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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 顾橙子拾好桌上的残局,准备洗碗。
哈里斯发现自己的存在有点碍事, 非常自觉地从椅子上挪到了床边,获顾橙子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为了争取时间, 顾橙子买的是见效最快的药剂。
尽管一时半会儿, 他腿上的伤难以好全, 但骨头已经愈合, 休息一晚, 即使明天不杵拐杖, 走路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不过一整天翻山越岭下来,腿上负担沉重,顾橙子担心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开裂,主动负责了洗碗的活儿。
当然,这是表面原因,还有一个深层原因。
地下室常年无人居住, 他们临时落脚,设施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只有浴室孤零零一个水龙头, 必须兼顾各种用途。
在城堡时,这位大爷身边仆人成群,简直被当祖宗一样供着, 事事有人跑腿。让他指点江山还行,但做家务……
顾橙子啧啧两声, 想到那个画面, 连忙摇了摇头。
还是别了吧, 万一洗着洗着把碗给砸了,那才丢人丢到家了。
两副碗筷花不了多少时间,顾橙子撸起袖子,三两下解决了。
等出来的时候,哈里斯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睡得很沉,连她的脚步声都毫无察觉。
昏弱的灯光倾泻而下,浓密的长睫落下一层淡淡的剪影。他微微歪着头,耀眼的金发耷拉在好看的眉骨上,看上去就像一个安静的洋娃娃。
难怪每次见他都要换一张面孔,长得如此招蜂引蝶,身份又特殊,放在人群中就是移动的活靶子。如果有坏人想绑架他,无异于瓮中捉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顾橙子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多瞟了几眼,一饱眼福。
入了夜,气温骤降,地下温度比地面低得多。四周墙壁阴冷潮湿,透着一股冰彻刺骨的寒气。
顾橙子想了想,从空间里拿出两条毛毯,轻轻推醒他。
睡梦中,发觉到有人在推自己,哈里斯眉头拧起,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墨绿色瞳孔中笼罩着朦胧睡意,他嗓音沙哑低沉:“嗯?”
“别靠墙睡,容易着凉。”
哈里斯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叫醒,思绪陷入短暂的混乱。
他提不起神,直愣愣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随即感到手上一沉,下意识低头,原本空荡荡的怀里被塞进一条厚厚的毛毯。
顾橙子对上他茫然的眼神,说:“晚上多盖一层。”
他这才点点头,手在毛毯上蹭了蹭,露出满意的神色。
掌心处的绒毛光滑柔软,盖在身上很暖和,而且鼻尖还飘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清香,十分好闻。
哈里斯心态很好,既然有条件,他从不介意让自己睡得舒服点。
可下一瞬,当他顺手翻开背面,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猝不及防闯入眼帘的时候,古井无波的脸色一下子没绷住,调色盘似的变了几变。
小白虎仅仅巴掌大一只,它应该遇见了高兴的事,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光,同时嘴角向上咧开,露出两颗米粒似的小尖牙,笑得傻头傻脑的。
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令他困意全消。
顾橙子心虚地摸了摸脸,在旁边干巴巴解释:“本来是准备铺在辛巴窝里,给它当垫子用的。”
哈里斯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表情微囧,语气略带惋惜:“放心,咕噜洗干净的。我那天走得急,还没来得及铺。”
……
哈里斯险些气笑。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眼下这情况容不得他挑三拣四,是不是给老虎铺窝用的都无所谓了。
顾橙子见他脸色缓和,吁了口气,踢掉拖鞋,抱着自己的毛毯往床上爬。
哈里斯正要躺下,被她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伸手阻拦:“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顾橙子疑惑道,“睡觉啊。”
她语出惊人。
哈里斯额角狂跳,板着脸想说不行,然而视线一转,撞上她理直气壮的目光,竟一时找不到有力反驳的语句。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顾橙子低头看了一眼拦着自己的那只手,又顺着那只手看了一眼主人,脑中忽然有灵光一闪而过。
通常他不说话,就说明有鬼。
她扯起营业式假笑,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想让我睡地板吧?”
哈里斯:“……”
见他半天不吱声,顾橙子茅塞顿开。她怒目而视,肺都气炸了,觉得感情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不出这狗男人还有这想法?!
让她睡地板???
呵。
睡你个大猪蹄子!!!
顾橙子气他过河拆桥,在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一本正经说:“我跟你保证,过了今晚,出了这道门,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和我睡一张床,行不行?”
哈里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盯着满面怒容的女人,眸色晦暗,情绪未明,不知如何组织措辞。
顾橙子悄悄活动脚丫子,眼底划过犀利的寒光。
她打定主意今晚要睡床,不管哈里斯怎么说,就算说破了嘴皮子,她也坚决不会让步的!
亏她还帮他包扎,帮他洗碗,一点风度都没有,居然妄想独占整张大床!?
非要她睡地板的话,那就别怪她一脚踹他下去!
哈里斯看懂她的想法,无奈至极,但真正原因他实在难以启齿。
死寂的沉默过后。
他眼神一凝,似是做了决定,掀开毯子,作势要下床。
谁知脚还没挨地,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把摁住。
那人阴恻恻道:“你最近有点猖狂啊。”
顾橙子被别扭的熊孩子闹得脑壳生疼,忍无可忍,决定暴力镇压,“别磨磨唧唧的,就睡一张床。你要是再不老实,别怪我手下无情。”
她挥舞拳头,心说熊孩子就得打一顿才听话。反正他现在瘸着腿,又无法用机甲作弊,力气还不如她。
哈里斯顿时语噎。
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遭人如此直白的威胁。
顾橙子不等他同意,拎着衣领,几乎不吹灰之力就将人重新拖回了床上,然后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手。
哈里斯麻木地望着天花板。
……也许是次数太多,他对自己被当咸鱼这件事已经无动于衷了。
顾橙子没空理会他内心那些小九九,她现在困得不行,眼皮快睁不动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手脚麻利地铺开毛毯,把人囫囵包进去,动作像裹春卷,连同枕头一并卷起来,平放在里侧。
枕头只有一个。
看在他是个伤员的份上,她不和他争,叠起一小块毛毯垫在脑后,权当枕头了。
接下来,关灯,躺下,盖上被子。
刹那间,无边无际的黑暗涌来,感官被无限放大,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明明身体感觉很疲惫,可这会儿,哈里斯头脑异常清醒,没有一丝困意。
他扭动脖子,尝试咸鱼翻身,却接连数次都以失败告终,反而累出了一身虚汗。
微微喘气,哈里斯身心俱疲。
她到底从哪学的手法,捆得这么结实,他用尽全力竟然无法挣脱半分?
旁边人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发出一声春风得意的嗤笑。
她打了个哈欠:“乖,别挣扎了,我以前跟杀猪师傅学的。”
隔着被子,哄孩子似的,拿手轻轻拍了拍他,小声呢喃,“睡吧,晚安。”
话音落下不久,一道平缓规律的呼吸声传来。
哈里斯:“……”
哈里斯无力地闭了闭眼。
没天理,究竟谁才是最猖狂的那个……
德古拉星球。
深夜,月色凉薄,整颗星球都安静了下来。
某处郊外别墅中,二楼的灯始终亮着,将周围照得灯火通明,与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格不入。
“公爵,消息已经封锁了。”
装修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屈膝跪地,低着头,语气恭敬地向落地窗前的男人汇报情况。
威尔曼公爵背对着他,声音苍老而平静:“那些媒体呢?”
“被安排在城堡里暂住,王后吩咐人搜身,没一切通讯工具。”
说是暂住,其实就是变相囚禁,没有国王的命令,他们一步也不能踏出城堡大门,更别想对外传递消息。
三族招待会前夕,帝国王储意外跌落黑洞,生死不明。
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可想而知。
威尔曼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眼神却透着一股戾气。他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场戏还不够热闹啊……”
半跪着的黑衣人闻言,头更低了些。
威尔曼转过身来,目光如死水般阴沉。
他走到墙边,无声抚摸墙上挂着的巨幅油画,下一秒,在画中人的眼睛处轻轻敲了两下,声音虚无空洞。
很快,尘封已久的齿轮运转起来,油画变成一道门,被徐徐打开。
他走进去,背影孤寂。
拐杖杵地,传来一下又一下,哒哒哒的回音。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黑衣男人,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如同不带感情的机器人,只懂得执行命令。
半晌。
威尔曼从暗室走出,手里拿着一个通体漆黑的长盒,在灯光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送去给怀特子爵。顺便给他带句话,天上不会掉馅饼,轮到他付出的时候了。”
黑衣人接过,点头:“是。”
他刚要起身离开,忽然又被叫住。
威尔曼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让人继续盯紧食味居,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记住,我手底下从不养废人。”
提起这事,他难得的好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这些年,能让他铩羽而归的人不多,何况还是个女人。
看看他养的这群饭桶,连个女人的底细都查不出来,传出去让人笑话!
同样灯火通明的,远不止这座府邸一处。
三族招待会看样子是办不成了,可虫兽两族的代表团似乎并不着急离开。
尤其是才找回儿子的白虎族族长——劳森。
在兽族,他对外的形象一向是正言厉色、不苟言笑的,以至于族里的孩子从小就被父母教育: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就送你去白虎族族长那里关小黑屋。
于是,“白虎族族长”大于等于“小黑屋”的式子成立。
时至今日,他依然是兽族孩子们童年的噩梦。
但今天的劳森一反常态。
他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沉稳刚毅的脸上堆满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浑身散发着慈父的气息,看得一旁狼族族长啧啧称奇。
“我说你好歹敛点啊。”狼族族长纳尔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人族王储目前下落不明,这城堡里一个个都愁眉不展,偏偏你一副笑脸,让人看见了怎么想。”
劳森摸摸小白虎的脑袋,若无其事地说:“能怎么想?嘴长在他们身上,无非是说我们幸灾乐祸。不过几句闲言碎语,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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