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自破
走下保姆车，盛柏丽拿起手包挡住日光，眯着眼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玻璃写字楼，一扇扇玻璃窗倒映着白云与太阳，明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自盛柏丽跑剧组开始，她就很少回公司了，以至于公司办公处换了租赁地点都不太清楚。
倒是比以前的地方豪华不少，也不知她这几年为公司赚的钱能在这次开销中占多少比例。
周蕾帮她关上车门，道：“进去吧，经理已经在等了。”
虽说光影公司是自己的老东家，但实际上盛柏丽对这里并没有太强的归属感。
当年的她只是不被重视的一枚小棋子，公司签她也并不是要大力捧她，仅仅是那个选秀节目的奖励条件而已。早期所有的工作都是她自己争取的，和公司没有太大关系。
但毕竟这个公司对她来说有知遇之恩，如果没有光影传媒，她现在可能还在破网吧里打游戏，做着完全没有前途的兼职，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活在聚光灯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演自己喜欢的角色，赚曾经十几倍的工资。
她不是很留恋光影，但是她舍不得周蕾。
所以，她做好了和光影谈条件的准备，她不奢望光影能给她多好的资源，但她渴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完全自主自己的事业规划。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续约谈判时光影传媒的老板压根就没露面，与她谈的只有艺人部经理和法务部主任，这让曾经被ek老总挖空心思请求见面的盛柏丽觉得微微有些内心不平衡。
还没等她开口，经理就开门见山地说：“柏丽，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谈一谈续约的事情，我想知道ek那边给你开了什么样的条件，你希望我们能给你什么样的条件才愿意留下来。”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盛柏丽心下一惊，她从未将被ek接触的事情告诉过与光影传媒有关的人，而从柯思谦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愿意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自然不会轻易露出风声来。
经理是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说话就不必兜圈子了，柏丽，咱们也认识有七年了，当年还是我把你签下来的，你就真的一点情面也不讲么？”
“经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柯总的邀请！”
经理闻言嗤之以鼻：“这些场面话咱就别说了。你就告诉我那边给你开了什么条件吧。”
盛柏丽见经理油盐不进，一副公事公办、绝情讽刺的模样，心底说不凉是假的。她看了一眼经理身边坐的律师，那人跟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录音笔，正襟危坐，不带表情，严肃而又冷漠。
这二人完全没有给她想象中的温暖，更别提表现出对她的重视了。
她不由自主地攥紧自己的裙摆，既失望又愤怒：“柯总说，要为我成立独立工作室，并转让ek传媒2%的股份给我，取得完全的事业自主权。”
“……柏丽，还是不要这样开玩笑吧。”经理和律师对视一眼，经理本来目露惊讶，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我们都清楚ek传媒是个什么样的集团，能够挂靠在它旗下的工作室哪一个不是天王天后级别的？咱们谈条件，也没必要如此狮子大开口吧？”
“我没有骗你。”
“柏丽，不是我说你，”经理好似十分无奈，“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达到那种级别的高度？凭你那张一上镜就大了两圈的大饼脸吗？我们都很清楚，你只适合演演现在劣质国产古装偶像剧，电影是讲究骨相的，你这种样貌注定无缘大荧幕啊柏丽，为什么要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电影是讲究骨相的，你这样的样貌注定无缘大荧幕啊。
——你这样的样貌注定无缘大荧幕啊。
——注定无缘大荧幕啊。
盛柏丽仔细咀嚼着经理说的这段话，好似想要嚼碎了、嚼烂了，吞下去再吐出来才能真的领会到这是经理以“过来人”“资深前辈”的身份给予她的善意忠告。
但是，事实上，她一丝一毫的善意都没有体味到，反而从中感受到了：轻视、讽刺和不屑。
她咬着唇，下意识地看向大门，门外站的是周蕾。
周蕾在等她。
她忍。
比这还难听的羞辱她也不是没听过。
她忍还不行吗？
她深呼吸一口气，交叠好双腿，转回头一看到经理那副嘴脸，心火又蹭蹭冒了上来，她猛地挺直腰板，将额前的碎发撩至耳后，镇静地道：“我不知道经理到底有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诚意，整个商谈的过程中，您好似一直话中有话……不，是话中带大刀，恨不得句句砍死我。不说谈判的最基本礼仪，您连做人最基本要尊重别人的礼貌都不懂呢，我很质疑像您这种素质的人怎么能够做好一个公司的艺人统筹。”
经理眉头一蹙，似乎想要拍案而起。
“以前我认识的您，说话也不会像这样满嘴喷粪。今日怎么好像一得知柯思谦接触了我，就像被踩到痛处的猪一样，恨不得把我贬为跟您一样无能的猪才平衡……”
“盛柏丽，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盛柏丽用力将手包砸在茶几上，金属链子与玻璃敲击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我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我不知道，但如果我继续呆在光影和你们这样目光短浅的鼠辈共事，我迟早得滚回网吧靠打游戏为生！好了，现在什么条件也别谈，这个月我照常工作，赚的钱全都归你们，其余工作交接的问题ek会派人跟你们谈，以后你们走你们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两不相欠！祝没了我的光影传媒，早！日！倒！闭！”
她腾地站起来，长发一甩，拿起手包便往门外冲，门刷的一下被她拉开，把一直在外听动静的周蕾吓了一跳，她扣着周蕾的手腕便把她往外拉。
回到车上，她平复了情绪很久，整个汽车里的气压低得让人感到十分压抑。
阿娴坐在前座，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却不敢说话。
“蕾姐、阿娴，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ek吗？”
“去ek？怎么去？”不像阿娴立刻的点头，周蕾冷笑道，“是从经纪人变成助理吗？在ek从新人做起吗？谁给我付光影的违约金，你吗？还是柯思谦？”
“蕾姐……”盛柏丽懊恼地道，“你不要误会，我会要求他们接受你的，我只认你一个经纪人。”
“我当我3岁小孩会信你这套说辞？”周蕾讽刺道，“要是黎城输给我这样的丫头，你和我还有生存的余地吗？”
“你什么意思？”
周蕾从包里扔出两张名片，盛柏丽拿起一看，正是柯思谦和黎城的。
“你翻我钱夹？”
“我知道，我了解，”周蕾声音喑哑，眼中似乎含有泪意，“人都是这样的，只能共苦，不能同甘，更何况是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我应该释怀的，不过就是被人背叛，被人抛弃而已。很正常，我生什么气呢？”
“周蕾！你听我说！”盛柏丽尖叫起来。
“盛柏丽！你不要忘记，是谁让你麻雀变凤凰的！你以为你还能红多久？你以为靠勾／引男人签了ek就能高枕无忧吗？我告诉你，娱乐圈最不缺漂亮姑娘，更新换代可不仅仅是按照年计算的！像你这种吃可爱饭的，像你这种□□缠身的，你觉得你还能蹦跶在大众视野间多久？”
“……”盛柏丽不可置信地瞪视周蕾，似乎以为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都是幻听。
“你……你说什么？”盛柏丽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勾引男人？……吃可爱饭？”
周蕾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不是吗？”
盛柏丽咬紧牙关，猛然打开车门，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诶，那是不是薛青？”
“不是吧……”
“就是就是，演小桃仙的那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
“天啊，是盛柏丽！柏丽姐姐你等一下！我超喜欢你啊！”
盛柏丽被迫被一群人围住，举目望去，净是手机镜头和闪光灯，她捂住自己的脸，赶忙从手包里掏出墨镜和口罩，低着头想要离开：“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
“不要走，不要走，给我们签个名好不好？”
人越围越多，大多都是听到动静来凑热闹，以为来了什么大明星想要个合影，盛柏丽被路人们推搡来推搡去，恍然不知所措。
“让一让，不要挤！这是私人行程，请大家有秩序一点！不要挤！”
“可以可以，要签名就排队，不要挤！！！”
忽然有一副近乎尖叫的女人嗓音拨开人群，逐渐往她的身边靠近。
周蕾吗？
盛柏丽循声望去，但看见的却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安静本分的助理阿娴。
她像疯了一样，一边尖叫一边推开人潮，千辛万苦挤到盛柏丽身边，像护小鸡的母鸡一般，帮盛柏丽挡住了不少人的肢体触碰。
“阿娴……”她喃喃，下意识地看向来路，那辆保姆车还停在路边，一动也不动。
那是一年前，周蕾了好大劲才从刚才那经理处要来的，她俩高兴激动得在ktv包间里大喊大叫，跳上沙发蹦得像孩子。
好似就发生在昨天。
盛柏丽抬手，摸了摸脸颊。
拭去了左眼不受控制，掉落下来的一颗泪珠。
再见，周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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