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脚踩在被烧灼的楼梯上。这种环境下,跟在他身后的鹿先生、鹿太太一起叹了口气。鹿太太小声与挑战卡中的浴缸鬼交谈,鹿先生则上前一步,与季寒川并肩,问他这边伤亡情况。
季寒川说了。鹿先生像是有点难受,说:“怎么就出这种意外呢。”
季寒川有点惊讶,斟酌言辞,“鹿哥,我原本以为,你和薛姐……”
不应该对其他人的死亡这么真情实感吧?
鹿先生摆了摆手。他身体是半透明,说是在走路,其实用“漂浮”来形容更恰当。一点阳光从拐角处的栏杆玻璃中透进来,照在鹿先生身上,而背后那片焦墙上只有季寒川一个人的影子。
鹿先生说:“从那边十字路口离开之后,很多事儿,就能慢慢想。”
“哦,”季寒川听明白了,原来他们在十字路口玩吃粮游戏的时候,鹿先生、鹿太太,包括同局其他人,都有些被“游戏”控制住的倾向,到现在,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一直没有问,鹿雅现在算是去哪里了?”
鹿先生含笑,说:“小雅在休息。”不像她爸爸妈妈,还在打工。
季寒川继续往上。
走到四层时,衣柜鬼迅速在三个屋子里搜寻一圈,然后出来,待在墙角,怯懦地告诉季寒川,说左边那间的主人是一个独居女性。
这是他们自楼下上来,找到的第一个独居女性住所。
季寒川也有所预感。楼层太高的话,危机大多来自于浓烟,孟曼文不至于被烧伤、留下清楚疤痕。但离起火点太近,恐怕来不及反应,就被困在火场。现在这样,三楼或者四楼,刚刚好。
临近门前,季寒川冷不丁说:“鹿哥,你好像知道很多情况。”
鹿先生起先微微一怔,随后笑道:“也不算很多。”
季寒川琢磨一下,问:“所有挑战卡里的‘人’都和你一样吗?对了,玛丽好像也……”
鹿先生道:“倒也不是所有。”
季寒川:“我们或许应该重新相互了解一下?”
鹿先生含笑,说:“有时间吧。”
他视线一转,看向卧室床头那面墙壁。
墙壁一样被烟熏黑。但与二楼状况有所不同,到四楼,家具上虽然也有烧灼痕迹,但已经不算明显。
季寒川一样看向墙壁,说:“有问题?”
鹿先生礼貌地说:“玛丽之前已经补充过一次力量,这回,先生不妨就交给我和太太?”
季寒川笑了下,说:“随意。”
鹿先生转头看妻子,叫:“青姐?”
鹿太太走过来,把浴缸游戏的挑战卡交回季寒川手上,留下一句:“她叫梁笑。”
先前看头发里那一团巨人观,所有皮肤都被泡发、泡涨,完全看不出五官轮廓。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校服,是长裤制式,连性别都不太能分清。
但看一头长发,联想到各种关于“长发女鬼”的传闻故事,季寒川隐隐有预感,觉得这是个女孩。
后面衣柜鬼往前凑,也加深了这个想法。
抱着这个念头,仔细分辨校服胸口绣字,勉强能看出“海城……小学”的字样
“小”字很不清楚,可季寒川觉得自己不至于看错。
这么看,梁笑多半还是个小学生。
手指碰到挑战卡时,梁笑的心情跟着隐隐约约传出来。羞怯、害怕、难看,觉得自己实在太丑了。所有想法都很生动,完全不像是一个“鬼”该有的。
季寒川想:是巧合吗?
他仔细回忆过去的所有游戏,觉得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玩家能深入接触鬼内心的情况。
这种设计,好像毫无必要,只能让玩家们减少对同局其他鬼怪的本能恐惧。
季寒川心中微微警醒,面上不显。因梁笑明显自备于外貌,所以季寒川改换思路,没有像是以往和npc聊天拉关系那样总把话题放在宁宁身上。
季寒川有自知之明。
扯到女儿,自己一定忍不住夸。可程娟能受得了的话,梁笑不一定受得了。
一定要说,还是玛丽的性格和宁宁更合。
他只问了梁笑的年龄、学校。梁笑怯生生回答,自己原先在八小读书。
季寒川一哂:果然是小孩子。
第254章 沙丁鱼
梁笑小朋友在变成浴缸游戏中的鬼前, 是一名四年级小学生。
学校里有游泳课, 可她游泳成绩一直不好。马上要考试了, 班里有同学主动提出帮忙, 说等放学之后,自己和梁笑一起去游泳池特训。梁笑十分惊喜, 又有点愧疚,觉得自己完全是协调性不好,可能特训也没多少帮助。
要说训练, 暑假在家时, 爸爸妈妈给她报了课。可梁笑去了几次, 起先在岸上做基础练习,她很认真, 老师也夸她。可下了水, 很快, 所有人都比她游得快、游得好。
爸爸妈妈忧心忡忡, 担心梁笑中考时要怎么办。
话说回来,她不太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在同学提出时乖乖点头。
学校里的泳池其实不算深。最深的地方只有一米四。
毕竟是给一群小学生上课,学校也怕出意外。
那天放学,梁笑去约定的地点集合。可左等右等, 都没有等来白天说可以帮忙的同学。她百无聊赖, 甚至趴在泳池边的座椅上写完当天昨夜。天越来越黑, 游泳馆越来越暗。梁笑有点害怕, 觉得是否是同学记错时间。
她想, 要不要自己走掉吧?
可万一同学又过来呢。
这么犹豫踟躇。终于,到天色完全黯淡。梁笑不知道具体时间,只知道爸爸妈妈一定着急。所以她终于鼓起勇气,准备离开。
可游泳馆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锁上了。
梁笑推不开门、喊不来人。当下,梁笑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是什么状态。但她清楚记得,自己滑入水中后,不停地扑腾、扑腾。夜晚水凉,梁笑腿抽筋,泳池的凉水从她口鼻灌进去。
她窒息而亡。
尸体浮在水上。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周一没有游泳课。到周二,为了即将到来的课,学校里的物业来换水。结果看到漂浮在水上的梁笑。
这时候,梁笑爸爸妈妈早就报警,找孩子找到发疯。可没有人知道梁笑去了哪里。
父母一再和警察说,自家女儿是个很乖的孩子。警方调取监控,也见梁笑的确出了校门。可在下一个路口时,就看不到梁笑的影子。孩子被拐是一件大事,成立了专案组,但都在摸排当日经过车辆。没人想到,梁笑竟然又回了学校。
梁笑有一头长长的辫子。她是班上头发最长的女孩儿,不仅长,而且乌黑浓密,夏天时会热,冬天静电“噼里啪啦”。但梁笑不觉得麻烦。
她曾经很喜欢自己的头发。
到现在,说不上喜不喜欢。可至少比起丑陋的身体,头发还算“好看”。
季寒川不知道其中细节。
但梁笑的心情,明明白白,被挑战卡传递给他。
他看着眼前鹿先生、鹿太太从墙壁里揪出一个黑色影子。两人也怕季寒川反悔、开发出这影子的新用途——能穿墙,多半能遁地,也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用处——所以三下五除二,将墙壁里的鬼撕碎,嚼吧嚼吧,吞吃入腹。
那个鬼连哀嚎的时间都没有。
等加完餐,鹿太太回来。她还是很温柔,听季寒川说起八小时,鹿太太说:“这么巧啊,我有同学在八小教书。”
季寒川也有点意外:“是吗?那真的挺巧。”
“是一个远方亲戚,算是堂妹吧,比我小十来岁。”鹿太太解释,“听我家老太太说,她大学是读了师范。但公立学校的编制太难考了,她考了好多地方,都当不了中学老师。其实也可以去培训机构,但她家里条件不错,了解了下那些机构,觉得压力太大,一天到晚都是课,暑假寒假比平时更忙,受不了。所以呢,干脆就跑去小学。”
她问梁笑:“刘倩是教数学的,你知道刘倩老师吗?”
梁笑懵懵地回答:“不知道。”
鹿太太叹口气,说不上失望不失望,“也对,哪能这么巧。”八小一年级五六个班,小孩子最多认识自己班的老师。不知道自己同学,理所当然。
一行人,不,一行鬼解决了居民楼中的残存隐患,又都回到挑战卡中,被季寒川揣在口袋里带走。
这会儿是中午。季寒川打了个呵欠,有些困倦。他认真计划,待会儿吃完饭、回到酒店,和宁宁玩两个小时,然后睡一觉,等半夜十一点抽卡。
他挺期待今晚遇到的东西。
至于午饭,季寒川严格执行自己“权当来旅游了”的心态,选择煲仔饭。
是很传统的腊味煲仔。腊肠切片,整整齐齐码在米饭上,旁边有两根翠色逼人的油菜,再淋上调好的酱汁。
还有一个煎蛋,卧在米饭上,和红色腊肉、绿色油菜相映成趣,构成三原色画面。
色鲜明,味道也不遑多让。腊肠被焗过,上面的油融化在米饭中。肥而不腻,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让人食指大动。
与前几天季寒川瞎溜达时不同。今天这个饭馆,来自鹿先生建议。
鹿先生也不算美食达人,不会走街串巷寻找最好吃的苍蝇馆子。但他平日招待外地来的客户、朋友,自有一套方案。要吃到地道广城味道,但也要能创新,合外来客人口味。最简单的方式,还是找连锁店。
照鹿先生的话来说,这家店的腊味煲仔的确正宗,但有几道其他搭配,就完全是紧跟时代潮流,老广不屑一顾……
季寒川愉快地决定:“那以后我再吃东西,就多问问鹿哥。”
鹿先生含笑点头。
季寒川低头吃饭,却想:嗯,短短几天接触,我和他们的关系就这么拉近。这局游戏到底想做什么?
他还能轻松想事。可除季寒川以外,这个时候,昨夜参加挑战的玩家们各有各的狼狈。
周琴自不必说。她心态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一时崩溃,一时又能勉强说服自己,在群里挑选合适的抱大腿对象。可惜这会儿她对镜子的恐惧到达巅峰,否则周琴多半要面对镜面,絮絮叨叨,调整表情、仪态。虽然在一个死gay身上折戟,但接下来,她依然要从容,要自信!
其他人里,陈志尧又是半晚上没睡,这会儿正在床上补眠。
因四角游戏的经验,他抱着“游戏参与者都是鬼”的警惕参与。虽然觉得如果真是这样,《深渊游戏》桌游未套路,这局也可能出现活人玩家。但总不能因为一个可能性,就把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陈志尧一面在找人环节磨洋工,一面小心翼翼,避与其他沙丁鱼游戏参与者接触。
直到那些参与者多多少少都进了初始躲藏者藏着的地方,在外的人越来越少。
陈志尧这时候还没发觉不对。挑战卡上的进度能向他如实反映有多少人已经挤成罐头,所以他一边等其他人也挤进罐头里,一面琢磨:基本上可以肯定了,那些人应该进了厨房那个夹层小仓库。
这也太危险了吧?万一没人开门,窒息在里面都有可能。
陈志尧脑补了一堆画面,完全自己吓唬自己。他在别墅中游荡,为了避被判消极游戏,所以一直在积极地打开衣柜门、往床底下看。
从剧情设置上说,这会儿是一个网络同好小组聚会,来的人都是推理小说爱好者。柯南道尔、阿加莎等作家算是入门常识,得知道更冷僻的人名小说名才能顺利交流。所以陈志尧在外面时,还有点多余的庆幸:万一我早早挤进罐头了,结果一句话也接不上呢?卧槽想想就觉得危险!
这群爱好者租了一个别墅,里面有各种玩乐设施,从桌球、ktv到家庭式影院一应俱全。
陈志尧装模作样跪在地上,撩开垂下的床单,准备随意看一眼,然后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