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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粉面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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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闻麻衫老人风雷双锤大喝一声,说:“玄清老道,转身看着你的身后,再狂笑下去,你的徒子徒孙,就要倒下来了,有话就请你快说,何必故作惊人炫露。”

玄清真人倏敛狂笑,也不转身后看,傲然朗声说:“金刀镇三湘,果然不愧一庄之主,能言善辩,贫道望尘莫及,现在废话少说,休逞口舌之能,大家既然来了,不要辜负这难得的机会,我们主随客便,就请你们立刻划出道来,艺业上见真章吧。”

金刀镇三湘手捋银髯,纵声哈哈一笑,声如巨雷灌耳,只震得谷峰回声。一声笑罢,脸现肃容,令人望之生畏,只听他沉声说:“道兄决意如此,你我多说无益,就请道兄派人出场吧。”说着,大袖一拂,身形倒退斜升,就在空中一式云里翻,身形一转,轻如棉絮般,飘然落回原地。双方一阵忙乱,人影晃动,各自调配出场高手。

就在这时,一声悠扬的长啸,骤然响起,划空传来。啸声仍在夜空飘荡之际,两道青烟似的人影,越过一片嶙峋怪石,向着这边,电掣飞来。天麟看得一惊,觉得这两人身法快得出奇,根据这一身精绝轻功,看来两人武功定也不凡。

看看湘江三义,俱是一脸愕然神色。再看玄清真人,眼射凶光,面现诡诈,双目精光一扫身后背剑三道,不禁发出一丝狞笑。卫天麟心头一震,暗说:来人莫非是这恶道派来的助拳人?心念未毕,风声飒然,两道如烟青影,竟远在众人十丈以外,闪电飞过,直向另一座高峰飞去。

倏然,一声惊咦,由那两道青影中传出。紧接着,四道冷电,闪闪向着这边望来。两道青影,蓦地腾空而起,就在空中一挺腰身,宛如两道青电,直向众人之前射来。人影闪处,场中已多了一男一女。男人,儒士打扮,年约四十,身穿一袭月白长衫,面如敷粉,唇若涂丹,一双俏眼,精光闪射,身立场中,兀自左顾右盼。

女子,是一年约二十六七岁的红装艳妇,柳眉杏眼,朱唇皓齿,两腮红润,直似熟桃,双睛一闪,宛如夏荷滚露,晶莹亮澈。红装艳妇,俏立场中,眉梢轻挑,荡眼四飞,腰系一方宽大丝绫,随风飘舞,媚态撩人,看得数十老道,眼神闪烁,暗念无量寿佛。

天麟看罢两人,心头杀机陡起。这两张脸谱一入他眼,即已看出是洞壁上的恶人。心中一阵冷笑,暗说:我倒要看你两人搞些什么鬼。中年儒士一扫全场,面露不屑,冷冷地问:“你等夜半三更,在此结群纠众,意欲何为?”说着,双目如电,直在双方人众脸上,闪来闪去。

玄清真人飘身而出,上身微躬,单掌胸前一立,高声宣了一声佛号,说:“贫道是上清观主玄清,因与三义庄积有一些嫌怨,约好今夜在此绝峰较技,以了却这段过节。”

中年儒士微哦一声,说:“有这等事?今夜愚夫妇路经此峰,适逢其会,少不得要停留片刻,看看热闹了。”湘江三义俱都面色凝重,冷冷地望着场中的中年儒士和红装艳妇。

风雷双锤,见中年儒士神态狂傲,出言随便,不禁发出一声冷哼。中年儒士冷眼一瞟湘江三义,又望了玄清真人一眼,傲然说:“愚夫妇人称粉面人魔、倩女修罗,如诸位不健忘的话,当还记得愚夫妇这两个万儿吧。”

中年儒士此话一出,湘扛三义面色同时骤变,惊得各自退了半步。三个老人相互望了一眼,似乎在说,这两个魔头怎会在此时此地出现?玄清真人,脸上掠过一丝诡笑,一双三角眼,一直冷冷地望着对面三个老人,不知这个恶道在打什么主意。

中年儒士粉面人魔,一望左右,又朗声说:“今夜适逢你们两方比武较技,愚夫妇本亦无事,不揣浅陋,特毛遂自荐,充任一次判决胜负的公证人吧。”说着,双目如电,冷冷看了全场一眼,又沉声问:“你们双方意下如何?看愚夫妇可否胜任斯职?”

此言一出,隐身树上的卫天麟心说:真不要脸,竟然自己老着面皮要当公证人,哼,我倒要看你这个公证人是否真的公正。

心念间,蓦见玄清一打稽首,笑声说:“贤伉俪德高望重,威震武林,备受人敬,今夜能得两位主持公道,正是贫道求之不得,贫道先在此谢过了。”说着,单掌胸前一立,深深一个躬身。

湘江三义个个面色铁青,神情凝重,俱都不发一言。粉面人魔望着湘江三义,冷哼一声,说:“既然双方都无异议,就请各选高手出场罢。”说着,右袖向着场中一块青石,倏然挥出。

轰隆一声大响,坚石横飞,砾沙四射,滚滚石烟,腾空上升。粉面人魔、倩女修罗,未见两人如何作势,电倒飞五丈以外。再看场中,地上光滑如洗,那块青石,已被震飞不见。湘江三义俱都看得面色大变,知这魔头有意炫露精湛内功。

玄清真人眼射冷光,面含阴笑,显得神气十足。天麟心中一动,觉得玄清恶道定有阴谋,粉面人魔、倩女修罗可能是恶道的同路人。心念未毕,嗖的一声,场中已多了一个灰衣道人。灰衣道人,转身向粉面人魔夫妇一稽首,然后卓立场中,傲然朗声说:“贫道一尘,请三位出来赐教几招掌法。”

湘江三义知道今夜这场恶斗不可避免,并已看出粉面人魔有意参与这场纠纷,其居心如何,尚难断定,但对三义庄不利,已是显然的事。这三位老英雄,俱是天生傲骨,宁折不屈,事临头上,倒也毫无惧意。于是,转首向队中一望,闪身纵出一个少年,一身青缎劲装,背插长剑,面白如玉,朗目长眉,英姿勃勃,气度不凡。

少年来至金刀镇三湘面前,一躬身,说:“爹,让孩儿出去会会这位道长。”

金刀镇三湘见自己的爱子常小青出场,于是一捋银髯,肃容说:“青儿出场务要小心,不可张狂作势,点到为止。”常小青恭身应是,转身健步走向场中。

只见红装艳妇,面含娇笑,媚眼横飘,两道醉人眼神,一直瞪在常小青的脸上。常小青来至场中,并未向人魔夫妇行礼,径对一尘老道一抱拳,正待说话。蓦地,立身五丈以外的粉面人魔发出一阵慑人心神的嘿嘿冷笑,一只右掌,已缓缓提向腰际。

红装艳妇倩女修罗粉面一沉,立即罩上一层霜气。人魔骤然惊觉,缓缓提向腰际的右掌,又轻轻放了下来。于是,低声冷冷地问:“你要怎样?”

倩女修罗也低声玲冷地答道:“知道何必再问。”场中一声暴喝,常小青双掌倏分,一招“开天辟地”上劈对方面门,下削对方腰间,直向一尘击去,招式迅捷,力道雄浑。一尘老道似乎是那群灰衣老道中的高手。

这时,见常小青年纪轻轻,身手竟然不凡,一声冷笑,左手扭腕上托,右臂反掌斜劈,一招两式,有攻有守,干净利落,毫不逊于常小青。两人一经交手,各展所长,尽出绝学,纵跳盘旋,掌风带啸,两条人影,愈斗愈疾,使场外人众,只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这是第一场,两人俱都各抱必胜决心。蓦闻一尘大喝一声,一招“野战八荒”,劲风如潮,双掌似云,直向常小青全身罩来。常小青一声冷哼,双拳合击,挟着两道惊风,竟然直向一尘前胸捣去。一声娇呼,数声惊喝。

倩女修罗由于特别关心常小青,不禁惊得脱口娇呼出来。双方几个功力较深的高手,看了两人这种拼命打法,也于不觉中发出几声惊喝。但听场中砰然一声,沙石纷飞,劲风激荡,人影闪动中,蹬蹬连声。小青、一尘俱都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身形踉跄,一直向后退去。

一声暴喝,黄影闪动,挟着一道白练,直向身形踉跄的常小青扑去。事出突然,距离又近,湘江三义,任何人要想出手相救,已是不及。就在这时,一声娇叱:“杂毛找死……”叱声未毕,红影电闪,一声刺耳凄厉惨叫,飞身扑向常小青的黄影,直向五丈以外横飞而去。

哇。一股鲜血,由黄影中喷出。叭,那道横飞的黄影,已跌在五丈以外的地上,再没动一动。愣了,玄清真人愣了,回头看看身后,三个爱徒,还剩两个。倩女修罗柳眉倒立,粉面带煞,冷冷地说:“再有不按规矩,暗施杀手的人,就要他立时溅血当地。”说着,两眼望着已被扶回去的常小青,心神荡然,看来关心已极。

湘江三义对倩女修罗这一正义措施,钦佩得五体投地,暗赞女魔头大公无私。玄清真人一脸颓丧,望着满面铁青的粉面人魔直发愣。湘江三义心中疑云尽释,觉得有这两个魔头主持公道,今夜定然大获全胜。只有隐身树上的卫天麟,看出人魔与玄清两人狼狈为奸,各扮丑角。

倩女修罗出手击毙黄衣老道,只是怕对方杀了常小青。这时,人影闪处,风雷双锤已纵至场中。只听双锤一碰,铮然有声,望着玄清恶道,大声道:“玄清老道,老夫久闻你一柄玉如意,使得出神入化,鲜逢敌手,今夜机会难得,希望你不要吝啬赐教才好。”

玄清真人冷冷一笑,神色轻蔑,似乎不屑与风雷双锤动手。黄影一闪,一声暴喝:“老匹夫不要卖狂,让道爷了尘来教训你……”喝声中,锵一声,长剑出鞘,振腕一挥,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直向风雷双锤奔来。

风雷双锤银眉轩动,哈哈纵声一笑,说:“好,好,好,老夫就让你教训教训吧。”话声未落,双锤飞舞,幻起如山锤影,径向了尘滚去。

了尘一声怒喝:“来得好。”剑化一片冷焰,寒星点点,直向双锤迎来。

铮铮数响,金铁交鸣,火星四射,暴喝连声。顿时,双锤如怒龙翻江,势同奔雷骤雨,风声呼呼,雷声隆隆。长剑似银虹电闪,仿似漫天寒星,疾声带啸,凌厉无比。眨眼之间,两人又斗了二十余合。风雷双锤须发俱张,暴怒如狂,一对铁锤,舞得惊天动地,竟击不败玄清手下一个徒弟,还有何颜面在江湖再混。

了尘手中长剑,舞得风雨不透,仿似一蓬剑雨,只是碰不到对方一点皮毛,不由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因此,心中焦躁,气血浮动,手中长剑,不觉一慢。风雷双锤何等人物,岂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虎目一亮,一声暴喝:“杂毛纳命来……”

喝声未毕,锤势倏变,一招风卷残云,双锤宛如疾转车轮,挟着震耳的风雷声,向着了尘当头砸下,拦腰扫至,快速绝伦,猛不可当。了尘大惊失色,立敛心神,一声厉喝,剑演“雪花盖顶”,幻起漫天花雨,向着迎头下击的铁锤击去。

风雷双锤功力浑厚,阅历博深,一声冷笑,下砸铁锤,劲力突加,势如泰山压顶。红影闪处,玄清真人飞身扑出,一声不响,手中玉如意,宛如划空银虹,直点风雷双锤的面门。一声暴喝,“玄清杂毛,老夫天罡杖柳啸云来会会你。”暴喝声中,蓝影如电,舞杖如风,蓝衫老人手中的龙头铁杖已将偷偷出手的玄清真人抵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蓦地,立身五丈以外的粉面人魔,双目冷电一闪,右掌悄悄一翻。接着一声闷哼,风雷双锤身形一个踉跄,双锤骤失准头。了尘也够机警,手中长剑,宛如电闪,向着风雷双锤前胸顺势点下。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挟着尖锐刺耳慑人心神的啸声,经由高空插天古树的顶端,闪电击下,直射了尘的剑身。同时,风雷双锤一声厉喝,右手铁锤抖手抛出,直击了尘前胸。当啷一响,火星四射,同时暴起两声惨叫。

就在闪电飞来的红光物体,击中了尘长剑之际,了尘长剑已刺进风雷双锤的左肋,风雷双锤的铁锤,也击中了了尘的前胸。惨叫声中,人影踉跄,风雷双锤与了尘,哇哇呕出两口鲜血,俱都仰身栽倒地上。倏然,一声划破夜空,震撼谷峰的凄厉狂笑,由插天古树的顶端响起,令人听来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接着,一个宽大黑影,平伸两臂,宛如临空大鹏,挟着噗噗风声,掠空而下。

顿时,全场震惊,鸦雀无声,所有在场高手,俱以惊疑的目光,望着空中飞扑而下的宽大黑影。宽大黑影,身在空中,平伸两臂,倏然一抖,身形一个回空旋转,飘然落在场中。那声狂笑余音,直上霄汉,回绕谷峰,夜空山野间,飘荡着嗡嗡回应。

宽大黑影,飘落地面,目中暴射两道冷电,迅速向着全场一扫。全场顿时掀起一阵哗然骚动,双方百数十道惊急目光,俱都集中在宽大黑影奇丑的疤脸上。疤面人看了全场近百张骇然面孔,不禁又仰天发出一阵纵声大笑。

立身五丈以外的粉面人魔,双眼一瞪,面罩杀机,一声怒喝:“丑鬼,闭嘴……”喝声中,衣袖微拂,飘身落在场中,继而厉声说:“愚夫妇在此,你居然胆敢无礼撒野,简直是找死。”说着,右臂微圈,闪电劈出一掌。顿时一道惊涛骇浪般的劲力,直向疤面人击去。

疤面人倏敛狂笑,冷哼一声,怒声厉喝,说:“你们愚夫妇又是什么东西?”说着,急上两步,右掌猛地迎出。

砰然一声大响,砾石激射,尘土飞扬。疤面人衣袂飘飘,粉面人魔双肩微晃。呆了,在场近百高手俱都看呆了,连倩女修罗,也看得不禁一楞。粉面人魔武功卓绝,久已名震江湖,毁在他手下的武林高手,无以数计,想不到今天这个奇丑怪人竟然硬接了人魔一掌。

疤面人嘿嘿一阵冷笑,不屑地说:“外传粉面人魔武功如何高超,今日一试,也不过尔尔。”

粉面人魔勃然大怒,厉喝一声:“你再接我一掌……”喝声中,右跨半步,双掌同时推出。

粉面人魔与人对掌,甚少露形作势,今日推出一掌,居然跨步蹲身,其忿怒之烈,可想而知。一股山崩海啸,势如狂风暴雨的疾劲狂飙,挟着滚滚砂石,直向疤面人卷去。疤面人似乎也知道这掌厉害,于是狂笑一声,说:“再接你一掌又有何妨。”说话之间,急进三步,双掌运足十成功力,闪电迎出。

疤面人的掌势一出,远立两端的湘江三义和玄清真人,以及两方近百高手,面色俱都同时一变。但见两股刚猛绝伦的力道,惊天动地,势如山倒,挟着轰轰如雷的啸声,疾向粉面人魔迎去。粉面人魔顿时大惊,暴喝一声,立将掌力又加了二成。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响,风声大作,尘土飞扬。碎石疾射中,两侧近百高手,叱喝连声,逼得纷纷暴退。激尘滚滚中,已看不清疤面人和人魔的影子。蹬蹬蹬,两人身形踉跄,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傻了,粉面人魔只觉气血浮动,真气几乎难凝,这是他做梦没想到的事,近二十年未曾逢过敌手,今夜在此,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震退了三步。再看对方满面有疤的奇丑怪人,嘴露冷笑,神情依旧那么冷漠,似乎并未受伤。

粉面人魔运气强抑胸间微微翻腾的气血,功贯双掌,面罩杀气,再次向着场中逼去。同时,口中发出一阵慑人的嘿嘿冷笑。疤面人屹立不动,似乎蓄势以待,听了粉面人魔的嘿嘿冷笑,不禁冷冷地恨声说:“粉面人魔,十六年不见,你的功力进步了不少。”

粉面人魔心头一震,立即停止前进,一双冷电闪闪的眼睛,一直盯在疤面人的丑脸上。半晌,粉面人魔似乎在对方的疤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于是厉喝一声,问:“你是谁?”

疤面人一声冷笑,一指自己的疤面,恨声问道:“粉面人魔,我脸上有了疤,你便真的认不出我是谁?”

粉面人魔嘿嘿一笑,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说:“哼,原来你就是无名无姓,不见经传的疤面人。”

疤面人三字一出口,两边近百高手,同时脱口呼出一声惊啊。湘江三义、玄清真人,俱都向前逼进两丈,似乎要仔细瞻仰一番这位新近崛起江湖,震惊武林的恐怖人物。疤面人忽地灵机一动,仰天纵声一阵狂笑,声如裂帛,忿怒已极。

继而,倏敛狂笑,忽然厉声说:“粉面人魔,你休要装痴作傻打马虎,我是谁?你心里有数,我们十六年前的一笔老帐,今夜也该算算了。”说着,右手轻按腰间,锵的一声,立起一阵龙吟,右手顺势一抖。

顿时,银虹耀眼,光华大盛,方圆十数丈内,立即罩上一片银色。粉面人魔望着疤面人手中颤巍巍的薄剑,身不由主地打了个冷战。同时,倩女修罗一见银芒暴射的软金宝剑,粉面倏然骤变。两端近百高手,再度掀起一阵骚动。

粉面人魔神色激动,眼射凶光,面上充满了杀机。于是,一指疤面人,厉声问:“你你你……你还没死?”疤面人神情如狂,仰天发出一声厉笑,只笑得浑身颤抖,腾龙宝剑银芒暴涨。

红影闪处,一声娇叱:“卫振清,你这狠心人……”娇叱声中,倩女修罗已扑至场中,玉腕一场,抖手抛出一朵红云。

疤面人微微一愕,似乎有些莫明其妙,既不知击来的红绫是何路数,又不知倩女修罗与父亲卫振清有何瓜葛?因此,不敢还手递招。于是,一声不响,疾演迷踪步,身形一闪,已至倩女修罗身后。倩女修罗果然厉害,疤面入迷踪步法刚一施展,身形还未立稳,一声娇叱,一朵红云,已至疤面人胸前。

疤面人大吃一惊,一声暴喝,疾演幻影身法。顿时,风声飒飒,人影飘忽,疤面人由一个,变两个,由三个,变无数个。刹那间,全场尽是腾龙薄剑和疤面人的影子。倩女修罗娇叱连声,飞舞红绫,朵朵红云,顿时幻成漫天彩霞,五光十色,耀眼生辉。

两道人影,一黑一红,在如山的银华彩霞中,前纵后跃,闪来闪去,宛如迅雷奔电,令人眼花目眩,不敢直视。倩女修罗手中红绫,飞出如电,看看击中黑影,实则扑击是空。因此,只气得玉牙紧咬,怒叱连声:“狠心人,狠心人,你这还没死的狠心人。”声音幽怨,暗含忿恨。

疤面人被骂得糊里糊涂,只是一味游走,愈加不敢轻易施展杀手。倩女修罗娇叱一声,疾收红绫,不知为何,身形竟然闪电横飘两丈,不打了。疤面人微微一愣,立停身形,定睛一看。只见倩女修罗樱口紧闭,柳眉轻蹙,一双桃花眼中,含满了泪水。痛心、幽怨、忿恨,尽都在那两眶泪水里。

疤面人两眼望着倩女修罗,心里却想着风流倜傥,到处留情的父亲。蓦地,粉面人魔一声厉喝:“腾龙剑客,我与你拼了。”厉喝声中,身形如烟,直向疤面人扑去。

腾龙剑客四字,一入疤面人的耳鼓,顿时全身一战。心念间,剑眉倏立,杀机陡起。于是纵声一笑,厉喝一声,道:“好,我正要你与我拚……”话声未落,手中软剑,迎空一挥,锵的一声,径向人魔肩头抽下。

粉面人魔一阵冷笑,身形电闪,左手扭腕一托下抽薄剑,右手一指疾点疤面人的两眼,出手迅捷,一闪即至。疤面人大吃一惊,立收剑势,滑步闪身,右手薄剑一式“怒龙抢珠”,幻起滚滚银虹,直奔人魔前胸。粉面人魔厉声哈哈一笑,怪嗥一声,说:“卫振清纳命来……”来字尚未出口,一道耀眼银华,透过滚滚剑光,已点至疤面人的肩井。

疤面人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立即塌肩侧闪,疾演幻影身法。闪电用目一看,人魔手中竟多了一根银光耀眼,长约三尺,形如马鞭,状似银锥的奇形兵刃。粉面人魔眼射凶光,面现狞恶,一声狂笑,说:“卫振清,你还想跑吗?”说话之间,身形如电,几如附在疤面人身后,万点寒星,尽指疤面人的周身要穴。

疤面人前旋后转,疾掠横飘,施尽幻影身法,只闹了个手忙脚乱。突然,场外传来一声幽怨急切的娇声叹息:“唉,十六年你苦修了些什么?”

疤面人心头—震,剑眉倏扬,厉喝一声:“粉面人魔小心了……”喝声未毕,手中薄剑,顿起一阵摄人心神的剑啸。

一招腾龙七绝剑中的“怒龙逞威”,银虹疾旋,剑影如林,场中顿时幻起一片光海,两道势如闪电的影子,立被淹没了。蓦地,无数月白布片,宛如海上白鸥,纷纷由疾绕的光幕中,飘了出来。紧接着,光幕中暴起一声嗥叫,粉面人魔身形弹射而起,腾空一跃数丈。

疤面人也厉喝一声,说:“粉面人魔,你还想跑吗?”喝声中,剑势倏变,地面一片光海,骤然集成一道银柱,伴着闪闪眩目银花,直向空中的人魔追去。

月白长衫变成短褂子的粉面人魔,身在空中,只吓得面无人色,冷汗直流,一声嗥叫,双袖一抖,身形再升两丈。疤面人一阵惊心狂笑,身形再度上升,看看追及人魔,一声厉喝:“粉面人魔纳命来……”喝声未落,薄剑疾演“飞龙回天”。一片耀眼光华,闪着漫天寒星,分射前后左右,尽将空中人魔罩住。

地面突然响起一声娇婉哭喊:“狠心人,求求你,不要杀他。”就在倩女修罗哭喊的同时,空中暴起一声刺耳惊心的悠长惨叫。残腿、断臂、五脏六腑,挟着一蓬血雨,经由数丈高空,漫天洒下。一声尖锐娇呼,无数惶急惊啊,响彻全峰。一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头,终遭粉身碎尸的命运。

疤面人一声狂笑,光华骤失,身在空中,几个旋转,飘身落在地面。两端近百高手,又是一阵惊啊、骚动。疤面人满身满脸,鲜血斑斑,状极惨厉,令人看来不由胆战心惊。倩女修罗一声悲叱:“狠心人,你连我也杀了吧。”说着,红影如烟,疾向疤面人扑去。

疤面人冷冷一笑,厉声说:“难道我不敢杀你?”话声未落,软剑疾吐,右腕一振,剑尖幻起一轮光影,直击倩女修罗的前胸。

倩女修罗神情如狂,身形宛如一朵红云,继续扑向疤面人的怀里。疤面人心头大惊,顿时慌了,右手持剑本能地向上一挑。哧,一声惊叫,红影暴退两丈。倩女修罗的前胸衣襟,立被挑开一道尺许长的裂口,一片凝脂如玉的前胸,两座浑圆颤动的玉乳,应声裸露出来。

疤面人傻了,薄剑仍原势没动,笔直地挺立手中。四周一片寂静,近百高手,静得竟无一人吭声。倩女修罗一定神,一声尖叫,粉面绯红,手中宽大红绫闪电掩住酥胸,眼含泪光,浑身颤抖,狠声说:“卫振清,你这狠心人,十六年前,你尽情地羞辱我,十六年后的今天,你又当众用剑挑开我前胸。”

说着一顿,突然怨毒地厉声说:“狠心人,我今生不杀你誓不为人。”说罢,转身直向前面松林间飞去,身形几闪,已消失在黑暗中。

疤面人,呆呆地立在场中,两眼一直望着倩女修罗红影消失的方向发愣。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魔头,为什么会在宝剑刺到的一刹那,不闪也不动?一个男人用剑尖挑开女人的前胸,这该是多么无耻,轻薄的行为。他在心里狂喊着,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不杀了她呢?尤其,她是洞壁上所绘的恶人。想想她对常小青的荡劲媚态,出手击毙黄衣老道的狠毒,无论如何不该放走了她。紊乱、悔恨、狂怒,他简直要疯狂了,他的疤脸上,充满了杀机。

蓦地,一声暴喝,发白天罡杖之口:“卫大侠小心……”疤面人一收心神,顿时大吃一惊,一阵飒然风声,已到脑后。心念一动,立踏迷踪,回头一看,竟是玄清真人,于是,身形微微一闪,右手薄剑反腕疾抽三剑。

唰唰唰,一声厉嗥,鲜血四溅,银虹过处,专施偷袭的玄清真人,身体立被劈为数片。一声暴喝:“疤面人,还我师父命来。”喝声中,仅余的一个黄袍老道,飞舞手中长剑,幻起滚滚寒光,向着疤面人疯狂扑来。

这时,疤面人神志模糊,杀机冲心,仰天一声狂笑,凄厉刺耳,慑人心神。继而,骤然一敛狂笑,进步欺身,手中软剑翻腕一立。喳,一声惊嚎,寒光尽敛,黄衣老道手中的长剑,立被削为两段。紧接着,疤面人双目冷电一闪,厉喝一声,手中软剑,力贯剑身,光芒暴涨,闪电前吐。就在这时,蓦闻金刀镇三湘,高声疾呼:“卫大侠不可……”

疤面人心头一震,神志立清,不禁全身打了个冷战。于是,右腕闪电下沉,滑步不闪身,左袖疾挥,身形横飘两丈。黄衣老道,立顿前冲身势,只吓得面色如土,冷汗直流。疤面人手持薄剑,卓立场中,一指黄衣老道,朗声说:“念你心切师难,今夜饶你一死,望你革面洗心,消除嗔念,不要效法你师父玄清,心机诡诈,恃技凌人。”

说着,双目如电,一扫全场,继续朗声说:“上清观与三义庄,比邻咫尺,正该患难与共,守望相助,纵然门人弟子,生有微嫌,亦应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希望你们双方,今后再不要发生今夜之事。”疤面人侃侃而言,义正词严,只听得双方高手,暴起一阵彩声。

黄衣老道嘿嘿一阵冷笑,忽然说:“疤面人,你现在不要神气,总有一天,我要为师报仇,割下你项上的首级。”

疤面人纵声哈哈一笑,说:“你有为师报仇之心,其志可嘉,只要你有本事,我肩上的这颗人头,你随时可取。”

黄衣老道怨毒地望了疤面人一眼,又狠声说:“三五年内,我了悟不杀你疤面人,必举掌自毙,以谢恩师。”

疤面人傲然一笑,连声说:“好,好,希望你励志学成绝技,完成你的心愿……”疤面人的话音未落,人影闪处,金刀镇三湘和天罡杖,已至面前。

两位老英雄双双抱拳当胸说:“卫大侠久绝江湖,令人倍增思慕,今夜在此神龙乍现,老朽能亲睹大侠丰采,誉为毕生荣幸,现在四更将近,敢请卫大侠入庄稍息片刻,让老朽等,也好略尽地主之谊。”说罢,神色诚然,静待回答。

疤面人立即含笑还礼,和声说:“两位老英雄如此盛情,在下万分感激,只是在下待办之事甚多,就此告辞,后会有期。”说着,微一施礼,转身就要驰去。

蓦闻天罡杖疾声说:“卫大侠稍待。”

疤面人立停身形,转首一看,天罡杖手中正托着那颗九孔赤珊珠。天罡杖满面堆笑,含意颇深地说:“卫大侠,这颗赤珊珠,伴你半生,怎可弃之不顾?”说着,伸手递给疤面人。

疤面人接过赤珊珠,看看天色,四更将近,心中焦急万分,谢也不谢,不禁脱口急问:“老英雄,由此至安化城,需要几个时辰?”

金刀镇三湘手执银髯,略一沉思,说:“以卫大侠的脚程,天亮可出山区,日落前,可达安化。”

疤面人听了,愈显焦急,立即说:“两位老英雄保重,在下告辞了。”说罢,抱拳转身,身形微动,宛如一缕乌云,挟着扑扑风声,直向峰下驰去。

疤面人转身飞驰之际,上清观数十道人,正如潮水般隐进树林里。一阵疾驰,片刻飞下绝峰,峰下谷中,响着潺潺水声。疤面人立顿身形,游目一看,不远处有一小池,数道细泉,分由不同方向,流入小池。于是,心中一动,立即取下面具,脱下宽大黑衣,放进水里。

之后,解下腰间白绫绸包,换上公子衫,折扇插上颈后,蹲身池边,立即洗涤黑衣面具上的血渍。瞬息洗好扭干,挂在一株矮树上。夜风徐徐,吹着初起的晨雾,弥漫全谷,缭绕于松竹之间。仰观夜空,清澈如潭,罗布繁星,烁烁闪闪。

蓦地,一阵极轻微的女子哭声,就在不远处的石后飘来。细听这种哭声,正是悲痛欲绝,伤心欲死,而又强抑不敢哭出声音的窒息抽噎。天麟心头一愕,听了这凄楚的哭声,也不禁有些鼻酸。于是凝气屏息,缓缓向前移去。

绕过一座大石,举目一看,全身骤然一颤,不禁呆了。前面缭绕的薄雾中,一个全身白绢的少女,正侧身倚俯在一座岩石上,双肩不断剧烈地抽动。披肩的长长秀发,又将她的美丽面庞遮住了,但那柄碧绿晶莹的剑柄,和那柔软如丝的碧绿剑穗,一入天麟双目,便知那白衣少女是谁。

走至白衣少女身前,白衣少女兀自不知。天麟心情沉重,愧悔交集,忍不住轻声向:“蓉姊姊,你怎会在这里?”忍饥挨饿,提心吊胆,暗暗跟踪了天麟几天的林丽蓉,娇躯颤动,哭得更烈了。

天麟将两手抚在丽蓉的香肩上,轻轻摇撼着,低声说:“蓉姊姊,原谅我,我无意让你伤心。”

丽蓉缓缓伸直腰身,玉手抚面,泪水,泉涌般由她的纤纤指缝间流下来。天麟的心,乱极了,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清丽绝尘,武功高绝的蓉姊姊。蓦地,丽蓉伸手抱住天麟,哇的一声,放声哭了,看来悲痛已极。

天麟吓得手足无措,也伸臂将蓉姊姊揽在怀里,不禁慌急地说:“蓉姊姊,不要哭,我以后不再惹你生气了。”

丽蓉停止哭泣,缓缓将粉面仰起来。天麟全身一个冷战,星目中热泪倏然流下来。这才几天,一位清丽绝尘的林丽蓉,竟然变得神色憔悴,粉面苍白,一双凤目红肿,清澈剪水的眸子,布满了血丝。天麟一阵愧疚,心情激动异常,他忍不住将蓉姊姊抱起来。

丽蓉偎在天麟怀里,泪下如雨,颤声说:“弟弟,你如此任性,逢人诛戮,掌剑之下,向无人幸免一死,你一味制造杀孽,终会触犯众怒,那时你将如何在武林立身……”说着,偎在天麟怀中,已经泣不成声了。

天麟骤然一惊,急问:“姊姊你都看到了?”

丽蓉点头悲声说:“自那天夜里起,我一直跟踪着你。”

天麟轻轻抚摸着丽蓉肩上长长的秀发,两眼茫然望着天际,似自语又似对丽蓉说:“我曾对天发誓,我要杀尽迫害蒙头老前辈的恶人,如果我不能实践誓言,天定不会容我的。”

丽蓉又复抬起头来,轻声问:“你杀的人,个个都是残害你那位老前辈的恶人吗?”天麟沉默了,他似乎在想,这三天来,究竟杀了些什么人?

冰雪聪明的林丽蓉,似乎已看透了天麟的心,她两眼望着天麟神色凝重的俊面,缓缓地说:“西岳双星、驼背鬼钩、狂蜂头陀、四勇士、悟色、悟凡,今夜的玄清真人,几乎剑透前胸的黄袍老道……”

林丽蓉轻轻搂着天麟,说得极柔和,极平静,似乎生怕触怒了天麟。她看到天麟面色逐渐苍白,额角已渗出了汗水,她感到天麟的身躯微微发抖,逐渐激烈。她心里非常欣尉,觉得天麟终于被感动了,于是继续柔声说:“弟弟,两天三夜来,死在你手下的高手,竟有二十人之多,这些人中,除了粉面人魔,有哪几个是残害你那位老前辈的人?”

天麟剑眉一竖,冷哼一声,忿然说:“我杀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徒。”

丽蓉微微一愕,低声问:“弟弟,这些人中,你自信没有杀错一人?”

“哼,我想没有。”

“黄袍老道了悟,如非金刀老英雄喝阻呢?”卫天麟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没话说了。

林丽蓉轻轻一叹,说:“弟弟,嫉恶如仇,除恶务尽,是偏激的做法……”

天麟未待丽蓉说完,立即问:“姊姊,像静安寺的悟色、悟凡、以及乘人之危,恩将仇报的狂蜂头陀和鬼钩,这些人又该如何?”

丽蓉毫不犹豫地说:“巨恶元凶,十恶不赦之徒,当然应该铲除。”

“但……姊姊,你可知杀人有时是迫不得已?”

“唉,弟弟,姊姊只希望你竭力避免狂怒,加强镇定功夫,姊姊就放心了。”

丽蓉说着一顿,又问:“弟弟,娟妹妹呢?”

“她和师母可能回终南山去了。”

丽蓉哀怨地一叹,说:“弟弟,我不怨你,我知道你们相识比我早,我只怨自己命苦……”

卫天麟未待丽蓉说完,立即毅然说:“姊姊放心,我不会辜负你。”林丽蓉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显示着内心无比凄凉。卫天麟看了心中很难过,立即肃容朗声说:“姊姊,我卫天麟如对姊姊负心……”

林丽蓉倏伸玉手,疾将天麟的口掩住,凤目含泪,微摇螓首,颤声说:“弟弟,不要发誓,那会害了你。”说着一顿,又轻轻一叹,说:“弟弟,我必须尽快赶回衡山紫盖蜂,这些天没回去,师父不知该是如何地焦急。我现在不能陪你西去,希望你一路保重,我禀明师父后,会立即西上找你。”说着,轻轻推开天麟,泪,再度簌簌地滚下来。

天麟轻握丽蓉的玉手,神色黯然地问:“姊姊,你现在就走吗?”

丽蓉微点螓首,一脸幽怨关切地说:“弟弟,凡事小心,你先走,姊姊会尽快赶上你。”说着,撤出玉手,转身向前走去。

天麟颤声轻呼:“姊姊保重,我会记住你的话。”

丽蓉又回头深情依依地望了天麟一眼,然后,翠袖微拂,衣袂飘飘,身形如流水般,向着远处一片竹林飘去。天麟呆呆地望着丽蓉的背影,他的眼模糊了。他举袖拭去眼中的泪水,丽蓉纤纤的背影,已消失在蒙蒙的薄雾中。

天麟转身失神走到矮树前,伸手一摸那件黑衣和面具,已被夜风吹干了。拿出绫包匆匆束好,仰首一看夜空,灰白如银,疏星数点,天快亮了。于是,认准方向,尽展轻功,身形如烟,径向山区以外驰去。

太阳刚刚升起,天麟已达山麓。官道上,冷冷清清,尚无行人,但天麟为免惊世骇俗,争取时间,仍远离官道,在原野上飞驰。朝阳艳丽,给大地洒上一片金红,照着天麟隐隐发亮的身影,宛如一道拂晓流星,在葱郁碧绿的茂林田野间划过。

天麟仅在中途一个小镇上略进酒食,继续越野前进。日落西山,晚霞似火。一座雄伟的大城,已遥遥在望。天麟心中一阵欣喜,立即绕上官道,大步疾进,直奔安化城门。进入城内,已是暮色四合,万家灯火了。街道宽大,商店林立,华灯罗布,行人接踵,好不热闹。

天麟无心观看街景,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顾右盼。他信步走进一家酒楼,人声嘈杂,座无虚席。天麟定睛一看,全身不禁一战,面色倏然骤变。全楼近百酒客,俱都眼露惶恐,面显紧张,比手划脚,口沫横飞,题材谈的俱是武林恐怖人物——疤面人。

天麟凝神细听,全楼几个较高的声音说:“啊,好厉害,他的腾龙剑,较之十六年前,大为凌厉,一挥之下,头飞臂断,鲜血四溅……”

“……腾龙剑客这次重现江湖,必给武林带来一场莫大浩劫……”

“……疤面人不现身则已,现身必然杀人……”

叭,拍桌子的声音。天麟侧目一看,是一个满面通红,已有八分醉意的大汉,右手仍抚在桌面上。只见大汉红眼一瞪,一晃脑袋,对同桌一个秃头汉子,高声说:“秃子,真想不到,三天杀了十几名高手的恐怖人物疤面人,竟是昔年威震武林的腾龙剑客卫振清。”

秃子豆眼一扫左右,低声说:“霸王庄今天戒备森严,劲装配刀,个个神色紧张,老庄主愁眉苦脸,整日不出书房。”

秃子说着,显得特别谨慎,竟将嘴附在大汉的耳上,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大汉翻着一双红眼,神色凝重,连连点头。天麟看得心中一动,心说,这霸王庄的老庄主,莫非与父亲有什么过节?心念间,蓦闻临街一桌上,发出一声嘻笑,说:“腾龙剑客天生情种,他怎忍心让锋利无比的腾龙剑,刺进那女魔头的酥胸,哈哈……”接着,是一片哈哈大笑。

天麟俊面一红,头也不抬,转身急步走下酒楼,他心里悔恨交集,心中不停地狂喊,为什么不杀了她,当时为什么不杀了她。他忿忿地一连走了几家酒楼茶肆,俱是人声鼎沸,高谈阔论着腾龙剑客重现江湖,武林恐怖人物疤面人即是腾龙剑客的事。整个安化城,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显得风雨飘摇,一片混乱。

天麟心中焦躁不安,怒火渐升,想不到他下山仅短短的三天,便震撼了整个武林,带来了一场狂风暴雨似的震惊。最后,走进一家较大酒楼,酒客更盛,除了大谈疤面人,竟无一人猜拳行令。天麟在楼的一角,找了一张小桌,随意要了一些酒菜,闷声独酌。

他心里越想越气,他确没想到在一般无聊酒客的口中,疤面人被形容成一个手起剑落人头飞的残酷人物,并给人们带来无限的神秘恐怖。卫天麟不禁握拳轻击桌面,忿然冷哼一声,轻轻自语说:“哼,疤面人还有更惊人,更恐怖的事给你们看,你们等着吧。”

就在他自语刚落的时候,急步走过来一个酒保,神色慌张,满面堆笑,向着天麟一躬身,笑着说:“爷,您老别生气,非常抱歉,让您老委屈在这个角里。”

天麟一定神,顿觉自己失态露形,于是,微微一笑,说:“没什么,没什么,此处很好。”说着,游目一看,见无别人注意,又轻声问:“小二哥,去霸王庄如何走法?”

酒保一听,立即连连躬身,说:“出西关大约六里,在一片广大茂林中,便是霸王庄。”说着,转首一看全楼,并说:“他们庄上,每天有人在此喝酒。”

天麟慌了,立用手中折扇,一碰酒保,急声说;“不要招呼他们。”

酒保转身,歉然一笑,说:“爷,不巧得很,今天全楼竟无霸王庄上的人。”

天麟微微一笑,说:“明天我自会前去。”说着一顿,轻摇手中折扇,又问:“小二哥,老庄主也常来此楼饮酒吗?”

酒保不解地问:“您老问得是回风掌老爷子?”天麟极自然地点点头。

酒保满神气地说:“他老人家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这时,远处已在高声呼唤酒保,酒保一躬身走了。天麟酒罢,付资下楼,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倒身床上心绪万端,思潮起伏。他想得太多了,愈想愈乱。最后,他决定今夜前往一探霸王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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