人不好动手，也知道大修之间人情难还，所以我们自己去。”
若叶冷哼一声：“一个个都什么玩意，你们才多大点修为，就自以为是地搞这些奇思妙想，我告诉你们，那只大妖不正常，一旦放出来就是天塌地陷的祸事，万一剑神制不住她，九州必然沉沦，难道你们承担这种后果？你们难道想为了一个人而牺牲九州吗？我且问你，一人性命和九州众生孰重孰轻？”
艾珠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这时，大虎开口了：“艾珠姑娘，这种问题永远不会有正确的答案的，所以这时候只需要顺应本心去做就好了。”
艾珠一愣：“本心？”
大虎一抖，落在地上，她将艾珠放下来：“很简单啊，现在咱俩要去救黄安先生，然后若叶姐拦住了我们的路，我们现在把她打倒就好了，这便是我们的本心啊。”
艾珠的目光于是也变得坚毅起来。
天空中若叶横眉倒竖：“好个贱婢，真敢说出口啊，也好，论理不通就用拳头说话罢！”
大虎身子微微发颤，又变成了一张虎皮和一位少女，少女仰面，深深吸气，突而，瞋目长啸！
虎啸惊山林！
仿佛一阵大风起，声动天地，呼啸着冲向半空中那个花一样的女子！
若叶目光冷淡，她身旁的花海突兀地摇动起来，若风过松林，声音簌簌，呼啦啦地迎住那震天动地的咆哮，只听半空中一阵惊雷轰鸣，大风席卷，天云絮乱。
艾珠被从天而降的风压压的跪在地上，她抬起头，恍惚之间有一道巨大无比的黑影冲天而起，那是一头非常巨大的白虎，像一座落满霜花的小山丘。
星火散乱，星光弥漫，白虎飞在空中，毛发怒张，一根根银色光芒从她身躯上放射而出，和她一起，撞向半空中的少女。
若叶张开双臂，裙裾飞扬，她的裙子上有一条穿花锦龙，此时此刻，龙目神光流转，突兀地晃了一下，旋即大地崩裂，一条木龙破土而出，转眼即升上高空，一把擒住了白虎的脊骨，白虎咆哮，把那钢鞭似的一根虎尾猛地一甩，一剪，恶狠狠地抽在木龙的脸上，直打的木片枝条花叶四面乱飞，木龙无声地呼喊，抓下发力，揪着白虎一起砸在了旁边的一座小山上，于是尘土飞扬，碎石土块高高地飞起，然后要命地砸下来，艾珠一声惊叫，躲在了一棵最大的海棠树下。
而高空中，风卷云涌，若叶身边，飞花无数，在一股莫名的伟力下，每一片花叶悬浮在若叶身边，从新攒成花苞，继而盛开绽放，若叶目光凉凉，轻飘飘地瞟一眼：“花落飘零，皆杀。”
顿时一种极其怪诞的气息出现在天宇六合之间，这是一种暮春里熏暖的气氛，是繁花盛开到荼蘼的气息，是万物走出清明，走向无限繁荣的气息。
艾珠的头上汗津津的，她突然感到自己身体上下充满了力量，眼前的世界无比清晰，耳边传来夜鸟的鸣叫，清脆，悠然，还有花香，如此清晰，爽快，让自己的鼻子痒痒的。
艾珠吃惊的发现在短短的一瞬间，自己的身体，五感都上升了一个台阶，变得更加健康，更加敏锐，可这一切却是若叶所为，这事为何？她不是自己的敌人吗？
就在这时，艾珠听见了一声虎啸，随机那位云见君的声音愤怒地响起：“若叶，你欲杀人否？”
若叶不语，只是冷冰冰地将手指往前一点，一指点在一朵漂浮在眼前的飞花之上。
花于是落了。
艾珠突然感觉自己的躯体不可阻挡地衰老下去，虽然容颜不变，青丝未白，但那种衰败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之前获得的力量正在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流逝，不但如此，那些自己本该有的，比如青春，活力，生气，也随之散去了。
花会开，会盛开，但绽放到极致之后，就会凋谢，此天理也。
艾珠突兀地明白了对方的这个道法，却已经是头晕眼花了，耳边传来花朵被风吹过的声音，好像是晚钟低鸣。
自己要死了吗？
怎么可能啊...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啊啊，林书恩大人说过，凡天下的可知的，皆不绝对真实。
艾珠猛地抬起眼睛，她抬起一手，一口咬破食指，然后往自己的小荷包里一插，再次拔出时，那指尖已经沾染了一些细碎的粉末。
似乎是在模仿对方的动作，艾珠同样一指出去，不过她的面前没有花朵，只有一片虚无。
一指入虚，万法具空。
若叶眉头微微一皱，她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是发现花香似乎比之前更加浓烈了。
不，不对！这不是花香！这是熏香的气息！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若叶的头猛地一痛，她的眼前突兀地出现了尸山血海一般的风景。
那风景带着鲜明的恶意，疯狂而浩瀚，只一眼就差点让若叶直接地疯掉，她一个踉跄，虽然没有从天空中直接坠落，可她周身的繁花却止不住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呼地崩溃开来，化作漫天花雨，飘飘洒洒。
艾珠头脑总算是清晰了一些，她往前走了一步，小小的一步，然后直接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她眼前的一切都彻底模糊掉了，只有一片混沌的漆黑，还有闪烁在黑暗中的大小白点。
半空中的若叶止不住地战栗，她不敢相信自己之前看见的一切，而且她认出了那种味道，虽然之前从来没有嗅到过，但她听说过这种香料，也知道这种香料经久不衰的恶名。
“大光明教的海蓝香！”若叶牙缝里挤出了这一句话，“怎么会在你手里？”
在很久之前，那位病弱的妇人将海蓝香交给自家少爷和自己的时候曾简单教过少爷和自己这种奇怪香料的使用方式，按照她说，这种香料虽然并不酷烈，却可以蛊惑一切，哪怕...对方是无上大修。
之前在青梗山上，黄安就曾用海蓝香魇住了剑神，虽然很快就被破掉了，但那可是剑神，就算不用道行，也是无上大修的剑神！
连剑神都不可逃脱的幻境？区区一个若叶？呸。
当然，虽然海蓝香的蛊惑是绝对成立的，但因为黄安和艾珠只不过是两个俗人，所以也构建不出什么复杂的幻觉世界，要破，也很简单，于是艾珠使用了自己曾经看见过的一个风景，那个记忆中的风景恐怖到让人崩溃，纵然不能让若叶心神沉沦，也可以吓唬她一下，艾珠这样想着。
果不其然，虽然若叶几乎在瞬间就逃出了幻术的世界，可她的精神激荡，术法都不可维系，还好悬从天上掉下来。
而就在若叶强行稳定自己身心之时，远处崩塌的小山烟尘顿散，一只大虎扑出来，爪子一探，一巴掌拍在若叶身上，好赛被大苍蝇拍抽中的蝇子一般可怜，若叶整个人都被拍的飞了出去，一头撞在旁侧的花海上，于是花海破碎，尘土飞扬，巨虎一声咆哮，跳到艾珠身边，惊奇道：“欸，没想到啊，你竟然还会这般厉害的幻术，不过，你用了媒介是吧？我感觉到了非常非常不吉利的力量，我个人建议哈，你还是少用这份力量吧...”
至于战斗，就交给我好了。大虎如此说，而在对面，烟尘中突兀地穿出了一道身影，正是若叶，此时此刻，若叶姑娘早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她的衣衫破烂，神色萎靡，显得分外狼狈，可周身上下到底是没有一丝损伤。
若叶看向艾珠和大虎，喘着粗气，低声道：“真是两个难缠的家伙...”她又看向大虎：“那个小姑娘还罢了，云见君，你又为何横叉一手？”
大虎摇摇尾巴：“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计划，就应该是偷听了我们的谈话，那你就该知道，我喜欢那位黄安先生呀。”
艾珠不由自主地看向大虎，她感觉自己的神色应该很怪。
若叶目光发冷：“我说，你只不过见了他一面，你这只不过是自然的本能，纯粹的兽欲而已。”
大虎歪歪脑袋：“没有错呀，但兽欲，换个词就是天性呀。”
若叶冷笑：“那你为何不顺从天性，跟那个倒霉蛋走？”
大虎挥挥爪子：“因为我在天性之外，还有理性啊，理性告诉我，人子和妖物是很难幸福的。”
若叶皱眉：“乱七八糟...你——”
大虎继续挥爪子：“别拖时间了，你应该已经恢复了吧。”
若叶于是闭嘴，她往前走去，身后花海摇动，落地的繁花残瓣再一次飘起，若叶轻轻往前一指，白虎眼睛猛地一缩，尾巴一动，一声雷鸣炸开在艾珠身前，艾珠痛呼一声，被巨大的冲力推出去数丈，摔在树丛里。
白虎的尾巴上出现了一丝血迹，而她的身前则飘落下一片残花。
飞花如刀。
而若叶的身后有千千万万片飞花，那就是万万千千把利刃。
大虎深吸一口气，付下身子。
若叶伸出一只手，猛地挥下，千万飞花疯狂地激射过来！
大虎一跃而起，狂风席卷，形成遮蔽星河的风暴，正面撞上了那飞来的万紫千红！
噼里啪啦，叮叮咣咣！
风过如刀割，落红似剑！风与花纵横四野之间，顿时将这花海古林斩了个乱七八糟。
艾珠咬牙爬起，在漫天落叶残花之中正好看见最后一幕：白虎扑向若叶，可有一股花云突兀而至，转眼白虎包裹其中，只听风声一过，漫天飞花尽数凋落，而那白虎遍体鳞伤，身躯也缩小到了寻常尺寸，从半空中落下。
艾珠大惊，赶紧冲了上去，同时摸向自己的荷包，她要再次使用海蓝香。
这同样的亏我还能吃第二次啊！若叶心中暗骂，一指头指过来，顿时飞花无数，尽数刺向艾珠，可就在这个当口，却又传来一声长啸，震荡山林，那些激射而来的飞花一个个散落如尘，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下，轮到若叶吃了一惊，慌忙跳开，可一个拳头追上了她，一拳将其揍倒在地。
若叶抬头，却被一张符咒一下贴在脑门上，顿时整个人就僵住了，不过她的眼睛还看得见东西，于是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云见君站在自己身前，既然是站在，那这个云见君自然是人形了。
“你？”若叶惊疑，吃力地看向旁侧，只见草丛里，一张虎皮破破烂烂地挂在那里。
“是分身？下三滥的勾当！”若叶叫道。
“并不是这样的。”云见君摇头，“这是我的计谋哦，输了这手，明明是看不出分身和正体的若叶不对。”
若叶气得咬牙切齿不说话。
这时，艾珠终于走上前来，她看着若叶，非常认真地问：“是苏生大人叫你来的吗？”
“不是，我自己来的。”若叶气哼哼地说，“他反而叫我别找你的事儿，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可他也没阻止你呀。”艾珠想了想，说。
“这个锅还真不算苏生大人的。”云见君开口，“这个点苏生大人应该睡下了...其实你可能不了解苏生大人，大人他只有清醒的时候，会用自己的道法去探查周遭的事物，平时睡觉的时候，他可比一般人睡的还死！因为...”
云见君瞧瞧若叶那一脸想吃了自己的表情不由暗叹：“因为苏生大人感觉不到外边的世界。”
艾珠一愣。
“苏生大人其实很可怜。”云见君也是一脸悲伤，“他眼不能视，耳不能听，有舌却吃不到味道，有鼻子却嗅不到花香，他的触感也极其微弱，在大部分时候，他其实活在一个无光无声的世界里。”
艾珠惊讶万分：“这样一个人竟然养了那样多的花呀！”
“苏生大人热爱生活嘛。”云见君耸耸肩。
艾珠又问若叶：“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不会告诉你答案的。”若叶气哼哼地说。
艾珠就好像没听见：“那位大妖究竟和苏生大人又什么关系呀?”
“我说了我不会...呀，别挠！别挠那里！”若叶惨叫，而云见君的声音坏坏地响起：“说吧，说吧，说出来了，我就住手。”
“你们两个恶棍！”若叶一脸泪水，“好，我说，反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故事...”
艾珠和云见君凑上来，都一脸好奇的样子。
若叶叹了一口气：“你方才说了，苏生大人目不能视，而大妖之地的那位姑娘，是苏生大人唯一能看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