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悔悟

四周是一片混沌，单调到几乎苍茫一色，毫无一丝生机。

罡风猛烈，处处是破碎的虚空，那肆虐的风洞牵扯着一切靠近它的物体，甚至包括空气，硬是要把这些东西撕碎吞噬。

一座金光熠熠的大桥横亘在虚空，看不到来处，也看不清去处。一个紫衫女子静静躺在桥上，却正是被贬下九幽的广寒宫主嫦娥。

为什么，明白得这么晚！在混沌乱流中险死还生的经历，在太极图的忠心护主下，嫦娥并没有如自己所料般灰飞烟灭。然而在生生死死的关头，过往的种种如同昨日重现，历历在目。

从那一年那一天，邂逅了两个少年，生命的轨迹从此与那两人纠葛在一起，再不能分离。

青葱岁月，宛如昨日。是的，英武雄壮的叫后羿，孤傲寡言的唤二郎，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因为她，成了出生入死的兄弟，而自己心中的那头小鹿在那时懵懂乱撞。

那一年，二郎离开，去了很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那一年，传言四起，二郎拜入玉虚，劈山救母，担山逐日，大反天庭。从此，天上地下，再无容身之地。

二郎啊，你到底是怎么了？众叛亲离，天怒人怨，这还是那个孤傲出尘，济世为怀的你吗？

她失望，她担忧，但他依然住在她心里，至少占据着二分之一的地盘。

那一年，后羿成了领袖，英雄。

那一年，后羿在全部落面前向自己求婚，她苦思三天三夜，决定忘记心里住着的另外一个人。同在那一年，新郎远征蛮夷。

前线的战报成了她心情的晴雨表，然而，后羿的种种不好的传闻不断在耳边被提起。好大喜功！满手血腥！骄奢淫逸！残暴不仁！

弈啊，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该一如既往地信你的！我宁愿相信那个曾经对我们忠心耿耿的逢蒙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伪君子，他对我阳奉阴违！……

那一天，后羿风风火火地回到家中，她心中欢喜，也有惴惴。她极尽妻子之能事，欲侍奉于他，他鼻血长流，却只许之以秉烛夜谈。面对娇妻，相敬如宾。什么与洛神有染，一派胡言！

一晚上，从人生谈到抱负，谈诗词，谈歌赋，谈琴棋，谈书画。郎有情，妾有意，行乎礼，止乎数。什么屠杀妇孺，一派胡言！

末了，后羿拿出一粒神丹交予她，说是西王母为表彰后羿统一华夏部落之丰功伟绩，令他们两人功德圆满，便共服神丹，从此白日飞升，双宿双飞。言之灼灼！

只是……

只是这样的温柔体贴，与平素的慷慨豪迈颇有不同。如此的坐怀不乱，与当初的热血激情相去径廷。那样温柔的眼神，清澈的眼神，深邃的眼神……

这样的后羿，让她迷醉，恍惚中英武挺拔的后羿和另外一个孤傲绝世的身影重合了……

怎么觉悟得这么晚！

那不是后羿，根本就不是！

愚蠢的自己啊，岁月蹉跎，沧海桑田，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始终把她放在心尖，对她百般温柔，看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欲望，只有那浓浓的宠爱。纵然是自己激他骂他，恨他伤他。

为什么觉悟得这么晚！

那一天，后羿班师之日，他对她依旧千依百顺，只是眼眸中多了躲避，那眼神，有了一丝的陌生。真的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个妻子的第六感。只不过愚蠢的自己，怎么就没发现那眼神，与之前的完全是两个人！

同一天，二郎回归，这本是开心之事，但此时此刻，三人之间充满尴尬。这中间的味道，她都闻到了，他对他有了浓浓的忌惮，他对他有了深深的不满。

决斗被提出，太老的桥段，争风吃醋！望着对自己男人咄咄逼人的二郎，她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开口质问他，二郎的回答充满坚定，“我会还你一个好好的后羿！”。

一句承诺，一个眼神，她沉默了，奇奇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然而，最终的结局是，后羿满身伤痕地回家，却绝口不提决斗。二郎，则很久都没有出现。是胜是败没人知道，只不过后羿变了，真的变了，冲动易怒，对她完全不似那日般温柔。也是在那时刻，二郎两字成了他的禁脔，绝不能出现在他耳边，否则会是一场战争。

三界传言纷纷扰扰，二郎玄功大成，肉身成圣。自此，跳出三界，不入轮回。

那一年，后羿再度出征。不久，逢蒙来报，后羿私会洛神，错杀河伯，天庭震怒。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做不到，那一夜的柔情与告白，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心头，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同生共死罢了！只不过心头那个问号不断滋生，如同广寒宫外的那颗桂树，砍之不去，夜夜梦回。弈啊，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异变徒生，身边的逢蒙面露狰狞，欲行非礼。惊怒交加，她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意料之中的报复没有发生，逢蒙的眼神在那一刹那竟然有些失神，一股苍凉，悲伤，矛盾的情绪弥漫开去，让她始料未及。

关键时刻，她晕倒了，醒来时，静静地躺在卧室，衣衫齐整。不解，是谁救了她？迷茫中唯一记得的是逢蒙的那一个眼神，夺天地之悲怆的眼神。

那眼神，怎么就想不起来，是他，是他啊！一如华山之巅，从容赴死的他！

门外是逢蒙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