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光辉者
艾珠愣了愣，突然想起了那个油纸包，慌忙找过来，打开一看，里边还真是一只被切碎了的白斩鸡，油汪汪的。
鸡肉被闷在纸包里三天多了，现在天气也热，可看起来依然很新鲜，而那张油纸摸起来凉凉的，看来，鸡肉能存放这么久，和这张纸也有分不开的关系，这一定也是云见君的设计。
艾珠咬咬下唇，心想，或许云姑娘照顾人也比自己强。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艾珠捏了一些碎肉沫，尝了尝，确定这鸡肉和它看起来一样新鲜后，才捧给了自家少爷。黄安接过鸡肉，随手抓了一块，丢进嘴里，才嚼了两下，就咳嗽起来，看样子，倒好像是反胃了。
艾珠慌忙取水，端着杯子送到黄安身旁，焦急问道：“肉坏了？”
黄安摇摇头，他一把夺过杯子，对着嘴里就灌，艾珠看着他用了极大的气力才把那一口鸡肉吃下去，但很快，又干呕起来。
好像他的身体无限抗拒他吃下这些东西一样。
艾珠急的不行：“少爷，要不，要不先吃点米粥？我去煮...”
说罢，她慌忙起身，却又被黄安拉住，黄安摇摇头，继续一边咳嗽，一边吃肉，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吃，慢慢地往胃里塞，黄安用了两三个时辰，将多半只鸡塞入了自己的胃，艾珠跪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黄安嘴角流出的血水——她少爷吃鸡，把大部分骨头都一并给嚼了，白斩鸡的骨头硬，断裂的骨刺在口腔里割出了好些道子，一个个地往外冒血。
就算是饿死鬼上身也不该吃得这般急呀！艾珠心疼地想，想劝又不敢，她是看出来了，黄安似乎在和这只鸡较劲。
端起杯子，一口把剩下的凉水全咽下去，黄安抹了抹嘴，叹了口气，又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这才转向艾珠：“对不起。”
艾珠赶紧扶住自己的少爷：“没事的，没事的，为啥道歉呀...”
黄安摇了摇头，艾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们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黄安点点头，艾珠放心了：“那也没啥的，反正都结束了，我们还活得好好的，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哦，对了，这里有云小姐送来的一瓶药，我想我是吃了的，然后就把那些事情全都忘光光了，您也吃了吧，那些过去的事情，就算再不好，忘掉就没有什么了。”
黄安接过艾珠递过来的药，却没喝，揣进了怀里：“我就算了，我还想记得那些事情，那些糟糕的事情...我们现在在哪？”
“汉清庙！”艾珠说。
“唐明明呢？”黄安问。
艾珠这才想起来少了一个人：“啊呀，唐小姐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不妨事...你我既然无事，她更不会有什么意外...”黄安微微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记得有谁把庙炸掉这个...”艾珠老老实实地回答。
黄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想，休息一会。”
艾珠听话地点点头，将黄安的身子放平：“那，我去找点吃食来。”
“小心...”黄安说了一句，就发出了轻微地鼾声。
艾珠想了想，抱了些稻草盖在黄安的身上，就出去了。
当黄安再次睁开眼睛，又过去了一天多，这次，是清晨。
未入盛夏的清晨，还多少残留着一点清凉，黄安起身，艾珠不在身旁，大概是外出去了。
黄安从茅草屋里走出，清晨的林间雾轻轻的披在了他的身上，好像一层纱衣，天色已白，太阳却还未出来，远处的风景，氤氲着一种湿漉漉的深绿，好像是树林还未醒来的清晨梦，迷蒙着一片空旷的寂静。
黄安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破庙，沉默不语。
耳边传来些许声音，作作索索，黄安眼神微微一歪，就瞧见了一毛色灰白的大鼠，正是他之前以石块砸之的那只。
一瞬间，黄安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似乎极端地愤怒，而那愤怒却又无法释放，被深深埋葬在心底，腐烂变质，变成有毒的脓，将他的整个心脏都染成了漆黑色。
大鼠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它慌忙逃窜，可黄安目光一动，周身上下竟有灰雾蒸腾，他身子微微一动，旁侧的灰色雾霾就凝缩在一起，变成了悬浮在他身侧的汞珠，漂浮旋转，越来越快。
大鼠很显然被吓了一跳，吱地一声叫，夺路而逃，可下一刻，它的身前身后，左右两侧就有数十道黑光落在，封死了它的退路。
大鼠吱吱惨叫，黄安却走上前去，一把将老鼠提起来，另一只手一张，一团铅色的水银团凭空涌出，翻滚不止，其中甚至还有黑色的光华，闪耀刺目。
为了对付一只老鼠，黄安竟然不顾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使用出了铅汞宝篆，而且是他所掌握的铅汞秘术中最高深的一招！
硕鼠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孩子精神状态不正常，叫闹的更厉害了，黄安却一脸平淡，猛地举起那只握着铅汞之力的手！
然而，那只手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黄安看着老鼠，仔细地看着，看了很久，终于还是一声长叹，放下了自己的手。
凝聚在他身侧的铅汞之力轰然溃散，一些灰雾荡漾开来，浸润周围的草木，于是草木尽枯。
这股力量一散，反噬的力道随即翻涌出来，黄安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手一松，那大耗子顿时瞅准机会，撒开腿儿来，逃了。
黄安目送老鼠跑进了草丛里，没有叫骂，也没有再做什么。
走出庙门，黄安看见了那个曾为他们开门的光头，他正在庙外扫地。
黄安想了想，对光头鞠了一躬：“黄安见过汉清大人。”
光头扭头，还了一礼，又将扫帚放在一旁，席地而坐：“坐下说吧。”
黄安也坐下，光头仔细瞧了瞧黄安，笑了笑：“你不错，很不错，若是你没有下手杀了赵蘅，我可以收你为徒。”
黄安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光头拍了拍腿，道：“你们在汉兴城闹得太狠，太大，害了不少人，甚至杀了赵蘅，结果触怒金銮，那老皇帝掏了大价钱让我杀你，不过我只拿了他一半的好处，说要教训教训你。前些时日，有些个暗卫找上门来，他们是赵蘅的部众，忠于他们的主子，下定决心想为他们的主子报仇雪恨，于是，我送他们去了那大鼠世界之中，那大鼠世界，是附着在那头大老鼠身上的微观宇宙，内有乾坤，但岁月流逝之感和外界不同，是故他们虽然只比你们早进去一天，但对于大鼠世界来说，却足足过了几万年...在几万年的光阴里，这些人渐渐忘了自己的目的，他们开始依靠那里的天地元气修行，最后变成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怪物，说是无上大修，实际上比之无上还差一线，所以，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回归此世...不过，某种意义上，他们始终都在现世，只是变得过于渺小罢了。”
黄安不说话。
光头笑了一下：“你误打误撞落入那些家伙手里，吃了一千一百多年的苦头，也算是遭了大报复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此后，我没有什么理由再对你不利，你可自行离开。”
黄安木讷地听着，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想谈论我身上的故事，只是，您知道那些人在那个世界里都干了些什么吗？”
光头点头：“我知道，但我懒得管，这样的世界，在我们现世中多如尘沙，数不胜数，若把你放大无数倍，你身上也有数不清的大小世界...这些真实的世界，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我还没自负到能拯救一切的地步。”
黄安张了张嘴，没说话。
“就好像你不会因为知道了大鼠世界的真相，而选择不吃不喝一样。”光头说，“把握好你能感觉到的一切吧，那才是真实。”
黄安起身，点点头，转身离去，却有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侧脸：“您说的对，只有感受到的，才是有意义的真实，所以，所以那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真实的，我只是想问，我只是想知道...“
光头摇了摇头：“其实我只是打算不杀你们，而将你们永远地困在那个世界里，但是，上天不许，事故频出：皇女是被宇外的力量带出来的，唐明明是被李历名那小子带出来的，这俩姑娘都没受苦...至于你想问的那位，嗯，你不是被我带出来的，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黄安转身：“什么？”
“你是被一股和我等相似的力量送出来的。”光头抬起眼睛，看向黄安，“你还记得，你曾经给了她一枚通话用的符咒吗？虽然很小，但对于无上大修来说足够了，凭借那个，修行圆满的她寻觅着两个符咒之间细微的联系，找到大鼠世界的坐标，回到了大鼠世界。”
黄安目瞪口呆，他在光头的眼睛中看见了艾比，那个目光明亮的姑娘，而艾比也看着他，虽然不语却又胜过万语千言。
在艾比的身后，是一座辉煌的大城。
“不肯跪俯于神前的人子，终究得到了辉煌。”光头说着，转身离去了。
黄安泪流满面，就在这时，太阳从林海的东方升起，光照四方。
上午的时候，艾珠回来了，她一见自己的少爷满脸眼泪一把鼻涕的，吓了一大跳，赶紧跑来：“少爷，谁欺负你啦？”
黄安摆摆手：“珠子，我想给你讲一个关于奇迹的故事。”
被黄安的鬼故事吓苦了的艾珠连连摆手：“不听，不听，少爷，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