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摄人心魂
蝶纤追了上去,她毕竟是练过青衣的。她很轻松的就抓住了文彬的胳膊,硬是把他逼到了栽种着一簇明丽芭蕉的马头墙跟前。
文彬笑的很开心,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开心。蝶纤眼瞅着文彬的大笑,心里五味陈杂。那一刻,她真的觉得文彬实在太不容易了。当然,她也必须陪着他不容易!确切的说,俩个人都过的太不容易了!
如今,俩人总算把眼前的磨难都熬过去了。过了雁翎那一关,也过了师父师母这一关。剩下的,便是对俩人心志的磨砺和考验了。俩人真的要是能白头到来,便真的是人生赢家了。
文彬笑够了,用很柔软的目光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蝶纤。他说道:“千难万难,我们毕竟走出了最沉重的一步。”
蝶纤心潮澎湃,没有说什么。她转身往前走,并且走的很快,一直走到了戏班子的大门口。文彬一直跟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蝶纤来到门口,等文彬出来了,便随手掩上那两扇贴着凶神恶煞门神的黑漆大门。她不着急下台阶,就倚靠在半扇黑漆大门上,昂着头,一手叉腰。
文彬已经走到了台阶底下,昂着头看着蝶纤的那副姿态,问道:“你怎么了?”
蝶纤终于开口说话了,道:“我们既然已经迈出了最沉重的一步,剩下的路就看我们两个人的造化了!但是,我们都不要忘了……造化都是自己修来的!”
文彬自然明白她话音里的意思。在戏文里,不是有很多脍炙人口、褒扬夫妻患难与共的经典唱段吗?蝶纤的那副姿态分明向文彬彰显着她心里的倔强。她是不会服输的。文彬忍不住拉起了她的手,道:“你的意思……我都懂!你就等着看我今后的表现吧!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蝶纤缓缓的下了台阶,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是个唱戏出身的女孩子,很容易入戏!”
文彬笑道:“我是个戏迷,就喜欢看你做戏!刚才,你分明扮演的是桀骜不驯的白娘子。”
蝶纤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反过来牵着文彬的手,朝着巷口跑去了。她认定,那天简直是个十分特殊的日子。她需要和他热烈的庆祝一番。文彬自然满足了她心里的念想。俩人去了最繁华的南京路,在一家像模像样的西餐馆子里大吃了一顿。
有拉着小提琴的外国艺人来到桌旁,用手里的那把弓,拉出了一段缠绵悱恻的情人调。文彬是从香港留学回来的,知道那艺人拉着的曲子出自一部很流行的电影。那部电影当然是关于爱情题材的,只可惜是一部荡气回肠、能赚足小女人眼泪的悲剧。
文彬立即要那拉着小提琴的艺人止住了。蝶纤正听的很入迷,问道:“你怎么不让他拉琴了?”
文彬把一张钞票送到桌上那倒扣着的礼帽里,对艺人说道:“你还是拉一曲欢快的曲子吧!”那艺人微微的一鞠躬,把礼帽戴在了头顶上,随即便拉起了欢快的曲子。蝶纤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艺人竟然把那张钞票也扣在了脑袋上。看来,他是一心膜拜着钞票的。音乐只是他用于谋生的手段而已。
文彬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那个举动,他低声对蝶纤笑道:“我们用金钱换来了欢喜的音乐,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蝶纤低声笑道:“境由心生!我们何必想那么多呢?这会儿,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享受!以前,我登台做戏,娱乐了别人。这会儿,我也被艺人娱乐着!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说完,便用双手托着下巴,很专心的听着艺人拉出的柔软的小提琴曲。
文彬没在说什么,随着蝶纤很安静的听着那首缠绵悱恻的曲子。一曲结束,艺人微微的鞠躬,随即便走到旁人的桌子跟前了。文彬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喝点儿酒!你想和什么呢?”
蝶纤道:“我随你吧!我知道,你喜欢喝鸡尾酒!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法国路易十六!”
文彬道:“你喝不惯烈酒的,我们还是喝简单的红酒吧!”说着,便吹了一声口哨,招呼着身穿马甲的服务生过来了。他要了一瓶红葡萄酒,付给了服务生小。在对待服务生的小方面,文彬一直是个很大方的人。其实,他这么做,实在是想着给自己行善积德。
蝶纤看见了,倒也没有说什么。其实,她是很赞赏多给服务生小的。她毕竟是个戏班子里做戏长大的女孩子,晓得世俗里穷人们的艰难和不易。这一点,她和文彬是心灵相通的!
那服务生端来了酒水,说了很多感恩戴德的话,反而让文彬和蝶纤觉得不好意思了。
等那人走后,文彬忍不住笑道:“那孩子真有意思。看着很年轻,不超过十八岁!”
蝶纤看了那渐渐走远的背影一眼,拿起墨绿色的红酒瓶子,给两只光洁的高脚酒杯里斟满了红酒。她放下酒瓶子,把一只酒杯送到了文彬的面前,令一只酒杯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她说道:“我一直在想,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们到底有没有良知呢?假如他们那些人真的有良知,我们也不会身处乱世了!外面军阀混战,闹得人仰马翻,连带着我们戏班子的生意都不好做了!你也是知道的,戏班子唯有在太平盛世里才能欣欣向荣!那些名角们都是诞生在太平盛世的!”
文彬觉得很奇怪,蝶纤的心思竟然从服务生的身上瞬间转移到了忧国忧民身上。他忍不住笑道:“你可真有意思!竟然忧国忧民了!”
蝶纤道:“我不过是一时里生出的感慨罢了!”说到这里,端起高脚酒杯,呷了一口红葡萄酒,道:“其实,你是懂我的……我只是个小女人!有的都是小女人的小心思!偏偏,我遇到了你这么怜香惜玉的妙人儿!真是天可怜见的!”
文彬也跟着喝了一口红葡萄酒,他缓缓的咽下了嘴里丝滑的红酒,笑道:“这会儿,你又从忧国忧民的大道理上面转到了小女人的儿女情长上了!”
蝶纤笑道:“我是个戏子,做戏久了,总喜欢多愁善感……这辈子恐怕都改不掉这个毛病了。好在,我遇到了你……你偏偏又能娇惯着我的这个毛病!”
文彬又喝完了一口酒,笑道:“我是你衷心的观众!哪里会厌烦半分呢?我们已经在香港生活过三年,我是越来越发现你很有味道了!就好比这瓶中酒,放的时间长了,味道就愈发的变得浓厚了!”
蝶纤偏偏没有端起高脚酒杯,眼瞅着那红彤彤的诱人颜色,道:“假如,我们分开十年八载,然后乍然相逢。到那时候,我这瓶红酒的味道又会不一样了!可是,你舍得和我分开十年八载吗?”
文彬笑道:“我哪里能舍得呢?我要是和你分开十天八天,我就会觉得仿佛分开一生一世了!你不要觉得我说的话很肉麻!我说的都是肉麻的真心话!”
蝶纤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瞧你说的这么的可怜。我哪里能和你分开呢?除非我死了!”
文彬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嗔怪道:“我不许你胡说八道!”
蝶纤又笑了起来,道:“我实在说的太沉痛了,好像我们要生离死别似的!我甘愿受罚!”说着,便端起了高脚酒杯,主动的喝了一大口。
文彬道:“等下午的时候,我就去物色房子。我肯定要找一所宽敞的宅院。公馆里不是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吗?我就让他们冷眼瞅着我们俩人的快乐时光。”
蝶纤很感动的听着文彬的话,道:“随你闹去吧!反正,我肯定是要给自己争一口气的!我准备自食其力,继续在戏台子上唱下去!我想,你肯定会支持我的这个爱好。”
文彬不假思索的道:“我肯定支持呀!因为,我巴不得你上台唱戏,满足我这个戏迷的重口味?妇人扮作青衣,别有一番风韵!”
蝶纤恨得踢了文彬一下子,还觉得不解气,抓起桌子上的一只雪亮的叉子,在文彬的手背
上打了一下子。文彬嬉皮笑脸着,觉得蝶纤故意生气的模样实在娇俏。他恨不得能凑到她的身边,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在她白皙如凝脂的额头上弹几下子。
那天,文泉和雁翎也在南京路上逛着。
这会儿,已经是晌午了,雁翎觉得腿有些酸,便提议去路边的那家西餐馆子里吃午饭。文泉也想着吃西餐,便牵着雁翎的手,走进了那家馆子。俩人不熟悉里面的环境,在门口站了好半天,等着服务生过来招待。
那服务生正被几个太太们缠着,压根就没有空闲走过来。馆子里的光线暗淡,桌子上都放着黄铜做的蜡烛盘,里面插着红通通的蜡烛。蜡烛光很柔软,可也很柔弱。文泉和雁翎站起门口,正好被馆子外面粲然的光线笼罩住了身影。从昏暗的地方往有亮光的地方看,文彬一下子就认出了哥嫂。那一刻,他觉得蛮有意思的。想不到,哥嫂竟然也来到了这家西餐馆子里。
蝶纤看到文彬的目光径直的朝向门口,她也好奇的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她先是看到了文泉,然后又看到了雁翎。那一刻,她愈发的觉得好奇了。因为,文泉的长相像极了文彬。她不由得低声道:“你瞧,门口那人很像你!你要不是正坐在我对面,我肯定会以为那人是你呢!”
文彬笑的前仰后合。蝶纤愈发的觉得莫名其妙了。她猛然想起,文彬是有一个哥哥的。那么,门口那人肯定就是文彬的哥哥了。
果然,文彬止住笑,对懵懂的蝶纤说道:“那是我大哥!旁边那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大嫂!”说完,便朝着门口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文泉和雁翎听到口哨声,都齐刷刷的把目光投注到了这里。文泉看到文彬就在不远处的桌子跟前坐着,觉得很好奇。他低声对雁翎道:“文彬也在这里!怎么会这么巧呢!”
雁翎早就瞅见了文彬,当然也瞅见了他身边的苏蝶纤。这会儿,她正凝神打量着苏蝶纤。看的很仔细,简直是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蝶纤也正好奇的打量着雁翎。假如,两个女人能够交换心里的想法,俩人肯定会被心里共同的感觉吓坏的!俩人都觉得彼此实在生的不俗,分明都对彼此的长相嫉妒着!
在雁翎的眼里,文彬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简直可以用小家碧玉来形容。她虽然长得不大气,可眉眼格外的清秀,点缀在小粉圆脸上,简直相得益彰。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看着像是未成年的处女,好像永远与衰老无缘。
在蝶纤的眼里,雁翎雍容的相貌简直是富家太太的形象标杆。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显出了富家女子的冷傲,大气,端庄,典雅。她的身材和自己相仿,都是勾人魂魄的魔鬼身材。只不过,雁翎的身体要显得更丰腴一些。
文泉拉着雁翎的手走到了桌前,对文彬问道:“你竟然也在这里。”
文彬打量着哥哥的神色,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他有些反感哥嫂,应付道:“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呢?这家西餐馆子是蝶纤喜欢的!我当然要宠着蝶纤了!就像你宠着大嫂一样!”说到这里,便故意对雁翎鄙夷的看了一眼。
蝶纤也察觉到了文泉对自己的瞧不起。她故意昂着头,侧着脸,显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文泉冷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我们曹家没有名分的姨太太吧!当然,我们作为哥嫂,懒得管你和姨太太的闲事!这是你们的自由!你们就好好的享受难得的自由吧!等回到家里,你又该拘束了!哪里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呢?”
文彬听到这句讽刺,狠命的抓住了鸡尾酒杯。蝶纤也坐直了身体,紧紧的绷着。身边都是客人们,文彬实在不好意思拉下脸和哥哥争辩。他只好装作听不见。可他心里却翻江倒海的澎湃着。
文泉把蝶纤看的够了,对雁翎笑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了。我们应该找一个更上档次的地方吃饭。你这般尊贵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里的腌臜气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