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满是细节的谎言
葛俊不知道陈旭“顿顿吃肉丝油饼”的远大梦想，更不知道陈旭曾经第一时间就把九数学科否决的心思。
于是听到陈旭虚伪的激昂，葛俊自己有些真实的激动。
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如这个年轻人说的那样？真正发现九数魅力的时候，已然无法脱身，只想为“她”穷尽一生？
如农人手中的镰、木匠手中的锯、铁匠手中的锤，九数为格物之母……
他回味着这句话，觉得这个年轻人一定是真心喜欢这门学问的，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情愫？
陈旭的嘴却还没有停住，他认为有目的的结交人有两个阶段。先是要大而化之地引起共鸣，然后便需要在细节上勾人同心。
现在看来依靠成绩进入稷下学宫已没指望，眼前这个人乘文麟车而来，定是学宫大佬，正可抱大腿。
哪怕是不能靠抱大腿进入学宫，最起码自己想要发个论文什么的也有门路。
看到葛俊的表情，陈旭心中已经有数，决定开始忽悠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古人说，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当初我刚学会了二次方程的求根公式，我想的不是去用这些公式求解，按图索骥。而是在想……为什么这些公式可以求解。”
谎言最重要的地方时细节，最容易被人识破，也最容易让人相信。
陈旭说的是谎言，因为他刚学会二次方程的时候，每天都在刷题熟悉公式，而根本不是去想什么求根公式为什么是那样。
但说的细节，却不是谎言，因为他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熟悉那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细节。
葛俊听到这些谎言，嘴角已经露出了微笑，问道：“年轻人，你想到了什么？”
陈旭恬不知耻。
“我想到，既然二次方程的求根公式已知，那么为什么不把三次方程转化成二次方程呢？比如利用某个特定的y，取代x，从而消去x的平方项，只剩下立方项。再度置换，将y置换成a+b，最后通过置换，将a和b的三次方，作为一个二次方程的根和和根积的数值，这不就等同于将三次方程化为数个辅助的二次方程了吗？”
这当然不是他想的。
第一个这么想的人，必是天才。
所以葛俊惊住了，声音竟有些颤抖地问道：“这……这真是你自己想的？”
通过多次置换，做辅助方程，从而n次方程逐步转化为n-1次方程，最终化繁为简。尝试将高次方程通过预解辅助逐步降幂，这正是这些年来葛俊对于高次方程解法的思索。
要真是如此，岂不是说这个年轻人几年前就已经开始思索这个思路了？这未免可怕！
陈旭听出了葛俊声音中的颤抖，感受到了对方的激动，便“谦虚”地点了点头道：“不过，那时候我只是化简到了二次方程那一步，再往下就不太会了。后来我去问先生，先生才给我讲了三次方程的根式解，还有虚数啊什么的。”
“前些天九数考试的时候，看到正十七边形那道题，我就想到了辅助方程化简。”
葛俊的眼神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那个正十七边形的做法，的确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陈旭的话，并且认定陈旭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张同那日给他的陈旭的解法答案，和这个三次方程的辅助方程化简的思路如出一辙，都是将复杂的式子化简为四次置换的一元二次方程。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这个陈旭说的细节，证明他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想到多次置换的方法，逐步化简。
这需要敏锐的九数嗅觉，敏锐到看到乘积和相加，就能想到这是二次方程的两个解。
葛俊已经相信，眼前这个七尺多高的短发年轻人，是九数一科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称之为天才也不为过。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让葛俊彻底打消了任何的怀疑。
乍看上去高次方程的辅助预解和正十七边形之间没有丝毫的关联，可实际上到了葛俊这种层次，却可以举一反三找到其中的关联。
陈旭听到葛俊的赞许，知道这是趁热打铁的时候，再度开启了仿佛泼妇一样的胡搅蛮缠和得理不让人。
“你们因为我先生的原因，不让我去学宫，我可以接受。但，人可杀不可辱。你们不能非要给我安上这样的侮辱，非要找一个这样的理由，我不能接受！”
他装得更加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仿若受到了巨大的屈辱这就要血溅五步一般。
葛俊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毫无关系，但他毕竟是学宫的博士，心中终究有些君子之气，不免暗暗惭愧。
见陈旭越发激动，葛俊忙道：“年轻人，你别急。且不说我已经相信这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便真的是你的先生教你的，那又怎样？难不成学宫考试的题目，没有传道受业解惑的先生传授，你天生就会吗？”
“你的先生……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样？”葛俊很疑惑这个问题，他确信那个什么李狗剩绝不是真名，但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出动技击士和战车？
“我的先生……他说自己叫李狗剩，但他们都称他为卓荦。”
“卓荦？”
这一次不只是葛俊惊呼，连同在他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同也失声惊叫出来。
“难怪，难怪。”
两声难怪，意各不同。
难怪能够在贫民窟教出来一个可以考入学宫的学生。
难怪要取消这个年轻人进入学宫的资格。
陈旭早就想知道自己的那位先生到底做了什么大事，以至于此。见两人明显知道这个名字，便想套话。
“您认得我先生？”
“年轻时候，有过半面之缘。不说这个了，年轻人，我来是想告诉你，九数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真想钻研，也未必非要去学宫做学生。就像你说的，九数是个高贵典雅而又神秘惊艳的女子，但学宫不是她。学宫里只是情敌多一些，可以对这个共同的女神一起品头论足而已。”
“有心向学，在哪都能学。”
说完，冲着陈旭点点头，貌似鼓励，不再多言，转身便行。
陈旭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心中当真是万匹羊驼奔腾。
这就完了？
我费尽心思表演了这么久，就一句“真想钻研未必去学宫做学生”就完了？说的轻巧，我身上就剩下七十刀了，合着我白天去木器厂上班工作，晚上再点灯苦学？且不说有没有精力，好一点的灯油也很贵呀。
哪怕你可怜可怜我，觉得我一心向学，给我几个钱也好啊。
忍了许久，陈旭咬咬牙，暗暗吐槽一句“象牙塔里呆久了”，扭头愤而回了小而破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