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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九孔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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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轻步履声,大厅屏风之后,左右鱼贯走出数人。为首一人,黑袍虬髯,浓眉环眼,背插钢鞭,这人正是出名的独脚大盗塞上玄坛邬天保。第二人,绿袍黄面,塌鼻高颧,身系长剑,这人即是称霸长江下游的奇门一剑郝正年。

第三人,是一葛布老叟,剑眉虎目,垂鼻方口,花白胡须,飘散胸前,手捏一柄铁拐,看来威武至极,此人正是震惊全蜀的铁拐震北川。第四人,是一中年道姑,柳叶眉,桃花眼,一身淡黄道装,轻持拂尘,狐媚撩人,正是武林尤物三妙仙姑纪翠莲。

四人身后,陆续走出十数人,有僧有道,俱是身着劲装,手持兵器,面罩杀气的武林人物。先前四人,分立大厅两侧。后随几人,俱站大厅阶前。顿时,人人面带肃容,转身侍立,全场寂静无声,落叶可闻。又是一声震撼夜空的巨钟大响。紧接着,大厅正中的屏风,骤然大开。

卫天麟看了这番威风气象,不禁呆了,手中的折扇也不摇了。他举目向里看去,屏风之后,是一道长廊,直通后庄。廊上,悬满了精致宫灯,照耀如同白昼。地上,铺满了地毡,直达后院二厅。蓦地,四个如花侍女,手持宫灯,丫髻分挽,衣裙飘飘,步履跚跚而来。

一个意念,闪电掠过天麟的心头——庄主来了。他想,根据这些人的年龄,庄主必是一个武功高绝,年已近百的白胡子老头。心念未毕,一片彩衣之中,拥着一人,跟在四个持灯侍女之后,向着大厅走来。定晴细看,心头又是一震,中间一人,竟是一个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面如满月,长眉入鬓,一双星目,朗朗有神,身穿淡青儒服,头束浅黄儒巾,丰神如玉,儒雅至极。身后,紧跟两个年约二十八九的妇人。一着淡紫衣裙,雍容清丽。一着艳红劲装,并罩同色大披风,面目姣好,媚眼横生。

再向后看,卫天麟顿时吓了一跳,身不由主向着身后阶前一排花树中隐去。因为,两个妇人之后,正是他一直怀念的黄衣女孩和小翠,以及另三个侍女。的确,黄衣女孩变了,两年不见,竟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尤其,那双晶莹大眼晴,宛如秋水,清澈明亮。

这时,中年书生已端坐厅中唯一特大的椅子上,两个妇人,分坐两则,黄衣少女立在身着淡紫妇人的椅后。卫天麟想:这位雍容清丽的妇人,一定是黄衣少女的母亲。中年书生坐在大椅上,神情冷漠,双目电射,一扫全场之后,面上顿时罩上一层煞气。卫天麟心中—动,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中年书生似在什么地方见过,显得有些熟悉。卫天麟苦苦地想,他只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中年书生。

一阵凉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卫天麟本能地看了看天空,乌云更低了。他无心注意这些,他的视线依旧在厅上中年书生的英挺面孔上,闪来闪去。由于距离稍远,风吹灯动,他不能极快地断定这中年书生是谁。于是,他竭力在他脑海的记忆里去翻找,突然,卫天麟的全身一战,身形疾向花树下面隐去。他想起来了,他是洞壁上所绘的恶人。

中年书生扫视全场之后,又冷冷地望了一眼左侧房面上正在兀自喝酒吃肉的蓬头丐、秃头僧一眼,然后,对驼背猿沉声说:“孟掌院,武林二杰久未莅庄,今夜前来,为何未请两位入厅就坐?”

驼背猿强忍胸中怒气,躬身说:“启禀神君,二杰来时,卑职曾请两位入厅,但……”

中年书生未待驼背猿说完,一摆手,说:“武林二杰一生游戏人间,一向不拘小节,只要你请过两位,他们自不会怪你。”说着一顿,又望了院中面罩薄纱的蓉姑娘一眼,又问:“这位姑娘,你可曾问出她的来历,和夜半入庄何事?”

驼背猿知道庄主的话意,是指为何还没将白少女擒住。于是,心里一动,躬身说:“卑职出来,见地院督巡——西岳双星正与这位姑娘交手,卑职见这位姑娘手持伏魔宝剑,想是师太传人,因此……”中年书生一听“师太传人”四字,微一挥手,双目冷电一闪而逝。

驼背猿一见,倏然住口,微一躬身,缓步走至三妙仙姑身边,垂手而立。中年书生面色一霁,对着院中的蓉姑娘,微一颔首,笑着说:“高某东海神君,迁入中原,隐居于此已近二十年。久闻师太武功盖世,超凡入圣,向往已久,奈高某无缘得睹师太法颜。”

说着一顿,又望了蓉姑娘背后晶莹发亮的剑柄一眼,又说:“姑娘夤夜入庄,必有要事见告,现在即刻后厅设筵,为姑娘接风,并请武林二杰两位老英雄作陪。”说着,转身对背后黄衣少女,说:“娟儿,代为父请姑娘入厅。”黄衣少女粉颊微红,轻声应是,缓步向厅外走来。

蓉姑娘心中一阵犹豫,她不知是否应该进去,硬走,已不可能,进去,又怕东海神君不怀好意。轻轻游目向左看去,芳心不禁吓了一跳,卫天麟呢?在场之人由于庄主的突然来厅,也俱都忽略了这个一直立在一侧的少年人。

突然,左厢房上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接着,二杰飘身而下。蓬头丐一敛笑声,大酒葫芦向背后一挂,急上一步说:“姑娘,进去吧,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今天要沾你的光,大吃神君一顿丰食美酒,也好喂喂肚里的馋虫。”说着,又是哈哈一笑,怪眼不断暗示姑娘放心,大胆进去,一切有我。

这时,黄衣少女已姗姗来至蓉姑娘身前,裣衽一礼,亲切地说:“姊姊,小妹高兰娟,谨代家父,请姊姊进厅入座。”

蓉姑娘立即还礼,面含微笑,说:“谢谢妹妹,丽蓉理应入厅为神君请安。”

秃头僧将未吃完的狗腿往怀里一放,嘿嘿一阵傻笑,说:“今天我狗肉和尚的口福果真不浅,昨夜吾佛如来便通知我了。”说着,跟在蓉姑娘和黄衣少女高兰娟身后,大摇大摆,直向大厅上走去。

东海神君见武林二杰一同走进厅来,不得不由椅上立起,含笑抱拳迎客。蓉姑娘走上大厅,立即取下面罩薄纱,全厅数十只眼睛,顿时一亮。尤其东海神君的一双俊眼,死盯在蓉姑娘的粉脸上,似乎看呆了。即是东海神君两位娇艳如花的爱妻,和三妙仙姑,也不禁为蓉姑娘的天生丽姿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划破夜空电光,一闪而逝。紧接着,一声震山撼岳,入耳欲聋的霹雳,骤然响起。顿时之间,地动山摇,狂风倏起,厅上宫灯,半数立被吹熄,隆隆雷声,响彻夜空,连续不绝。大雨,骤然而临,势如渲瀑,倾盆而下。

就在暴雷隆隆不绝之际,狂风大雨倾盆渲下的同时,倏然,一声刺耳惊心的凄厉怪啸,夹在哗哗雨响,隆隆雷声中,破空传来。这声如鬼哭,似狼嗥的凄厉啸声,一入厅上众人的耳鼓,俱都面色一变。即是武功高绝的蓬头丐、秃头僧和东海神君,也不禁神态愕然。

这时,厅上众人,俱都面色凝重,屏息静听暴风雨中传来的怪啸。怪啸,对这座庄院里的人并不陌生,但以前是隐约可闻,如在云端,如今,却是啸声震耳,似在眼前。啸声,愈来愈近了,似乎是向庄内飞来。厅上众人心情顿时紧张起来,每人心中,俱有一种不吉祥的预感,厅内空气,也显得异常沉闷、不安。尤其蓉姑娘,更为卫天麟的去向,担心不止,这大的雨,他到哪里去了呢?

蓦地,一阵噗噗沙沙的怪异声音,由远处风雨中响起。这怪异的声音,愈来愈听得真切了。蓬头丐瞪着一双怪眼,侧耳凝神,似在细听这种沙沙声音。突然,他大声说:“来了,这是衣袂冲破风雨的声音。”

秃头僧也侧首细听,连点秃头,说:“唔。这身法好快。”就在这时,怪啸修然停止了。

一道宽大黑影,突破狂风暴雨,挟着噗噗沙沙的声音,电掣飞来。宽大黑影在一片栉比的屋面上,如林的高楼间,几个闪电飘身,已到大厅对面的屋脊上。夜空中,骤然一个长长的闪电,大厅上顿时一阵骚动,传出一片惊啊尖呼声,想是看到了宽大黑影的奇丑面孔。接着,一个暴雷,把一切声音掩没了。

宽大黑影,看了厅上众人的凝重面孔和震骇神色,不禁仰天发出一阵狂笑。笑声沙哑悲壮,震慑人心,充满了愤怒。笑声未毕,宽大黑影一展双臂,飘身落在雨水盈尺的庭院中。就在宽大黑影落地的同时,厅上又响起几声惊呼。

傲然立在雨中的疤面人,倏敛狂笑,一指双眉飞挑,目光电射,面罩杀机的中年书生,厉声问:“狠毒如蛇蝎的神君,你还认得我吗?十六年前的老帐,你我今夜也该算算了。”说着,紧闭双唇,两眼射出两道怨毒的冷电,竟缓缓向着厅上走去。又是一个长长闪电,疤面人的丑脸看得更真切,显得更怕人了,厅上又掀起一阵不安的骚动。

东海神君双目如电,一声暴喝:“站住……”这声暴喝,声震厅瓦,宫灯摇动,实不亚于方才天空中的那声霹雳。这时,厅上所有高手,俱都功贯双掌,蓄势以待。两位中年妇人,也俱由椅上站了起来。疤面人嘿嘿一声冷笑,继续向前走去。

东海神君,似乎也看出疤面人眉目间有些熟悉,于是,纵声一笑,厉声说:“想我东海神君,数十年来,杀人无数,哪个还记得与你之间的一笔烂帐,看你这幅丑脸,必是本神君的掌下游魂,把万儿报上来,让厅上的群豪听听。”

疤面人前进中,又发出一声哈哈狂笑,说:“东海神君,我这张丑脸,十六年前,并不比你难看,你不要装痴作呆,我是谁,你心里明白,现在我的万儿,就在我的脸上……”

又是一声暴雷,疤面人以下的话,被雷声掩没了。这时,疤面人距大厅阶前,已不足三丈了。厅上气氛,愈显紧张。东海神君电目一扫全厅,厉声道:“值巡何在,还不与我将这丑鬼拿下。”

疤面人一声冷笑,说:“你死在眼前,还摆什么威风。”威风两字刚刚出口,厅上同时暴起两声厉喝。接着,由厅上飞身扑下两人。

疤面人定睛一看,竟是号称西岳双星的老道洪玄、和秃头贡元。心说:这两个家伙也不是好人,就先拿他两人开刀吧。哗啦两声水响,西岳双星已身落厅前,立即揉身上步,疾挥四掌,幻起漫天掌影,直向疤面人罩至。

疤面人哈哈一笑,怒声说:“怕死的东海神君,你要龟缩不前,可不要怨我心狠了。”说着,急上两步,暴喝一声,双臂一圈,两掌同时推出。立有两道疾劲掌力,分击扑来的洪玄和贡元。砰然一响,闷哼两声,雨水四溅中,两道横飞的人影,直向厅前飞去。数声暴叱,人影闪动,厅上一连纵下几人,飞身将洪玄、贡元接住。众人定晴一看,洪玄、贡元,四目紧闭,浑身微抖,呼吸已经停止了。

一声嗥叫,一道矮小身影,电射扑来。疤面人见是驼背猿,不禁心头火起,一指东海神君,厉声说:“东海神君,怕死惜命,你算什么英雄,让我再杀了这驼子给你看。”驼背猿一声狂笑,须发俱张,两臂缓缓伸出,弄得格格直响。

疤面人冷哼一声,又对着驼背猿不屑地说:“你就会这一套,还有什么惊人的功夫,不妨换一套新鲜的。”

突然,厅上的蓬头丐一晃大脑袋,老气横秋地说:“哼,我看你这丑八怪也真有点不知死活。”疤面人心头一动,知道蓬头丐话中有意,于是立刻提高了警觉。

驼背猿见蓬头丐暗示对方小心,不由更是怒不可遏,厉喝一声:“丑鬼纳命来……”喝声中,两臂俱举,十指箕张如钩,双掌未至,十道凌厉指风,已将疤面人罩住。

疤面人大吃一惊,不禁杀机倏起。于是,身形一闪,已至驼背猿身后,一声大喝:“去吧……”喝声中,蓄满功力的右掌,已闪电劈出。

就在这时,忽听秃头僧喟然一叹,说:“阿弥陀佛,驼子完了。”秃头僧的呼声未落,随之响起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驼背猿的矮小身躯,宛如断线风筝,直向对面九级高阶上撞去。数声暴喝,人影闪动,两道疾速的人影,向着驼背猿横飞的身形,闪电扑去。但已经迟了,只听叭的一声,脑浆四射,头盖横飞,驼背猿血肉模糊,滚落水中。顿时之间,院中盈尺的雨水,立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这时,抢救驼背猿的两人,顿时愣住,厅上众人俱都看得心头一凛。尤其秀丽的蓉姑娘,只看得樱唇紧闭,柳眉轻蹙。没有人能想到,疤面人出手两招,竟然连毙三人,也没有人能知道,疤面人与东海神君之间,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

雨停了,暴雷,仍一个接一个。疤面人,又是一阵哈哈狂笑,向着大厅,厉声说:“东海神君,还不快快下来,难道真的要我上厅去杀你吗?”

东海神君面色苍白,浑身直抖,两手紧紧握着大椅扶手,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两眼不时望着禀性耿直,嫉恶如仇的两个怪杰——蓬头丐和秃头僧。不知这个一向心狠手辣的东海神君,是自恃身份不愿出手,抑或是对在场的武林二杰和蓉姑娘有些顾忌。

这时,东海神君一声冷笑,剑眉竖立,倏然由椅上站了起来。黄衣少女高兰娟,面色一变,闪身而出,急声说:“爹,娟儿愿去杀了这个疤面人。”说着,柳眉一竖,面罩寒霜,玉腕一翻,锵一声清越龙吟,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庭院中的疤面人看得心头一震,身不由主地打了个冷战。他的眼神一阵闪烁,显得内心焦急万分。但他曾向苍天发过誓,他必须履行他的诺言。于是,心里一横,嘿嘿一阵冷笑,大声说:“在下与东海神君有残体之仇,希望别人不要涉足其间,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如有不怕死的人,硬要出来送死,可不要怨在下心狠手辣,妄杀无辜了。”疤面人的话声未落,人影数闪,怒叱连声。

“好狂徒,老夫铁拐震北川倒要试试你有如何惊人的本领?”

“丑鬼,我塞上玄坛邬天保,今夜不杀你,誓不为人。”

“让我奇门一剑领教你这妖物几招绝学。”

怒叱声中,一连纵下三人。疤面人闪目一看,心头不禁一震,身穿葛布老叟,手持铁拐,黑袍虬髯老者,紧握钢鞭,黄面高颧老人,紧扣长剑,三人齐由厅上,同时扑来。这确是他没料到的事。他自信一个对一个,绰绰有余,一人打两人,尚不要紧。三人一齐上,实没有战胜的把握。尤其,这三人俱是庄中的顶尖高手,一个疏神,定要命丧厅前。

心念问,蓦闻一声大喝:“站住……”这声大喝,有如空中暴雷,只震得全厅颤动,宫灯直摇。扑向疤面人的三个老人,俱被这突来的大喝惊呆了。疤面人循声望去,竟是武林怪杰蓬头丐。

蓬头丐怪眼一翻,油脸一绷,沉声说:“你们轮流出手,已经违反常规,如今又要群殴,嘿嘿……”

东海神君顿时大怒,未待蓬头丐说完,厉声问:“群殴你又怎样?”

蓬头丐嘿嘿一笑,说:“那我就要活动活动我这把老骨头。”

秃头僧一晃秃头,也接着说:“那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东海神君仰首一阵狂笑,笑声慑人,入耳惊心。秃头僧对阴险诡诈、手毒心狠的东海神君,早就有意除去,只是苦无机会。尤其,自东海神君建立这座神秘庄院之后,不知毁掉了武林中多少侠义之士,因此,更增加了他除去这个仪表非凡,心如蛇蝎的恶魔之心。但东海神君又何尝不是早就蓄意想杀了这一对嫉恶如仇的眼中钉?

这时,秃头僧看了东海神君的狂妄神态,顿时动了杀心。于是,小眼一瞪,怒声问:“笑什么,你可是有些不服?”

东海神君倏敛狂笑,双目电射,也怒声说,“我高某人自信对你们不薄,每次来庄,必备丰食美酒,我如此礼待,须知并不是我高某人怕了你们……”怕字刚落,秃头僧右掌倏然劈出。

秃头僧数十年前,即已震惊武林,如今功力之猛,可想而知。但见一道绝伦无比的刚猛劲力,直击东海神君的前胸。蓬头丐大喝一声,出手如电,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待东海神君惊觉,已被一股万钧力道击中。

一声惨叫,人影横飞。哇的一声,身在空中的东海神君,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数声娇叱,一阵尖呼。两个妇人和三妙仙姑,闪电疾追东海神君被震飞的身影。八个侍女,只吓得胆裂魂飞,纷纷暴退。一声厉叱,银虹暴涨,兰娟姑娘,振腕吐剑,直向发愣的秃头僧刺去。

秃头僧一掌击出之后,确没想到东海神君竟然没有出手,以东海神君的武功,当不至迟钝到如此程度。是以,望着震飞的东海神君,不禁有些发愣,心说:这次我真算不了什么英雄。心念间,骤觉肋间袭来一阵冷风,心头一凛,一定神,剑尖已距右肋不足三寸。

蓬头丐大喝一声:“丫头找死……”喝声中,大破袖子一挥,一股柔和潜力,硬将娟姑娘的前扑身形逼了回去。

立在一侧的蓉姑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这时,一定神,伸手将逼回来的娟姑娘拦住,立即关切地急声说:“妹妹,快运功调息。”

娟姑娘见父亲被震吐血,一时急怒攻心,因此未假思索,振剑刺向秃头僧,看看得手,蓦闻一声暴喝,身躯不由自主地退了回来。这时,一收慌乱的心神,赶紧运气,真气畅通无阻。于是,一摇螓首,急说:“谢谢姊姊,我没受伤。”说着,一声娇叱,一抖长剑,幻起漫天剑影,挟着丝丝剑风,再向秃头僧扑去。

就在这时,数声暴喝,人影闪动,院中惊呆的铁拐震北川三人,各舞手中兵刃,直向大厅上扑来。蓬头丐一声狂笑,说:“我老花子今天又要大开杀戒了。”说着,身形微动,已至厅外,疾舞双袖,挥起一团劲风,直向铁拐震北川三人迎去。

塞上玄坛邬天保,一招“霸王赶山”,手中钢鞭挟着万钧之势,直向蓬头丐当头砸下。铁拐震北川用一式“横扫千军”,带起一阵凉风,直击蓬头丐的后腰。奇门一剑,振腕吐剑,幻起一道银链,直刺蓬头丐的左肋。这三人俱是目下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出手之狠,声势之厉,可想而知。

蓬头丐虽为老一辈人物,功力高绝,但面对三个有名高手,也不敢存有丝毫轻敌之心。于是,暴喝一声,蓬发竖立,一双怪眼中,寒电闪闪,破袖飞舞中,劲风袭面。蓬头丐身形如电,在三人中,一阵游走,指点掌劈,横发直击,竟将三个黑道高手,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秃头僧一人力敌四女,三妙仙姑拂尘飞舞,挟着哧哧劲风,直点秃头僧的要穴。红装艳妇玉掌翻飞,恨不得一掌将这狗肉和尚击毙。兰娟姑娘和小翠,各展手中长剑,点刺削劈,招招狠辣,式式紧逼。秃头僧破衣飘拂,疾走闪掠,不顾其余三人,尽找三妙仙姑下手。

三妙仙姑,武林尤物,功力虽然不高,可是毁在她手下的武林豪杰不知凡几,为她媚态所迷的人,也大有人在,东海神君即是其中之一。秃头僧对付这个女人,可说游刃有余,只是出家人不好向妇女下手,因此,虽有几次可将三妙仙姑击毙,但其余三人,却俱能及时抢救。是以,只急得这位武林怪杰,怪叫连声,直抓秃头。

站在一侧的蓉姑娘,已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帮肪谁才好,忘了师父令她前来探庄的目的。转首看看紫装妇人,她一人孤独地立在东海神君的尸前,没有流泪,也没有哭泣,只是茫然望着东海神君的尸体,不知她在想什么?也许是回忆她过去的一段辛酸史吧?几个待女粉面苍白,浑身直抖,俱都瞪着一双大眼,偎在大厅的一角,似乎吓得已经魂不附体。

大厅的阶上,虽然立着不少高手,蓄势以待,但俱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加之神君已死,谁还再出来卖命?蓦地,一声惨叫,由院中响起。蓉姑娘疾转螓首,循声望去,只见一柄长剑,幻起一道白光,一直飞上半空。一道人影,也随之直向两丈以外飞去。当的一声,长剑落在房上。叭的一响,奇门一剑的身躯,已重重地跌在地上。这次,竟无人出来抢救。

蓬头丐一掌击飞了奇门一剑,大破袖子一挥,又向塞上玄坛卷去。又是一声惨叫,邬天保如半截黑塔似的身体,立向大厅阶台上撞去。一阵惊叫暴喝,厅阶上的人众,纷纷暴退。砰然一声,塞上玄坛的身体,着着实实地撞在厅阶上,一代独脚大盗,就此呜呼死了。

铁拐震北川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出手,一抖手中铁拐,直向蓬头丐身上掷去。继而,一个腾身,就要上房。蓬头丐伸手抄住飞来的铁拐,一声厉笑,疾抡铁拐,向着铁拐震北川连肩带背,闪电砸下。一声凄厉惨叫,刺耳惊心,毛骨悚然。砰的一声,铁拐震北川被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器,击了个正着。顿时——脑浆四射,鲜血横飞。

厅上的蓉姑娘,只看得玉手抚面,不忍卒睹。蓦地,蓉姑娘的娇躯一颤,抚在脸上的两只玉手,倏然分开了。闪着一双凤目,不断地穿院中寻视着。疤面人呢?怪,卫天麟和疤面人,为什么俱是一声不响地不见了?蓉姑娘一直问着自己,她实在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她始终认为这院中定有有什么机关、暗桩。她茫然地想着,视线本能地又望向院中,一看之下,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只见蓬头丐须发俱张,怪眼射电,脸上充满了杀机,手中持着那柄血淋淋的铁拐,正向着厅阶上走来。厅阶上所有立着的高手,俱都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冷汗直流。蓬头丐一声厉喝:“猴崽子们,还不快滚,在这里等死吗?”

顿时,衣袂声响,人影闪动,眨眼之间,阶上众人,已走得无影无踪。蓬头丐将手中的铁拐随意向地上一丢,铮然有声,火星四射。于是,身形微动,纵身飞进大厅。大厅上,秃头僧仍与四女打得难解难分,只见他闪身游走,极像教徒弟练功夫。

四女之中,以兰娟姑娘最凶最狠,面罩寒霜,紧咬嘴唇,一柄长剑,舞得如狂风暴雨,但总刺不到秃头僧身上。蓬头丐看了,怪眼一翻,极不高兴地说:“老二,你真有闲心和她们磨时间,三更都过了,还不快走?”就在蓬头丐话声刚落之际,一声幽怨悲戚的叹息,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蓉姑娘循声望去,只见紫装妇人,柳眉紧锁,神色哀伤,一双美目中,充满了晶莹泪水。紫装妇人又轻轻一叹,望着打斗正烈的娟姑娘,黯然戚声说:“娟儿,回来。”娟姑娘骤听妈妈呼唤,心头不禁一震,一紧手中长剑,闪身冲出圈外。

定睛一看,哭喊一声,飞身扑进紫装妇人的怀里。紫装妇人伸臂搂住娟姑娘,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滚下来。娟姑娘伏在妈妈的怀里,哭声说:“爹爹被秃和尚杀了,妈不去为爹爹报仇,也不让娟儿去。”

紫装妇人轻轻一叹,说:“娟儿,你还小,有许多事是你不能理解的。”娟姑娘立即抬起头来,茫然望着紫装妇人,她弄不清妈妈话中的含意。

站在厅门口的蓬头丐,忽然伤感地说:“珊珠女侠,事已至此,你也不必为你以往的悲惨遭遇而痛心,我奉劝你带着小娟,找一清幽之地,静度你以后的安适生活吧。”说着,又转首对仍被三女缠着的秃头僧,不耐烦地大声说:“老二,走啦。”

蓬头丐话声未话,如烟的身形,已飞越两排高房,直向庄外飞去。秃头僧—声暴喝,双袖疾舞,劲风过处,厅上已没有了秃头僧的影子。接着,空际传来秃头僧的爽朗声音:“娟丫头,不要恨我秃和尚,也不要为死去的东海恶魔伤心,他并不是你的父亲,好好孝顺你苦命的妈妈吧。”

娟姑娘一直茫然偎在珊珠女侠的怀里,如今听了秃头僧的话,更糊涂了。她很想问问正在流泪的妈妈,但她忍住了。这时的蓉姑娘,痴呆地立着,两眼望着满面泪痕的珊珠女侠,心中仍有些震骇不止。她一直认为雍容的紫装妇人,是一个略具武功的人,谁知,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珊珠女侠”闻紫芝。

珊珠女侠,武功极高,一手九孔赤珊珠暗器,独步武林,一套飞凤剑法尤为惊人。方才四女围攻秃头僧,如果女侠伸手加入,也许秃头僧会弄个手忙脚乱,穷于应付。蓉姑娘又看了满面忧戚神色的女侠一眼,顿时想起前辈几位女侠中,很有几人,为情所困,遭遇着悲惨的命运。

因此,她经常在心里警告自己,要谨慎,冷静地去选择自己的终身夫婿。以前,在她心扉里是空白的,但自今夜起,在她心灵的深处,已印上一个英挺俊秀的卫天麟。心念间,她竟不自觉地呐呐轻呼着:“卫天麟,卫天麟。”

正在沉思中的娟姑娘,突被这个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熟悉名字惊醒了。即使是小翠,也不禁听得心头一震。娟姑娘立即离开女侠,转身急问:“蓉姊姊,你在喊谁?”说着,两跟一直望着蓉姑娘的粉脸。

蓉姑娘被问得芳心狂跳,粉面通红。在这时,厅外亮影一闪,飞身飘进一人。蓉姑娘定睛一看,心头狂喜,来人正是她心里想着的卫天麟。卫天麟手持折扇,神采奕奕,一双星目,朗朗有神,一扫全厅之后,两跟一直望着正以惊异目光望着他的娟姑娘。

这时,全厅所有目光,俱都集中在这个突然而来的英俊少年身上。小翠愈来愈惊,娟姑娘愈看愈喜,三妙仙姑,一双媚眼,尽在卫天麟的俊面上闪来闪去。其余几个侍女,也觉这个穿着隐隐发亮长衫的公子,越看越面熟。只有珊珠女侠,凤目闪着难以形容的光辉。是喜、是怨、是怒、是恨?

蓉姑娘一见卫天麟,真情流露,芳心难抑,急步走至天麟身前,关切地问:“方才你跑到哪去了?”这声音,关切中含有娇嗔。

卫天麟一定神,故意做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说:“我趁混乱之际,到后庄看了一番。”说着一顿,立时想起方才看到的大花园,于是又低声急急说:“姊姊,这庄院的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

蓉姑娘的凤目一亮,顿时想起来此的目的,立时急声说:“麟弟,快随我再去一次花园。”说着,急步向厅外走去。

卫天麟一直没机会问蓉姑娘为何来探这座庄院,当然,这时更不便问。于是,在愉快点头应好之际,又看了一直用惊异目光望着自己的娟姑娘一眼,转身也向厅外走去。就在天麟转身的同时,蓦地一声娇呼:“站住。”呼声未落,黄影一闪,娟姑娘已纵至天麟的身前。

兰娟闪着一双晶莹大眼,望着天麟的俊面,颤声问:“你真是卫天麟?”卫天麟此时并不知道兰娟姑娘就是他的师妹,“魔扇儒侠”的女儿,因为他刚才不在,如果他知道那位紫衣妇人就是“珊珠女侠”的话,他也就知道兰娟姑娘就是他的师妹。星目在娟姑娘的粉脸上,闪了几闪,点点头。

一声微哼,夹在极速的衣袂声中,由厅外传来。卫天麟心头一惊,举目一看,立在厅前的蓉姑娘不见了。于是心中一慌,闪过兰娟,纵至厅外,腾身飞上房面。娟姑娘一声凄惋的哭喊:“天麟……”

接着,是紫装妇人凄厉惊心的怒喝:“娟儿回来……”

卫天麒飞身纵上屋面,四下一看,只见蓉姑娘,尽展轻功,身形如烟,直向庄外电掣驰去。这时,厅内已飘来娟姑娘的伤心哭泣。卫天麟立在房面,心神紊乱,进退难决,想到那声厉喝,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于是,右袖一拂,疾向蓉姑娘的身影,闪电追去。

就在这时,一声娇叱,由身后响起。卫天麟心头一凛,回头一看。一道黄影,在身后栉比的屋面上,疾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追来。卫天麟知道追来的黄影,即是娟姑娘,心情更形紊乱,不知应该停止,抑或继续前追。因此,一面飞驰,一面频频回头,既怕失掉前面蓉姑娘的影子,又怕身后娟姑娘赌气不追了。他这时的心情,是矛盾的。

蓦地,一个踉跄,脚下一虚,身形突然向下坠去。卫天麟心头骤然大惊,知道踏到了房面上的机关翻板,于是暴喝一声,双袖疾外,身形倏然上升。哗啦一响,低头一看,房面翻板恰好翻过,心知发觉得早,否则,已坠入陷阱中。

卫天麟身在空中,长袖微微一抖,直向横里飘去。就在这时,风声过处,黄影一闪,面前已挡住一人。卫天麟立住身形,定睛一看,竟是身穿淡黄道袍,狐媚撩人的三妙仙姑。三妙仙姑轻持拂尘,面含荡笑,一双醉人媚眼,一直盯在天麟的俊面上,闪着令人难以思议的光芒。

卫天麟见追来的黄影竟是中年道姑,心情在失望中,夹着一丝忿怒,但他追人要紧,闪身掠过三妙仙姑,继续向前追去。但举目向前再看,哪里还有蓉姑娘的影子?一声荡笑,黄影电闪,三妙仙姑再度拦在天麟身前。卫天麟不见了蓉姑娘的影子,已经怒火高烧,再见三妙仙姑无端拦阻,不由勃然大怒。于是,剑眉一竖,眼射冷电,一声暴喝:“闪开。”喝声中,衣袖随着挥出一股刚猛无比的潜力,直向三妙仙姑卷去。

三妙仙姑媚跟一瞟,荡声说:“哟,干嘛这么凶?”说着,身形一旋,横飘一丈,继而再一纵身,又挡在卫天麟的身前。

卫天麟心神一凛,他确没想到这中年道姑,身形微微一旋,便脱出自己挥出的劲力范围。当然,卫天麟不会知道三妙仙姑三妙之中的第一妙,便是轻灵奇妙的身法,其次是一手百发百中的银梅花,和勾魂荡魄的媚人术。

三妙仙姑,武林尤物,阅人不计其数,这时见卫天麟神色一愣,误认已被她的媚态所迷。于是,荡然一笑,荡声说:“小兄弟,什么事如此急,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说着,轻摆柳腰,翠袖掩口,一双勾魂眸子,惺忪地望着天麟,缓缓逼来。

卫天麟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女人,不禁怒火更炽,暴喝一声,左掌闪电劈出。一股汹涌如波涛的掌风,直向三妙仙姑击去。三妙仙姑似乎早有准备,咯咯一笑,身形仍是那么一旋。岂知,天麟身法之快,较她尤高一筹,一声冷哼,手中折扇一招“横截江河”,幻起一道瑞光,直击三妙仙姑前身。

三妙仙姑骤然一惊,她确没想到,身形未至,对方折扇已到身前。于是,一声娇叱,立顿身形,手中拂尘,疾向天麟折扇挥去。喳,一柄金丝拂尘,齐尾削断。顿时,一声尖叫,身影疾旋,漫天金丝,纷纷坠落屋面。

卫天麟微微一愣,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柄折扇,并未张开,仅暴射的光芒,轻轻一挥,竟然锋利如剑。于是,大喝一声,手中折扇再度劈向三妙仙姑的左肩。三妙仙姑羞怒交集,大叱一声,疾舞玉掌,直抓天麟的面门。天麟虽恨她无耻,但并无心杀她,只是想尽快脱开她的纠缠。于是,冷哼一声,手中折扇,闪电一绕。扇芒过处,哧的一声,三妙仙姑两只翠袖,应声飘上半空。

就在这时,天麟大喝一声:“倒下……”喝声未毕,一道瑞光,已至三妙仙姑肩井穴,其势之快,宛如电掣。三妙仙姑魂飞胆裂,一声尖呼,身形自动倒向屋面,玉腕一扬。一蓬寒星,银光闪闪,夹着尖锐啸声,向着天麟迎面射来。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天麟大惊之下,暴喝一声,手中折扇,唰声张开,顺势一挥,飞来寒星,尽被击回。一声凄厉惨叫,叭叭连声中,银星四射,瓦屑横飞。天麟定晴一看,不禁呆了。只见三妙仙姑,身在屋面,一阵乱滚,血渍斑斑,头发蓬散,样子惨厉已极。三妙仙姑发出的银梅花,被天麟一挥击回,竟有数枚打在她自己身上。卫天麟一定神,收扇起身,看也不看,直向庄外驰去。

三妙仙姑一声厉叫:“不留下命来想走吗?”说着,纵身跃起,飞起一腿,直踢屋脊上的龙头。哗啦一阵大响,寒光闪闪,嗖嗖连声,数百飞刀,挟着哧哧惊风,分由前面墙头漫天射来,声势骇人,触目惊心。

卫天麟心头一震,立顿身形,一声暴喝,腾空而起。身至空中,疾挺腰身,一招“八方风雨”,扇影如山,瑞光如云。顿时,喳喳连声,寒电四射。火花闪烁,片瓦横飞。一时之间,飞刀漫空,疾射屋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天麟飘身落下,再看三妙仙姑,早已不见影子。于是,望着庄内,恨声说:“无耻道姑,这次饶你一死,下次遇到小爷,定要你的性命。”说毕,转身疾向庄外电掣飞去。

卫天麟来至庄外,尽展轻功,疯狂疾追,他仍希望能追上蓉姑娘。刚刚穿越一座竹林,蓦地,前面现出两道娇小人影,身法轻灵,直向山区以外飞去。这时,雨过天晴,蓝蓝的夜空,闪烁着点点银星。夜风徐吹,凉爽如水。

卫天麟细看前面两条人影,心头不禁一阵狂跳,一穿淡紫,一穿鹅黄,正是娟姑娘母女。他心中不禁一阵迷惑,她们母女,不在庄内料理东海神君的后事,这般时候往哪里去?去找秃头僧报仇?但为什么我回去时,厅上又不见了武林二杰?这时,他有些后悔当时离开得太快了。

可是,如果不在娟姑娘扑向秃头僧,铁拐震北川三人扑向蓬头丐之际,以绝快的身法离开庄院,稍待一时,定难逃过两位怪杰的眼睛。他心中非常感激秃头僧一掌击毙了东海神君,否则,他誓必杀这恶魔以践诺言。如今虽非手刃东海神君,但却亲眼看到他死,也可安心了。

倏然,一声惊呼,由前面响起:“妈,不要……”这声惊呼,充满了哀求、焦急、关切。卫天麟立由沉思中惊醒,定神一看,这时距前面娟姑娘母女已不足十丈了。只见紫装妇人,凤目中寒电闪闪,纤腕一扬。一道耀眼红光,挟着尖锐刺耳、慑人心神的啸声,闪电射来。

卫天麟对这道红光,非常熟悉,前年持鞭大汉接珠时的一幕,又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时,飞来的红光物体已至面前,于是,伸臂抄在手里。卫天麟心头不禁一震,觉得劲道奇足,低头一看,果是一颗赤红发亮的九孔赤珊珠。

当初他并不敢确定紫装妇人即是珊珠女侠,因为当蓬头丐呼紫装女侠时,他正在庄外松林内脱掉那件大黑衣,和人皮面具。这时,他想到珊珠女侠就是他的师母,可是她怎地又嫁给了东海神君?卫天麟越想越不解,他正要向珊珠女侠说明身份,蓦地,前面怪石矮树中,暴起一阵哈哈狂笑。紧接着,闪身纵出六人,有胖有瘦,高矮不一,散乱地立在前面,挡住珊珠女侠和娟姑娘的去路。

卫天麟闪身隐在石后,定睛细看。为首一人,是个须发皆白,年过半百的干瘦老者,生得獐头鼠眼,立眉塌鼻,一望而知不是个善良人。老者手持一柄护手钩,神态傲然,立在当前,想是几人中的首领。其次,是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豹眉环眼,一脸煞气的带发头陀。恶头陀手横厚背大戒刀,寒光闪烁,一双环眼,直在珊珠女侠和娟姑娘的粉脸上闪来闪去。

两人身后,散乱站着四个如半截黑塔似的大汉,俱是宽额大嘴,络腮胡。四个黑装大汉手中兵器各不相同,一持鞭,一持锤,一持板斧,一持亮银棍。卫天麟觉得这几人俱都面熟,似在哪里见过。蓦见为首老者倏敛大笑,怒声说:“贱婢,贱妇,我等正要回庄找你,算算七年来,东海神君加在我们身上的这笔恶帐……”

珊珠女侠未待那人说完,冷冷一笑,沉声问:“鬼钩钟枚良,你昔年率领狂蜂恶头陀,和你的凶徒四勇士,夜入庄内为了何事?”隐身石后的卫天麟这才想起,这几人在一个时辰前,还立在大厅的前廊上。

鬼钩钟枚良老脸一红,桀桀一声怪笑,干咳一声,说:“老夫入庄目的,当然是为了要替武林同道,揭开这座神秘庄院之谜……”

立在一侧的狂蜂恶头陀未待鬼钩话落,暴喝一声,说:“你这贱妇明知故问,佛爷就再告诉你一次,大哥进庄,要取一些不义之财,佛爷进庄,要找几个娘儿们乐上一乐。今夜如非厅上有那两个老不死的蓬头丐、秃头僧在场,你母女两人这时,哈哈……”狂蜂恶头陀说至得意处,竟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挟着疾劲风声,宛如一道灰线,直射恶头陀张着的大嘴。恶头陀顿时惊觉,倏然闭口。叭,那颗小石,恰巧击在恶头陀的四个大门牙上。狂蜂恶头陀,身形一个踉跄,噗的一声,张嘴吐出四颗血牙。用手一摸,嘴唇竟涨大了一倍,只气得暴跳如雷,直向小石飞来的方向搜索。

珊珠女侠和娟姑娘也转身回首,茫然望着身后。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堆堆畸形怪石,和轻轻摇曳的松竹,哪里有半个人影?恶头陀一阵怪叫之后,一声暴喝:“贱妇纳命来。”喝声未毕,疾舞手中大戒刀,寒光闪闪,挟着一阵惊风,直奔珊珠女侠母女扑来。

娟姑娘倏然转身,一声娇叱:“恶贼找死……”娇叱声中,翻腕掣剑,锵一声,光华大盛,一抖手中长剑,宛如一条白链,直点恶头陀的胸前。

恶头陀一阵怪笑,刀势一变,舞起一片瑞雪寒光,直罩娟姑娘的全身,声势凌厉,勇猛至极。娟姑娘一声冷哼,收招旋身,剑化万点银星,漫空洒下。恶头陀,飞舞戒刀,勇猛如虎。娟姑娘,人比花娇,剑如惊虹。鬼钩钟枚良一阵桀桀怪笑,说:“贱妇,现在该我们俩捉对啦。”说着,掠身面前,一抖手中钢钩,舞起一片银花,直向女侠扑来。

珊珠女侠冷冷一笑,恨声说:“钟枚良,你这无耻狂徒,当初如没有我在神君面前讲情,你今天哪里还有活命?”说话之间,身形飘动,一双玉掌,疾出如电,直扣钟枚良的右腕。

鬼钩心头一凛,自知决非女侠敌手,但仍强自哈哈一笑说;“贱妇,死在眼前,还逞口舌之能。”说着,疾舞手中钢沟,尽展绝学,拚命施为。片刻过去了,恶头陀被娟姑娘杀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钟枚良被女侠逼得汗下如雨,胆战心惊。

蓦闻钟枚良大声说:“呆什么,还不亮家伙上?”话声未落,他的四个恶徒立时一声暴喝,分两组扑来。

持锤持鞭的,直扑珊珠女侠,持斧持棍者,径奔兰娟姑娘。四个彪形大汉加入战斗,情势立形改观,鬼钩和恶头陀身上压力骤减,各舞手中兵刃,尽挑要害下手。女侠和娟姑娘,各自一声娇叱,玉掌翻飞,青锋疾舞,奋勇力敌六人。

顿时,剑气纵横,刀光如电。锤风鞭影,玉掌如云。八个人影,分做两组,飞腾纵跃,狂飙陡增。六个男人,怒喝暴叱,臭汗如雨。珊珠女侠、兰娟姑娘四手终于难敌六人,只打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蓦地,一声焦雷似的暴喝:“住手。”紧接着,刀光倏敛,剑影顿消。

鬼钩等六个人,闪身暴退,俱以茫然的目光,望着发声的方向,并举手拭着脸上的汗水。珊珠女侠、兰娟姑娘两人同时横飘一丈,慢举纤手,轻理着香汗淋漓的鬓间。这时,在数丈外的一座大石后,缓缓走出一人,剑眉微挑,嘴哂冷笑,一脸的煞气。

娟姑娘的眼睛倏然一亮,见缓缓而来的人,正是她空白少女心扉中,印着的破衣男孩卫天麟。她凤目微睇,芳心狂跳,她要再仔细地看看。只见卫天麟,朗星为目,斜剑为眉,鼻如悬胆,口若涂丹,想不到两年不见,他竟蜕变成一个翩翩浊世的佳公子。心喜之余,又想到方才那位秀丽绝俗的林丽蓉,顿时,柔肠寸断,泪下如雨,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鬼钩钟枚良确被那声焦雷似的大喝给震住了。这时,一定神,见迎面走来的竟是一个年方弱冠的俊美书生,胆子顿时又壮了起来。于是,两眼一瞪,沉声说:“哪里来的穷酸,胆敢干扰老夫的好事,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卫天麟来至近前,根本不理鬼钩的喝问,一扫全场,他不觉有些呆了。他看到娟姑娘黛眉轻蹙,凤目含泪,泫然欲泣,垂首不语。再看珊珠女侠,粉面苍白,樱唇微抖,两眼一直盯着卫天麟手中的折扇,不知她是否又想起了过去的悲惨遭遇。

鬼钩见天麟不理,不禁大喝一声说:“小子,老夫和你讲话,你听到了没有?”

卫天麟冷冷一笑,说:“以多为胜,以众凌寡,你们眼里还有武林规矩吗?你们这些败类,今天遇到小爷,俱都休想活着离开此地。”说着,“唰”的一声,将手中折扇骤然合起,往肩头第一个扣上一挂,缓步向着鬼钩走去。

持锤大汉一声暴喝:“好狂妄的小子……”喝声中,疾舞手中大锤,幻起一轮光幕,直向卫天麟当头砸来。

卫天麟哈哈一笑,说:“既然你来了,你就先死吧。”话声未落,身形一闪,已至持锤大汉身后。右手腰间一按,咔噔一声,顺势一抖,嗡然一阵龙吟。顿时,光华大盛,寒气逼人。持锤大汉只觉眼前一花,少年书生不见了。

蓦闻鬼钩厉声说:“注意身后……”持锤大汉骤然一惊,吓得嗥叫一声,翻身抡锤,横扫背后。就在大汉翻身抡锤之际,一道耀眼长虹,刺到胸前。一声凄厉惨叫,持锤大汉,翻身丢锤,仰面栽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阵兵刃破风声,由天麟脑后响起。卫天麟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滑步闪身,一招“神龙摆尾”剑化一道光弧,直向身后扫去。喳的一声,当啷一响,一根亮银棍已被削为两段。卫天麟翻身舞剑,迎身一挥,唰的一声,以软鞭手法,直向持棍者抽下。一声刺耳惨叫,鲜血四溅,五脏齐出,持棍大汉,已被天麟剑由肩而肋,劈为两片。

就在这时,兵刃破风,人影闪动,一枝钢鞭,当头砸下,一柄大斧,拦腰扫至。卫天麟一声怒喝,身形腾空而起,就势一旋,软剑闪电下挥。一道耀眼银虹,挟着一阵慑人惊心的啸声,直向袭来的两个大汉击下。突然两声狂喝,鬼钩和恶头陀同时向天麟扑来。

卫天麟狠狠地一笑,手中软剑原势不变,身形倒立微升。猛扑而来的鬼钩和恶头陀,刀钩俱皆走空。银虹过处,血射如注,芭斗大的两颗人头,已飞至半空。卫天麟疾拂衣袖,飘身已至两丈以以外。鬼钩、恶头陀,俱都愣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四个勇猛如虎的恶徒,在那个少年手下竟走不到三招,俱都溅血当地。珊珠女侠望着天麟,螓首微摇,轻声叹息。娟姑娘疾转娇躯,两手抚面,不忍再睹。

愣在那儿的鬼钩、恶头陀,只惊得全身打颤,冷汗直流,两眼慌急地望着天麟手中的薄剑,不禁连连自语:“腾龙剑……腾龙剑……”

卫天麟倔强任性,嫉恶如仇之心,尤较腾龙剑客为甚。手中软剑,颤颤巍巍,一双电目,直盯在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的鬼钩脸上。于是,冷冷一笑说:“不错,我手中持的正是腾龙剑,不过,今天念你认出先父仗以成名的宝刃,我将格外开恩,留你一个全尸。”说着,真气贯注剑身,软剑笔直,光芒暴涨,立即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恶头陀一声暴喝:“好狂妄的小子,让佛爷今天超渡了你。”喝声中,疾舞手中大戒刀,幻起无数银锋,向着天麟滚滚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暴喝:“老夫也跟你拚了……”鬼钩的喝声未毕,千百钩影,已罩至天麟胸前。

卫天麟纵声一笑,说,“你们俩就一同魂归地府吧。”说着,软剑一抡,身形一闪,已进入刀光钩影之中。蓦地,一阵慑人心神的风雷声,由如幻的剑林中响起。这声音听来,令人胆战惊心,夺人心魂。恶头陀面现狰狞,咬牙切齿,一柄大戒刀挟着疾劲惊风,只舞得风雨不透。

鬼钩钟枚良,冷汗直流,怪嗥连连,一柄护手钩尽展所学,宛如惊风骇浪。卫天麟一阵疾走,身形如电,一招七绝剑中的“怒龙逞威”,剑影如幻,剑气弥空,出手之快,一闪即至。

“恶人纳命来。”卫天麟喝声未毕,如林剑影,已穿过鬼钩和恶头陀的两团光幕。但听惨叫声中,喳喳数响,刀断钩飞。势如喷泉的鲜血,飞溅四射,漫空满地,尽是一片血雨。卫天麟也被自己的这招“怒龙逞威”,惊得一愣。就在这一愣之际,沙沙沙沙,漫空血雨,竟洒了他一身。

卫天麟忿怒交加,大喝一声,身形暴退两丈。低头看看隐隐发着亮光的长衫,他不禁脱口喊了一声“怪”。因为他的长衫上,依然如旧,一滴血迹也没有。再看倒在地上的鬼钩和恶头陀,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卫天麟呆呆望着鬼钩残腿断臂的尸体,心中也有一丝歉然,怪没有实践自己的诺言,给他留个全尸。

他只是随意演了一招“怒龙逞威”,竟想不到,如此凌厉惊人。蓦地,心头一震,倏然抬头。人呢?立在不远处的珊珠女侠和娟姑娘竟然不见了。卫天麟心中懊恼万分,越想越恼,昂首发出一声高吭的长啸。啸声高吭,摇曳入云,响彻苍空,万峰回应,历久不绝。这声长啸,随着疾劲的山风,飘向山区以外,而卫天麟的身形,宛如夜空中的流星,闪着隐隐暗光,也向山区以外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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