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
空荡荡的大殿内,崔织晚静跪在蒲团之上,屏息凝神,手中轻摇。
签筒发出沙沙的声响,明夏和阿酥立在她身后两侧,也目不转睛地盯着。
终于,“啪嗒”一声,竹签坠地。
一旁的小和尚想上前替她捡起,却被崔织晚拦住l她自个儿伸手捡起了那支签,轻声念道:“颜回短寿为圣,下下签。”
“……”
寻常香客抽中下签就罢了,年年崔家来,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备好的,应该怎么抽都是大吉才对啊。
明夏和阿酥对视了一眼,赶忙劝慰道:“这偏殿空旷无人,也没个解签的师父,想来不大靠得住……姑娘千万别在意这些,只是碰巧罢了。”
听了这话,小和尚嘟着嘴,忍不住道:“施主,这可不能乱说。咱们寺里求签就这一处,不是没人解签,只是师父和师兄恰好不在。”
说起来,这元德大师确有几分奇异之处。人人都传他是位得道高僧,可窥天机,却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竟还能带着弟子外出云游。
他们说话,崔织晚却始终跪在原地,静默不语。半晌,她偏过头,看着同自己年岁相仿的小和尚,开口询问道:“小师父,这签,你能解吗?”
每支签都有签诗,只要知道诗句为何,便能从中猜出几分意思。
小和尚一听,赶忙双手合十,摇头道:“阿弥陀佛,不可不可。”他连经都念不通,怎么敢给人解签,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罚他扫半年院子的。
崔织晚叹了口气,在明夏的搀扶下起身。她将那竹签拢在袖中,不再言语,转身踏出了殿门。
冬日严寒,寺里的草木虽被人心打理过,也难呈现一幅枯败之象。其余的侍女都被她支走了,只有明夏和阿酥在她身边,阿酥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好,便岔开话题道:“前面就是鲤鱼池了,姑娘,您平日投壶投得准,这个一定能得好头。”
所谓“鲤鱼池”,不在于池中红艳艳的几尾锦鲤,而在于池中央的一只鲤鱼模样的石头。石头正上方也就是鲤鱼口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来寺中祈福的人都会试着看能不能将铜钱投入凹槽,以期获得来年的福运。
崔织晚走到近前,看着满满一池底黄灿灿的铜钱,忍不住为寺中住持的揽财手段赞叹。这池子不小,凹槽又浅,一百个人里有一两个能投中的就不错了,其余尝试者,说白了就是给栖岩寺捐香火钱,试得越多捐得越多。
她兴致缺缺,却架不住阿酥的死缠烂打,只好拿了五枚铜钱随便一抛。果然,五次皆不中,甚至一次比一次远。
偏偏崔织晚被激起了胜负心,她将左手的手炉塞给明夏,不信邪地又拿起十数枚铜钱朝池中扔去。
可惜,依旧不中。
阿酥和明夏看她越投越气,在原地直跺脚,也忍不住试了几次,结果叁个人居然没一个好运气。
眼瞅着五六十枚铜钱就这样砸进水,崔织晚也是服了,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准头差,只好嘴硬道:“这玩意分明就是坑人的!看上去那鲤鱼口连半指宽都没有,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弧线从她眼前划过。
“啪嗒”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恰好落在了鲤鱼口。
“……你们谁中了?”
崔织晚自己未动,下意识便偏过头望向身侧,却见阿酥和明夏两人也是满脸茫然。
有人在后面。
她顿时反应过来,转身一看,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
那眸子的主人是个清瘦孤拔的少年,脸色苍白,身上又穿着白布的衣衫,简直要与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
他眼中似渊水般深暗,崔织晚直直地看着他,看了半晌,心跳得厉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是何人?”还是明夏先警醒,不动声色地挡在崔织晚身前,质问道。
因为崔家要来,寺里并不接待其他香客,况且此行中有女眷,连寻常僧人都须避讳,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少年没说话,淡淡地看了看崔织晚。此时女孩早就摘掉了帷帽,如蝶似的睫毛微颤,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不认得他。
梁追从她的眼神里一瞬便得出了结论。明夏见来人并不答话,又问了一遍,梁追面色如常,弯腰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随手一丢:“路过。”
崔织晚顺着他抛出的方向,转头望去,石子恰好稳稳落在了鲤鱼口上,甚至因为力道十足,还利落地打下去几枚铜钱。
这种行为,简直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啊。
崔织晚面颊微红,讪讪道:“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不靠运气,只凭实力,梁追又连着投了叁四次,次次没落空。那些石子大小形状不一,在他手上却总能如臂使指,崔织晚越看越觉得,他是故意扔给自己看的。
“公子好准头。”崔织晚望着面前比她高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少年,皮笑肉不笑道。瞧着这人至少比她大四五岁,怎么好意思欺负小姑娘。
梁追无视她不善的目光,缓缓道:“石头没问题,是你的问题。”
???你才有问题!
崔织晚仔仔细细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在脑海中对比,发现丝毫没有这人的印象。她又不欠他钱,没事找什么茬?
“公子,凡事叁分靠运气,投中固然厉害,不中也没什么丢人的吧?”崔织晚努力露出一个还算甜美可爱的笑容:“再者,今日栖岩寺闭门,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梁追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复杂难辨,崔织晚被他看得心虚,半晌才听他淡淡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凡事下定论前,应先自省,而不是怪罪他人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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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追:“你有问题。”
织晚:“你他妈才有问题!”
梁追:“我是想说你思想上有……”
织晚:“给爷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