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合理的猜想
听着采风女不算隐晦的逐客令,正说在兴头上、有意一展今天怨气的陈旭,觉得就像是青春期时候手藏在被窝里鼓捣的时候父母忽然进来一样,憋的要炸。
暗暗骂了一声,推开一众采风的男女,朝着五井里走去。
小巷子里一切如常,囡囡还没有回来,门口堆了一小堆的碎煤块,旁边插着一块写着“请不要偷”的木板。
木板旁有一盆从扶桑洲传来的仙人掌,这是一种相当顽强而又便宜的植物,是囡囡的姐姐买来的为数不多的“奢侈品”。
没有玻璃窗的小屋里连阳光都是一种奢侈,囡囡出门前会把这盆姐姐的“宝贝”放到门口晒太阳。这花实在是太便宜太顽强,也不会有人偷走,上面的刺也让巷子里的孩子不愿意接近。
仙人掌的顶部已经结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据那些卖仙人掌的人说,这东西若是开了花,便是仙人点化,会给人带来好运气。
陈旭进了屋子取来水瓢,稍微浇了一点水,把那个写着“请不要偷”的木板正了正,心情总算从之前的怨气和压抑中舒缓过来。
进了屋子,将破门后面当做门闩的绳子挂在门框上,当做反锁了门。
急匆匆地将那个布袋里的鲁班锁取出来。
如今考试已经考完,距离放榜还有将近一个月,手里还有七十几刀的积蓄。陈旭不用担心上次那样的昏睡晕厥,有足够的时间来琢磨这个古怪的鲁班锁。
上一次晕厥后醒来,为了准备考试,陈旭再也没有去想过这件事,但其实一直埋在心底,想要弄清楚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和一直生存在这个世界、并且认为这个世界本该如此的人不同。陈旭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木甲术、符文术之类的世界。
如今这个古怪世界的奇妙之处不在于存在陈旭所难理解的种种玄妙,而在于存在种种玄妙的同时,阴阳五行的炼丹方士却又琢磨着“天地之间,无不生有、有不变无”的能量守恒原理;物理考试还要计算抛物线和静态受力分析。
所能理解的,所不能理解的,交汇在一起,这才造就了难以名状的古怪。
如果他所认为的道理存在,那么这个世界必然不会有一拳万钧、开山破海之类的人。
简单的牛三定律。
可问题是陈旭记忆中,有许多状似传说的英雄故事。
远的不说,便是物理考试中提及的齐越第三次江口水战中,就有个号称“惜养叔已成传说、纪昌飞卫尅臂以誓,不能与古之神射较艺”的齐国贵族神射手。在葵丘之盟号遭受越国主炮齐射的时候,以六艺五射之井仪射术,接连在半空以箭劈开了越国的炮弹。
这场战争才过去没多久,应该不是夸张的修辞方法,这让陈旭很难理解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像是人和猪狗畜生那么大,甚至尤甚。
陈旭不想当畜生。
回忆了一下,这个鲁班锁虽然古怪至极,可似乎也还没有超出他的认知。
精巧的解构和精密的做工,确实很难用肉眼或者手指就感触到上面的凹凸和细纹,但上次自己却真实地感觉到了。
诧异之余,陈旭也有自己的理解。
从始至终,自己的“精神”或者叫“神念”、“意识”、“意念”,都没有做功,也没有产生任何不可理解的超物质的力量。
似乎只是放大了自己的感知能力,就像是一个近视的人忽然可以明察秋毫之末,从能量守恒等陈旭认可的真理上讲,倒也说得过去。
或许,这个世上的各种玄奇之处,都源于此?或者以此为基础?
就像是临淄城电报线两头蹲着的“哑虎”和“聒噪”一样。哑虎是哑的,却也不是哑的。
闭上眼睛未必就“看”不到。眼知是感光器,但如果可以敏锐地感知到声波回声、察觉到细微的引力波,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闭上眼睛也能够“看”到这个鲁班锁。
陈旭暗暗点点头,前世多年的学业生涯,让他习惯性地为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未必是真相,可能他只是需要自己说服自己……这很科学。
只要还讲科学,自己总还有做人的希望,科学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按照这个解释向下推论,那就是说,这个世上那些玄妙神奇的木甲术、符文术等等,可能需要一个极为强大的精神意念才能控制使用。
所以神秘的先生留下了这个鲁班锁,是为了锻炼自己的精神力或者叫意念?
陈旭琢磨了半晌,嘿嘿一笑,掂了掂先生赠与的这个鲁班锁,心下一阵轻松。
“可能,这就是个‘精神哑铃’。”
就像是健身者选用的器材各不相同,是为了锻炼不同的肌肉一样。
这个鲁班锁应该也是同样道理,在假定这个古怪世界依旧存在力学定律和能量守恒的前提下,陈旭觉得这个鲁班锁存在的意义,就是锻炼自己的精神力,或者叫意念。
和健身的人撸铁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无非是撸铁的人练块,自己用这个鲁班锁可以练意念精神或者感知能力。
心境一变,再不是数日前的忐忑不安和震惊,在手上把玩的便更加随意。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卯榫件精度极高的鲁班锁,要做的就是强化自己的感知能力,将这个鲁班锁拆开。
如果拆开后有什么东西,那最好。
如果没有,就当是一种精神力的锻炼方法。至于精神力有什么用,现在陈旭还不得而知,然而距离发榜还有一段时间,多学一点总归没有坏处。
这样劝告着自己,想让自己“有之则喜、无之亦安”,其实却恰恰彰显了自己的得失心。
正因为太想里面有什么东西,所以担心自己难以承担期待后的失望,这才提前在脑海中幻想下,先让自己提前感受下可能的失望。
陈旭前世就是这样的人。
在做难以把握的事之前,总会先幻想下失败的后果,尝试在幻想中接受失败,确信自己的内心已经演练过接受了后才会去做。
如今还是一样,并未改变,只怕也难改变。
平稳下来心境,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但与上次已经截然不同。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理解的本质的原因,还是因为上一次晕厥之前的那种濒死回忆让他的精神经受了极大的磨砺,这一次陈旭发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宛如一片虚空。
这和上一次的感觉截然不同。
上一次,自己的手指就像是一个放大镜或者显微镜,自己只能透过手指的触摸,感受到些微的细节。
可这一次,自己就像是一个置身于这片虚空中的第三方,是整片虚空中唯一的活物。或者,就像是自己的神秘梦境,在这里自己犹如神祗,掌控一切。
虚空中堆放着无数的书卷,错落有致,就是上次晕厥前那种濒死回忆后的残余。
盈盈一握的木葫芦在神念中变得越发清晰、越发巨大,上面卯榫连接处的细纹也比上次清晰的多。
这个木葫芦在这片精神力的梦境虚空中已有陈旭那么大,上面的凹凸不平和纹路清晰的肉眼可见。
“幻觉,这一切不过是精神的幻想。真实的物质世界中葫芦并没有变大,自己的手仍旧摸着那个木葫芦。在这片精神幻境之中的自己,不是物质的自己,只是自己意识意念的化身。”
心中如此解释,陈旭发现自己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外面物质世界的一切,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触摸在木葫芦鲁班锁上的手。
就像是自己只剩下了大脑,而身体的其余部分都消失了一样。
自己已经有了可以说服自己的解释,陈旭也并不害怕。他猜测,如果自己找到了解开这个鲁班锁的榫芯,只要自己意念一动,在物质世界中的真实自己,便可以精细地操控着手指将这个鲁班锁拆开。
至于说这一次为什么和上次的感觉截然不同,陈旭猜想应该是自己两世为人的缘故。
前世的自己经历了科技爆炸般成长的二十年,平日随处可见的一切,放在此时可能会被当做神迹。
所见所闻的太多,每一天的头脑都应接不暇,在那种濒死体验般的回忆中,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切都被清晰地重现,如同一个人一念之间过了二十年,而且是飞速发展的二十年。
大概正因如此,才会导致精神力的急剧增加。
所以上一次自己对这个鲁班锁的感觉,就像是蹲在显微镜下观察微观世界的学生,如盲人摸象,可观局部;而这一次,则像是把微观世界的渺小在精神世界中放大到常人大小,如登高俯瞰,纵览全局。
至于那些堆放在一起的书卷,陈旭暂时并没有打算去看。他决定,先集中精神将这个鲁班锁拆开,若是自己的精神还能支撑,不妨再去看看上次出现的那堆书籍。
知道这是个鲁班锁和拆开这个鲁班锁,绝非一个难度;拆开这个鲁班锁再装好这个鲁班锁,更不是一个难度。
如今无暇分心别顾,他只想拆开这个鲁班锁,看看那位神秘的先生到底给自己留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