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打官司
洪塘乡永安里,往西到省城西门,莫约十里出头的路程。
闽水至洪塘乡分流出乌龙江和洪江两条支流,从永安里至县城,要渡得是洪江。洪江上多泛滥,巡抚,镇守中官多次在河上修桥,先是浮桥,后是石桥。北宋咸平三年曾建好一石桥,称洪一桥,宋绍兴七年建造洪二桥。但洪二桥已于明成化十一年被洪水冲毁。
仅余下洪一桥,因地近洪山,也称作洪山桥。过了洪山桥就是官道,也是入闽官道衫关道的终点。
桥旁有一集镇,称为洪山集镇,埠头上停着建宁延平两府来的货船。
埠头上税课局的关口,挎着腰刀的巡栏维持着秩序,穿着短褂的商贩,伸出无数双攥着铜钱的手,在那排队捐税,巡检司的弓兵拄着枪,无精打采地站在那,也懒得盘查了,只是偶尔才呵斥一番不守规矩的百姓。
走过了渡口,过了古庙西禅寺,又行了一段路,省城的西门渐渐清晰起来。
官道边的接官亭旁,停了五六得有点门道,这官司烦请帮我上上心。”
那葛状师斜瞅了一眼谢总甲一眼道:“一介孩童怕得什么,我葛某给知县老爷作刑名师爷时,他还未出生,在省城里五十两的状子也不配我动一下嘴,一百两的状子也别想我动一下笔,你五亩嫁妆地加在一起值个几两银子?”
谢总甲被这一番话说得满脸通红,他在乡里高高在上惯了,但到了省城连一个状师都不把他放在眼底。
不过对方地道的苏州口音,加上透出给知县当过幕宾的深厚背景,谢总甲也只敢在心底大骂,仍是低声下气地道:“还请葛状师看着黄书办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
“知道就好,我不是卖黄书办的面子,而是看在徐典使的份上,状子我已给你写了,凭着这状子官司就赢了七成,其余三成你随即应变吧。”葛状师开口道。
这也行?谢总甲心底大骂,但还是千恩万谢地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葛状师将茶碗一端,竟是官场上端茶送客。
一个讼棍也敢在老子面前摆谱,谢总甲心底大骂,转身要走。
“慢着!难道还要我给你结了茶钱,乡下人真没见过世面!”
从西门行至县衙所在的官贤坊,费了小半个时辰。
待林延潮行至衙前街,街首立着一匾,抬起头上面写着八闽兼邑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据林延潮所知,这四个字,是与一坊之隔,与侯官共处一城的闽县县衙坊前,那写着‘十闽首邑’的牌坊打对台,以示不甘于其后,一争排名的决心。至于府台衙门前,则是不吹不黑立的是‘八闽首郡’的牌子。
县衙紧靠侯官县县学,坐北朝南,八字大门南面而开,正合有理没钱莫进来的规矩。
衙门前一条长街,就是衙门街。自古衙门街前好风景,这自不用多说。
眼下息讼期已过了两个月,按道理不是衙门告状高峰期的时候,但衙前街仍是人潮汹涌,县衙大门旁的旌善亭,申明亭,都是挤满了人,这样子都是来打官司的苦主和被告。
若是酸儒见了这一幕,难免要感叹,什么叫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孔子都说了,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儒家认为无讼是社会理想状态,讼告越少,越说明民风淳朴,百姓易治。治理地方的官员,也容易得到个政治清明的考评。
相反地方讼告多,则认为当地民风浇薄,换句话说,就是刁民太多。
从这点上看,闽地不是官员们喜欢呆的地方。地方志上,民贫者众,喜讼轻生;其俗俭啬,喜讼好巫这样的话比比皆是。
今日正是衙门的放告日,知县当堂坐衙,放告牌这才放出,民众们就涌到了牌前。
一人苦主纠起被告的衣领骂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不还今日就叫你大牢坐穿。”
还有人在推推搡搡,一个女子大哭着道:“相公,你相信我,我和张相公是清白的。”
“贱货,还敢狡辩。知道什么叫抓奸在床!”
林延潮正要听下去,却给大伯堵住了耳朵,一旁道:“小孩子不要污了耳朵。”
这个大伯,林延潮顿时无语了。
林延潮正是大开眼界,这时候却听到一旁有人冷笑一声。
谢总甲负手而立,而谢家老三跟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