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烟波楼(5.5)
【烽火烟波楼】第五卷:狂沙席卷苍生祭第五章:南都迎
作者:子龙翼德
29/02/22
字数:11,403字
第五章:南都迎
江南水乡,一处寥无人烟的密林深处,却有着一盏闲亭,两名天仙一般的女
子正坐于亭中对弈,甚是雅致。
三年时间,「月字号」已然遍布大江南北,隐隐有超过陆沈两家的趋势,可
素月从未放在心上,依旧是那身淡绿素衣,从不浓妆艳抹,但旁人观之,却绝不
会将这一身素袍的女子视作平庸之辈,素月站在哪里,哪里便是世外桃源。
叶清澜也最喜欢跟素月待在一起,一方面自小习惯了素月的服侍,习惯了素
月的茶点与美食,另一方面,也只有素月能与她聊些旁人所不能及的话题。惊雪
素来只爱军事,而琴枫琴桦又沉迷武道,而素月不同,琴棋书画,诗酒品茶,乃
至于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心事,也只有素月清楚的。
「小姐,该来的人都差不多到了。」素月手执黑子,于棋盘山微微一点,嘴
中却是稍稍提点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叶清澜。
叶清澜闭上了眼睛,似是在思索着这破棋之法,又似是在想写别的东西。白
衣缥缈,此时的叶清澜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与这密林古树融为一体,波澜
不惊。
素月等了半晌并未见她回应,旋即拿起了身旁的茶盏,稍稍掀盖微饮,继续
等待着。
突然,密林之中扬起一阵疾风,只吹得那密林古树「呼呼」作响,群鸟尽皆
扑腾而起,竟是有序的飞向这凉亭高处。叶清澜微微睁开双眼,似是那眼波之中
又多了一分清明之色:「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这一趟免不了了。」
「小姐?」素月观得此情此景,观得叶清澜之神色变化,心中已知于这凉亭
棋局之中,小姐的境界又有了突破:「小姐精通占卜星象之术,也算到这大明气
数将近,小姐为何执意要如此呢?」
叶清澜微微摇首,那清瘦修长的白臂玉手缓缓执起一颗白子,朝那黑棋包裹
之处重重一点,素月登时哑然,这白子置之死地,却已然将那片死地变得明朗起
来,白棋顺势连接,竟是对黑棋隐隐有了反包之势,局势瞬间逆转。叶清澜微微
叹道:「占卜之道却是能预见一些规律,可这世上亦有太多的打破规律之事,有
些事,我不得不做!」
「小姐!」素月微微起身,面色有些沉重的望着叶清澜:「小姐,你这是要
逆天而行啊!」
「那你可愿随我一起?」叶清澜却是出人意料的反问一句。
「小姐身边没了我,怕是连茶都喝不惯了。」素月收起苦色,稍稍揭起茶盖,
却是难得的露出一抹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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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古都地,悠悠南京城,若说这长江以南的大明江山,就不得不提及这繁
盛不弱燕北的苏杭之地,而作为六朝古都的南京,自然也就成了整个苏杭乃至江
南的命脉。可这大明治下的南京城却是有所不同,南京设总督衙门,当今有南京
总督孙传旻坐镇,历年来也算安稳,但这总督衙门却只有行政之权,而那南京府
的兵权却是掌控在江南镇守将军黎锋之手,本来这兵政分离也就罢了,可偏偏大
明一朝又有藩王坐镇之情,南京城中尚有一位历王萧平印,乃是先帝幼帝,因幼
时与先帝交好,故而被分封至此繁华之都,大明一朝曾有先例,若是战时,藩王
对地方有临时督管之权,故而这燕京城破的消息传来,南京城立时便乱成了一锅
粥。
此刻的南京总督府,孙传旻虽是坐镇主位,可那历王与黎锋却各自对坐,互
相蹬着眼睛。
「孙大人,我大明先祖早有遗训,若是国家危难,我大明藩王有节制督管之
权,如今鬼方肆虐,燕京城都破了,难道二位还要在此坐以待毙吗?」历王言语
激烈,隐隐有着威胁之意。
黎锋却是对他所言嗤之以鼻:「哼,什么东西,就凭你这荒淫跋扈之辈,也
妄想着出兵勤王?」
「你!」历王大怒,朝着孙传旻喝道:「孙大人,您是两榜进士出身,难道
也与这无知武夫一般见识?」
孙传旻略作思量,缓声道:「历王虽依却有祖训,可如今我南京城亦是多事
之秋,北方沦陷不说,这淮南杜伏勇也对咱们虎视眈眈,此刻将南京城交由历王
却是不妥,」见历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孙传旻急声又道:「依下官所见,历王
可随着在下先去熟悉这南京政务,待一个月后再跟随黎将军熟悉南京军务,如此
两个月时间,历王再接管这南京城如何?」
历王心中暗骂一句,此刻燕京已破,局势瞬息万变,别说两个月,就是多等
一天,那燕京逃亡南下的大人们都有可能早来一天,莫说是逃窜在外的太子萧启,
即便是随便来个六部尚书,他也未必能安稳掌控南京,历王心中一冷,朝着身后
的一名青衣侍从一撇,那侍从稍稍会意,竟是纵身一跃,瞬间便飞至黎锋身边。
黎锋猝不及防之下,那侍从已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直刺黎锋胸口。
黎锋亦是一介武将,岂能毫无还手,见这此刻如此迅捷,当即脚下一蹬,将
那桌子蹬开,一个侧身躲过这胸前一刺,转身便抽出腰刀劈来,这侍从一击不中,
却是毫不慌乱,当即舍了那柄匕首,背后拔出一柄长剑,再次朝着黎锋迎去,黎
锋身经百战,只道这是一般刺客,却不料这刺激正面迎上他那劈砍之忍,黎锋只
觉两兵相接之处,一股浓厚的内力随着那柄长剑传出,顷刻间将自己的佩刀化为
粉末,黎锋目瞪口呆,还未缓过神来,那侍卫却已靠近,一剑封喉,不容他发出
半点声音。
「萧平印,你这是何意?」孙传旻见得殿中变故,当即喝道。
历王却是摆出一副高枕无忧之状:「哼,这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孙
大人,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你!」孙传旻心中气急,明知这历王蓄意不轨,可如今这历王不知从哪里
请来的江湖高手,竟是顷刻间刺杀了黎锋将军,自己此时身为鱼肉,不由得惊惶
起来。
历王见他未做回答,也不急于一时强求于他,这孙传旻能力倒还不错,这些
年来将南京城打理的还算富裕,此刻只要他不做反抗,他便心满意足了,当即再
朝这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拾起自己的匕首,再是一跃,却是跃至这孙传旻的
身后,用那匕首稍稍抵住孙传旻的背后,小声道:「孙大人,走吧。」
「孙大人,本王来时便已用您的名义传令全军于校场集合,此刻咱们赶过去
恰是时候。请吧!」历王成竹在胸,行走在二人前面,神色傲然。孙传旻被强押
着跟在后面,他知道历王想必已经都安排好了说辞,只要他本人出现在校场,即
便是一言不发,他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控南京府,可若是自己出声抗议,只怕还
未来得及说完一句话,便会被这刺客毙命当场,两难之下,孙传旻暗自摇头,只
能被押着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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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之上人头滚动,上万兵士集结于此等候着上官们的安排,历王出得总督
府便与早已安排好的亲卫汇合,径直赶来此地,二话不说,便在护卫簇拥之下登
上校场高台,朝着台下不明就里的兵卒们喊道:「全军肃静!」
「全军肃静!」那军中却是早已布满了历王耳目,每一处士卒拥挤之地便有
一两人传播着历王的号令,这上万兵士集结嘈杂之地却是立刻安静下来。
历王见状甚是满意,当即唤道:「燕京已破,大明危亡之秋,本王萧平印,
奉先祖遗训,自今日起,督管南京!」
「什么?」台下顿时一片嘈杂,这历王于城中口碑着实不佳,常年鱼肉乡里
欺压百姓,此刻竟然成了这南京之主,一时间便有不忿者当先质疑:「敢问孙大
人,历王所言可是真的?」
孙传旻额上已是泛起了汗珠,心中挣扎不已,历王却是容不得半点差池,便
朝那质疑之人身边一名内应使了个眼色,那内应竟是瞬间拔刀,一刀便将那质疑
之人砍做两段,众军士还未反应过来,历王已然出声:「孙大人在此,自是本王
最好的凭证,可还有不相信的?」
便在这时,那军队之中却已有人跪倒在地,大声呼喊道:「拜见历王殿下!」
「拜见历王殿下!」下跪之人开始此起彼伏,有那历王早已安插好的奸细,
有那被震慑住的贪生怕死之辈,也有那进退两难的无奈之举。
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全军跪倒,历王见大势已定,当即得意大笑起来,可那
笑容还未维持多久,一道幽深迅猛的剑气却是自天而降。
「谁?」那劫持着孙传旻的侍卫突然出声,却是瞬间舍了孙传旻,朝着历王
猛地一扑,却是将他推开几步,历王被这一记猛推措手不及,当即便要转身朝他
怒吼,却见得那自己原来所在之地却已是插了一柄长剑,那长剑入地甚深,浑身
散发着一层紫色光辉,吓得历王连连后退。而此刻那名推开历王的侍卫却已然认
出了这柄紫剑,手中颤抖的丢了匕首,却是头也不回的朝着校场外跑去,可即便
是他的反应足够快,他依然避免不了一死,紫衣剑现身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
己活不成了。
紫衣素裹,琴枫缓缓落下,长剑飞掷,那侍卫便再也站不起来。
「你,你是何人?」历王见那武功高强的侍卫就这样没了,已然吓得面色惨
白,结结巴巴的朝着琴枫吼道。
琴枫却是并未理会于他,而是淡然的走下高台,缓缓走向一架正迎面而来的
马车。
马车缓缓停在校场之中,众人这才瞧得真切,那御马之人竟是一位素衣打扮
的绝代佳人,身姿曼妙,容貌清丽无比,这校场本就全是男子,哪里见过如此美
丽女子,当即各个屏住了呼吸,似是在等待着什么?没错,他们都在等,他们都
想知道,能让这等美女御马的主人又该是谁?
素月轻身下马,缓缓拉起车帘,自车中缓缓走下一道人影。
「嘶!」一时间众人尽皆痴傻了一般,死死的盯着那马车上走下的女子,这
叶清澜当真可谓是倾国倾城,一时间竟是让全军忘乎所以,气质卓绝,风华绝代,
似是那洞庭之水一般清澈动人,又似是开屏孔雀一般颠倒众生。
「烟波楼叶清澜见过孙大人。」叶清澜拾级而上,每一步都是那般优雅动人,
叫人再也离不开目光,即便是年已近五十的孙传旻也觉着心头一阵火热,但他毕
竟是一方总督,稍稍思索便回过神来:「慕、慕竹?」
「孙大人,我大明的太子如今已在城外,孙大人可愿随我前去恭迎?」叶清
澜微微一笑,甚是温润。
「啊?太子?」孙传旻脑中有些愣神,可也隐隐猜到了慕竹的来意,当即喜
道:「既如此,愿与慕竹小姐同行!」
全军立时散作一团,纷纷随着叶清澜与孙传旻的脚步,朝着南京北城涌去,
各个都在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可终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默默待在校场
之上的历王却是一片混沌,叶清澜没有理他,孙传旻没有理他,即便是刚刚杀过
人的紫衣剑也依旧没有理他,他们的蔑视渐渐让历王所明白——他连让他们杀死
的资格都没有,他不过是一只跳梁小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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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楼之下,叶清澜与孙传旻并肩而行,但那闲庭信步般的神采却已然让
人震惊,那孙传旻贵为一方总督,又是两榜进士出身,气场威严无需多言,可如
今走在叶清澜身边,那时不时打量一番的小眼神显露出来,却是让人不免将他视
为随从小厮,哪里还有总督气派。
「却不知慕竹小姐计划如何处置那历王?」许是想着能多与叶清澜聊上几句,
孙传旻却是打开了话题。
「孙大人可知那押着你的护卫是什么人?」叶清澜微微一笑。
「哦?还请仙子赐教。」
「他是杜伏勇的手下,叫做杜霆。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雷霆剑,可自从
跟了杜伏勇,竟是连姓氏都给改了。」
「竟是杜伏勇的人,原来如此,我就说这历王向来只知吃喝嫖赌,哪里会有
此手段。」孙传旻略作思索,却是好心提点道:「只不过,看校场那架势,似乎
这杜伏勇在我军中安插了不少细作。」
「孙大人勿滤,这细作之事,我已让素月去处理了,此刻正是军心涣散,迎
回太子,才是当务之急。」
「慕竹仙子说的是。」孙传旻心中微定,这慕竹仙子果不负烟波楼楼主之名,
此次出世运筹帷幄已久,每一步都似是在她掌握之中。
「看,他们来了!」
孙传旻顺着慕竹的眼神望去,却见那远处忽然扬起一路人马,旌旗摇曳,衣
甲鲜明,孙传旻心中暗道:「看来这是早有了准备,不然逃亡的人马哪里来得这
般从容。」孙传旻也不点破,此刻南京上万军马已然驻于城下探望,百姓自然是
希望迎来的是一支行装齐整的军马与那气宇轩昂的太子。
果如孙传旻所料,太子萧启便骑行于军马正前,一身金色华服甚是优雅端庄,
加之萧启本身就长得俊俏,此刻万军阵前从容而行,更显玉树临风。萧启左右两
侧各有一人,左侧之人孙传旻也认得,那是燕京指挥使庞青,想来此次护送太子
便是他的功劳,而另一人却是一名白袍女将,身量颇高,身上却不带一丝赘肉,
但那看似窈窕无力的身子骨,却是手持着一杆丈八长枪,宛若雌虎在前,威风八
面,孙传旻不认得这女将,但却认得她身后的大旗——「惊雪!」
这世上能有几个惊雪?三年前大同关一战,那个扭转乾坤的惊雪如今就在自
己眼前,就在南京城外,就在大明太子萧启的身侧,孙传旻望了望身边依然平淡
如水的叶清澜,眼中不知为何涌出几丝泪花儿。「天佑我大明,烟波楼在,我大
明,便亡不了!」
「臣南京总督孙传旻恭迎太子殿下!」见得萧启已然靠近,孙传旻心中激荡,
登时神色一整,拍袖屈膝,双腿跪于城下,以头扣地,山呼恭迎之语。
「恭迎太子殿下!」南京城下,或是有感于天子皇家的威仪,或是心中那一
丝被这南归太子点燃的复国希望,一时间南京城中的上万军卒尽皆跪倒,连带着
的,还有那南京城中的百姓。
叶清澜却依旧站在那里,距离燕京一别已是三年,三年来,她还是次如
此郑重的打量这个大明的四皇子萧启——如今的太子,将来的天子,一晃三年,
萧启已然从一个稚嫩幼童,长成了一个翩翩公子,圣龙血脉,当真是命中注定了
一般,这十五岁的少年,此刻起便要肩负起天下臣民的重担。
萧启自马上轻轻一跃,神色从容的朝着跪迎的人群走去,他谨记着惊雪与素
月两位师伯教他的话,便身子一躬,双手将孙传旻扶起,肃然道:「大明不肖子
孙萧启,未能匡扶社稷驱逐鞑虏,有愧于我大明万千子民!」
「殿下休要自责,鬼方肆虐江北,但终究是一方蛮夷,终有一日,我大明便
要在殿下引领下杀回燕京,重振我大明天威!」孙传旻顺势起身,好生劝慰。
萧启微微点头,却是绕过孙传旻,朝着那跪倒在城下的南京军民看去,心中
感悟良多,稍加思索之余,便朝着那位他心驰已久的仙子看去。三年之前的灯宴
之上,他圣龙瞳初开,于闲暇之际却已然能望见高楼之上的叶清澜,可那时他功
力尚微,虽是感知得到,但终究是未能瞧个仔细,而今这仙子近在眼前,可依然
给他一种强烈的虚无缥缈之感。
她便是慕竹吗?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出尘的女子?萧启虽是才过15,但那心
性已然成熟许多,可如今见得慕竹这般令人神往的仙容,依旧忘乎所以,他出身
显贵,又是圣龙血脉的天命之子,这些年来也算是识得了许多绝色美女,可无论
是香萝萧念还是烟波楼的各位师伯,与这慕竹小姐相比起来尽皆失了些颜色,或
许慕竹也并未有什么颜色,此刻她一袭白衣,轻简从容,不施粉黛,静静的站在
南京城门之前,神色安然祥和的望着自己,又让自己生不出半点亵渎之意,萧启
暗自咂舌,稍稍沉淀些许,终是走进前来拜道:「萧启拜见慕竹小姐!」
「好。」叶清澜微微点头,却只说了这样一个字,便已转身向着城中行去,
素月缓缓上前,朝着萧启温声道:「我与小姐便住在总督府旁的宅院里,你师父
也在。」
萧启默默的望着慕竹与素月远去的身影,心中一颗大石终是落下,此行南京,
自然是要重振大明基业,有朝一日杀回燕北,可南京兵力较之北方更有不如,他
若想复国,必然要借助这烟波楼的帮助,如今慕竹终是认可了他,这精心准备的
迎接与那一声「好」字,便已令萧启心中释然,可素月临幸之际所提到的师傅的
事却又令他迷惘起来,一想起那南归途中靠在琴枫肩头一动不动的师傅,想起自
己似乎感知不到师傅的修为所在,萧启已然隐隐猜到些端倪。
「众卿平身,回城!」萧启一声令下,群臣皆起,自孙传旻以下,南京大小
官员军士尽皆散出一条路来,萧启回身上马,便在庞青的护卫下缓缓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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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水势还算平缓,几艘行船流连江面向南而行却也安稳,可令人稍感意外
的是,这几艘行船却均是用杆子挂起几条白色丝带,船中家仆随从尽皆披麻戴孝,
面色沉重。
「小姐,您还是吃些东西罢,再不吃,你这身子骨可怎么撑得下去啊?」行
船之中的一间还算敞亮的房间里,一名穿着孝服的丫鬟侍立在床头,苦苦劝慰着
床上的小姐,可那被唤作小姐之人却是无力的摇了摇头:「小莲,我吃不下。」
「小姐,你这哪能行呢,姑爷传信说他已逃了出来,想必此刻就在我们后头
呢,可别等姑爷在江南与咱们见面之时,小姐饿坏了身子,那姑爷发起脾气了,
小莲可就惨了。」小莲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似是想打破这小姐的心中枷锁,
见小姐依然没有动静,只好长叹一声:「小姐,逝者已矣,您一定要看开些啊。」
这小姐闻得此言,却是双目一闭,自眼中流下一抹泪花儿出来,终是开了口:
「爹爹,爷爷就这么去了,而我连为他们收尸抬棺的机会都没有,当真不孝。」
原来这小姐便是那嫁予吴越的慕容巡爱女慕容尔雅,此番燕京城破,吴越倒
是时间安排她先行南下,自己伴着他吴家一行走在后面,吴越为人一向谨慎,
此次计议算计鬼方虽是未能成功,但他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几番周转,便也
领着家人轻松南下。
「小姐,小莲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老爷们是为了国家而死的,如今百姓
们提到慕容家哪个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小姐与姑爷也都是好样的,此刻小姐也
应该像他们一般,好好调养身体,有朝一日才能有机会为国出力才是啊。」
慕容尔雅却是稍稍感念此言有理,心中痛楚缓解一二,当即想到自己那夫君
于国难之时而出,献计引鬼方大军入彀,若不是东城有变,此刻鬼方想必已经被
驱逐出去了,哎,一念至此,慕容尔雅不由来了些许精神,缓缓起身坐起,朝着
小莲道:「好小莲,我听你的,我得养好身体,相公日后也是国之大器,更需要
自己照顾才是。」
「小姐,不好了。」正当慕容尔雅起身就餐之时,房外却是传来一阵急促脚
步之音,慕容尔雅眉头一皱,却是见一名清声女婢喊道:「小姐,船夫在船头打
捞起一具尸体。」
「啊?尸体?」慕容尔雅神色一黯,不由想到这长江以北已尽遭鬼方屠褥,
江河之上漂泊着些许落难百姓尸首想来也不足为奇。
「小姐,不是一般的尸首,船夫说这尸体有些古怪,似乎,似乎还有气。」
船面之上,慕容尔雅披着一件白衣丧服,稍稍朝着人堆走来,却见那面上果
真躺着一具男尸,之所以判定为男尸,却是见那胸腹之地已然冒出一块好大的窟
窿,窟窿之间的血迹已然流干,那若隐若现的肝肠都有些损毁,透过这窟窿已然
能看到他躺下之地的红色船板,这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了。可船夫却是说他
似乎还有气,微微蹲下身去,用那纤细精致的小手指朝着这男尸鼻尖探去,果然,
一股微润热流自鼻尖呼出,这男尸果真还有气。
「小姐,这,这到底是人是鬼啊?」小莲稍稍靠在慕容尔雅的身后,有些惶
恐。
慕容尔雅自然也是头一次遇到这般情况,当即也乱了方寸,但此刻却又不忍
再将这尸体抛之水中,只好吩咐道:「先将他安置在柴房罢,若是他上岸还未断
气,那或许可以寻个郎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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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中,夜八荒正与夜十方相对而坐,极是惬意。
「这么说,贪狼与怒雷震尽皆毙命,如今的护法只剩三位了。」夜八荒微微
品饮着手中香茗,缓缓言道。
「正是,烟波楼的实力确实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厉害,三年前我设计于那紫衣
剑琴枫,本以为她已命丧夜孤山,却不料三年后她竟是重出江湖,而且这一次修
为大进,连我也敌不过她了。」夜十方回想起燕北城楼那一战,琴枫那携天地之
势的一剑,心头便是一阵澎湃,如此神剑,世间罕见。
「烟波楼,昔日叶修在世之时,便已参透天地万灵,如今看来,叶清澜更甚
乃父,不然也带不出这样四位天地灵秀之女。」
「这燕京一破,那琴桦被人救出,我摩尼教与烟波楼的恩怨可是要放在明面
上来了,若是他日一战,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夜八荒微微笑道:「若是战阵之事到还不急,烟波楼出面必然要统筹南面,
而这鬼方大军亦要肃清北方,如此划江而治,才是日后决战之时,眼下兄长所要
担心的却是那紫衣剑。如今四灵天残阵已破,若是琴枫前来寻仇,怕是再难挡住
吧。」
「那八荒有何见教?」
「当务之急,自是要帮着兄长彻底复原伤势,四海长春功若是能再进一步,
想必也不会惧那紫衣剑了。」
「莫非八荒有合适的人选?」
「早些时候,我们只将目光对准了烟波楼的几位,可这烟波楼几女尽皆不凡,
虽是各自单独行动,但却暗中有着呼应,捉一个琴桦尚且大费周章,更莫说那实
力更甚的琴枫、惊雪之流。可今日杜将军的一封信却是让我给兄长物色好了一个
上好炉鼎。」
「哦?」
「这是东瀛国的伊贺忍者送来的信,东瀛大将军德川甫仁意欲政变夺权,而
伊贺派忠于皇室,却是无甚办法,只能求助于中原,这封信却是被杜将军截下了。」
夜八荒将信递于教主十方,十方粗略看了一遍,眼中却是突然冒出精光:「献出
后宫百名?」
「是,只需助天皇解决了这次叛乱,那天皇便答应将其后宫百名处子献出,
按理说在中原咱们找那完颜铮索要也未必不可,可势必对咱们的大计有损,此刻
兄长若是能去东瀛,一方面也是暂避那紫衣剑的风头,一方面又可趁机修复伤势,
听说东瀛伊贺派不乏修为高深之女忍,以为弟估计,此一趟东瀛之行,兄长必可
有所突破。」
夜十方暗自点头,心中也觉此事可行,正欲回应,却见得夜八荒剑眉一簇,
斥道:「何人?」夜十方这才明白过来,当即朝着门口望去。
门后当即跑出一个人影,扑通一声跪在了二人身前,却正是那肥胖如猪的苍
生妒,苍生妒胆战心惊的念道:「教主息怒,长老息怒,出事了,出事了。」
「嗯?」夜八荒一声轻哼,示意着苍生妒继续说下去。
「是二姐,二姐疯了,那鬼方大军进城四处滥杀,竟是有人一不留神把那陆
家满门给包了,二姐刚才赶过去,陆家的人已经被杀得一干二净,二姐一怒之下
将那队人马全给杀了,如今正怒气冲冲的朝完颜铮王汗大帐杀去,说是,说是要
找他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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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随着孙传旻入得总督府中,稍稍打理一二便马不停蹄的朝着府旁一间宅
院行去,那宅院不甚繁华,但却别有一番雅致,但此刻的门口却是守着两名眼色
凌厉的彪悍,这二人俱是来自饮血军中,烟波楼出世,自然少不了凡尘俗人的打
扰,派遣两名凶汉把守着门口,自然是可以免去了不少麻烦。
但萧启终归是要来的,萧启朝那门头一拜,温声道:「还请两位兄弟通报,
萧启求见。」
这二人俱是面色冷峻,丝毫未有变化,也不将萧启放在眼中,只是继续相对
站立,萧启略微有些尴尬,正欲再次呼唤,却听得一声轻音传来:「太子殿下,
且随我来。」却是自院中走出一名素衣仙子,言笑晏晏的朝着两位门人吩咐道:
「这位是萧启太子,今后他来便无须通门了。」
素月领着萧启进得院中,却是率先将他引入到一间偏房之中,萧启却见这偏
房中云雾袅袅,中间放着一个大圆桶,萧启顺眼望去,却能稍稍看见琴桦盘坐于
桶中,香肩微微露出,竟是光着身子坐在水中,似是在沐浴,又似乎是在打坐练
功,萧启一时彷徨无措,赶忙向素月问道:「素月姐姐,你可知我师傅她…」
「四妹此刻武功尽失,心脉尽毁,小姐也只能采了南海的龙眼之水为之易经
洗髓,以作调养。」
「那这方法可能治愈?」萧启急切问道。
「哪里那么容易,暂且只能修复心脉罢了。」素月伤感一句,再也不似她平
日里的淡然之意。
素月再将他引入正厅之中,这正厅之中却是于萧启心境一般,各个沉吟不语,
惊雪端坐在正厅左侧,目光冰冷一动不动,琴枫坐在右侧,静静地擦拭着她的紫
衣神剑,旁若无人。唯有叶清澜缓缓朝着萧启迎来,轻轻言道:「可曾见过你师
傅了?」
萧启缓缓点头,突然脑中一热,竟是跪下身来:「小姐,究竟是谁害了她,
萧启定要替师傅报此大仇!」
叶清澜没有回应他,却是绕过他朝着厅中的正位坐了下来,白衣无暇,双腿
并拢端坐,神色淡然的朝着萧启说道:「自今日起,你便唤我『老师』。」
「老师?」萧启当即明白过来,转身朝着素月一看,却见素月稍稍向他使了
个眼色,萧启当即明白,当即朝前走去,在素月座前跪了下来:「萧启拜见老师。」
「今后,他们四个也都是你的老师。」
萧启闻言大喜过望,这厅中之人,各个都是天下奇绝女子,能与这等女子相
识已是莫大机缘,如今更是可以一齐拜作师傅,叫他怎不欣喜,萧启当即转过身
来,朝着素月、惊雪、琴枫各自叩首便拜,三女之前却是有过商议,均是端坐于
厅中,接受着萧启的大礼。
待萧启大礼过后,叶清澜却是起得身来,缓缓道:「启儿,你既然已经拜入
我门下,今日我便为你讲讲这当今局势。」
「局势?」萧启摸摸后脑,却是不知如何应答:「当前不就是鬼方破了我大
明燕京,如今正企图一统天下吗?」
「天下?」叶清澜轻轻一笑道:「这天下有多大,你可知道?」
「这?」萧启一时语塞,却是不敢妄言。
「这天下之大,我亦是不知的,可大明之于天下,却是有若南京之于大明。
大明以北,有那草原游牧,匈奴鬼方均出自草原;这大明以东,虽是一片汪洋,
可汪洋之中亦有诸国小岛,尤以那东瀛国最是强盛,早有觊觎我大明之心,如今
东瀛大将军德川当政,意欲谋反,故而才耽搁了东瀛天皇的野望;这大明以西,
有那天山雪峰,相传摩尼教便是来自于此;而大明以南,又有南疆诸族,各自善
武,虽与我大明交好,其实也并未归我大明教化。」
「这?」
「这还不算更远的地方,草原以北,还有极北荒原,野兽丛生,万物难衍,
东瀛以东又是一片汪洋,可那汪洋以东又有什么,却是再无人取过,南疆以南虽
是群山险峻,可那群山过后却也有着与南疆等族相似的异域小国,而那天山以西,
更是广漠无垠的大地,那里战乱不休,百姓丛生,却是有着一个毫不逊色于我大
明的强盛帝国。」
「这些都是真的吗?」萧启有些彷徨,他虽然天资聪慧,可却也受了皇家局
限,哪里如叶清澜一般游历多年,见识渊博。
「但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如今鬼方正欲一统北方,以待来日挥军南下,而
这南京兵马积弱,若不早做防范,怕是会再次重演燕北之祸。」
「啊?」萧启原先心中只道有了这烟波楼的帮助,自己终有一日能杀回燕京,
可却未想到眼下局势甚是严峻,即便是烟波里出马,也需要从长计议。
「还请老师教我?」萧启再次跪倒,郑重一扣。
「鬼方声势浩大,铁骑战力强盛,有摩尼教相助,不可急切与之相对,宜徐
徐图之;南疆蛊兵已出巴蜀,正与那陕北的李孝广对峙,其胜负如何可静而观之;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彻底收服江南一带,以安民心。首先,据我估计,孙传旻明日
便会拥立你登基为帝,你可效仿古制,三辞三请之后便可顺势而行,趁早登基有
益于吸附南逃臣子,天下归心;其次,重设朝堂,以亡国之名贬斥腐朽老臣,重
用青年才俊,倡武兴兵,以图后进,其三,若我所料不差,那淮南杜伏勇便是摩
尼教的三魔将之一,其人有勇有谋,此刻南京各路府兵之中均有他的细作,当趁
早将其拔除。」
萧启肃穆的望着慕竹如数家珍似的将天下大事展于眼前,只觉这白衣仙女越
发神秘,但他却容不得一丝马虎,他的肩上扛着的是大明子民的希望,是萧氏一
族的深仇,怅然之间,萧启眺望北方,已是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