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集权
大唐是没有单独的宰相的。
宰相的权力,分割在了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中书省的长官称为中书令,有两个副手为中书侍郎,再下头便有七八个中书舍人,中书舍人负责拟定办事意见。门下省的最高长官称作侍中,两个副手亦为侍郎,再下设给事中若干人,给事中负责核对诏命的合理性,合规性,属于操作者。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尚书令,其下设便是六部了。中书、门下,尚书合起来便被称为三省六部制。其中中书省负责对需要决策的事情拿主意,提出办理意见,然后呈皇帝同意之后,形成敕命,然后送门下省复核,如果门下省没有意见,则交由尚书省的六部负责正式实施。在这当中,皇帝有否决权,门下省也可以有不同意的权力,尚书省没有决策权而只有执行权。
三省六部的运作方式,确保了分权的模式,尽可能地把臣子的权力给分割开来了。而在唐后期,又在三省六部的基础之上形成了议事堂的制度,在长安之时,议事是有固定的场所的,称之为政事堂。
政事堂存在的目的,其实就是把三省六部的官员们都代来列席会议,有什么问题当场便争个清楚明白,所以政事堂也是一个高官们吵架或者斗殴的场所。大唐的官员们,基本上个个都是能文能武,打起架来自然也是毫不含糊。
说起来,这种制度群策群力,既有民主也有集中,最后形成的方案也属于优化的结果,不管是皇帝还是宰相,都只是决策程序之中的一个环节。
在这样的制度之下,臣子们的地位是很高的,在大唐时期,臣子像皇帝跪拜这种事情,是没有的,最多也就是躬身为礼罢了。
帝权,相权相互制约极为成功。
潞州被攻下之后,薛平与田令孜,韩琦,秦诏等人自然也有在一起商议,反正他们都是被李泽看作是保皇堂一派,倒也根本不必藏着掖着。
皇帝到了镇州,纵然现在只保有北地一隅了,但朝廷还是要立起来。在薛平等人看来,三省六部都是要重建起来的。
门下省侍中田令孜这一次陪同皇帝北逃,一路颠沛流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在壶关刺杀事件之中,他奋不顾身,满嘴牙齿只剩下了几颗板牙,也算是护驾有功,这侍中之位,自然是可以再继续坐下去的。
而薛平以前便是黄门侍郎,而现在他是皇帝一系之中再武威实力最强,威望最高的人,一定要在中书或者尚书谋一个位置。在他们看来,尚书省掌管六部,李泽只怕是不肯给他,那便一定要努力谋求到中书省一职。
如此一来,在三省之中,他们便保有两席,李泽肯定是要塞进来一个人的,但在三省之中,他们仍然保有着二比一的优势,即便李泽统摄政事,他们也有与之抗衡的本钱。只要议事堂的制度还存在,他们便有讨价还价以及制衡李泽的东西。
所以李泽嘴里所说的规矩,薛平他们是更加渴望的。他们最怕的就是李泽装糊涂,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皇帝养在镇州,那他们就没有立场所话。
只有立起规矩,大家都在这个规矩之中做事,那他们才有活动的余地。
但现在,他们却是又惊又怒。
李泽的确准备重立规矩,再建制度,但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他们苦心孤诣谋划的事情,敲打得粉碎。
废除三省,单设宰相。这个宰相是给谁准备的自然是李泽。六部直接向皇帝负责,皇帝现在能理事么不能。皇帝病重,太子年幼,所谓的六部直接向皇帝负责,也就是变相地向他李泽负责。
这还有他们什么事
吏部户部兵部工部刑部礼部这些地位得到大大提高的事务部门,他们能捞到那几个部史部想也别想,现在武威的官员都是李泽任命的,谁会鸟他们这些人兵部就凭韩琦、秦诏、薛平的那点兵马,如何能与李泽的十数万大军对抗户部他们有钱吗现在他们吃的用的那一样不是李泽提供的薛平知道的更多一些,武威的度支司所行的实际上就是朝廷户部的职能,他们搞的那一套,就算他现在去长安把过去的老户部尚书捞过来,只怕也是一头雾水,双手抓瞎,两眼发昏,连帐目都看不懂。这三个重要的部门一去,他们能得到的也就是刑部工部礼部这些了,但这些部门又能在眼下这样的局势之中发挥什么作用
一旦现在被边缘化,以后想再翻身可就难了。
这个制度,就是李泽为他独揽大权而量身打造的。薛平霍地站了起来:“我反对!”
李泽不以为意地抬抬手,示意薛平接着说。
“三省六部,大唐施行多年,行之有效,贸然改之,不利朝政实施!更可有效地制衡独夫掌权,君上昏庸。”
“何谓行之有效?”公孙长明冷冷地道:“因为行之有效,所以大唐到了现在这个模样,所以使得天子不得不北狩,使得长安东都尽皆陷落”
“你!”薛平转身怒视公孙长明。
“难道不是吗”公孙长明冷笑:“我在长安之时,也见过三省联席议事,敢问田侍中,那几次联席议事,有一件事你们议出了一个结果吗哪一次不是在吵闹打斗之中草草收场一个赈济的案子,都能让你们翻出花儿来,明明三言两语就可解决的事情,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一次次拖延不决,最终使得受灾的地方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等你们终于拿出一个方案之后,哪地方,还能找得到被赈济的人吗最可笑的是,朝廷却仍然拨出了钱粮,而这些钱粮还实实在在的被发了下去,落到了谁的手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吧!”
田令孜张了张嘴,却是啥话也没有说出来。
公孙长明巧妙地避开了薛平话中的重点。薛平所说的几句话,最重要就是后两权,独夫掌权,在这里暗指的就是李泽了。但公孙长明就将话题直接转到了政事堂的办事效律之上。
政事堂本身当然是一个很优秀的制度,但问题是,到了现在,政事堂已经成了朝廷之上争权夺利的地方了,议事不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了彰显各自的权力,图谋各自的利益,这样的政事堂,当然是形同虚设,不但办不成事,还会极大地坏事。
因为政事堂的官员们,不再是因为事情而讨论,纯粹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而讨论。凡是不利于我的都要反对,反是有利于我的都要支持。
管他这件事最终的指向是什么呢
这就是现在薛平的为难之处了。他不可能公开跳出来直指李泽想当独夫,只能暗指,但偏生李泽当作没听到,而公孙长明的一番话,又让薛平反驳不得。因为薛平很清楚,他一旦反驳,公孙长明便可以列出一大堆的事情,来说明现在朝廷行使的那一套制度是多么的腐朽不堪。只怕会揭出更多的黑暗一幕,那时,就让这大堂之中济济一堂的文武百官看大笑话了。
看到薛平难堪地站在中央,面红耳赤,李泽摆摆手,道:“薛侍郎,现在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并没有说一定就要这样做嘛,从潞州到镇州,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讨论是不是”
薛平无奈地走了回去坐下来,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但是,我要强调的是!”李泽突然又加重了语气:“我们这一次打赢了昭义之战,只不过是我们走出了复兴大唐的第一步,未来的日子,必然会更艰难,路途会更艰险,三省六部制,政事堂制虽然在很长时间内,是大唐最主要的政治制度,但很显然,发展到现在,他已经不符合我们现在的实际需要了。”
“现在,我们需要高效,需要令行禁止,需要上下一心。如果我们重建的朝堂制度,像公孙先生所说的那样,还能办成什么事别说是复兴大唐了,只怕我们偏安一隅也做不到。”李泽扫过屋内众人,冷冷地道:“任何争权夺利,打小算盘的人,我是容不下他的。他在我这里,也不可能呆下去,这样的人,我建议你趁早自谋出路,免得到时候触犯了律法,毁之晚矣!”
犹如一阵寒风扫过大厅,所有人无不挺直了腰背。
“武威节镇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便是因为从上到下,团结一致,对外一个声音,令行禁止,上行下效,这是我们战无不胜的深度原因。也说明了这样做的必要性和正确性,没有道理我们不发扬好的东西!”李泽缓缓地道:“这就是我的想法,不管在场的人有什么其它想法,在抵达镇州之前,都可以与我当面商讨,但如果在我们到了镇州之后,有不同意见的人,仍然没有提出更好的办法来,那么,这就是接下来的定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