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这下就玩大了
今天下了雨,气温又降了些,沈华浓就没打算带昭昭去肖场公社,看小丫头心情不好,她将人送去董艳容家去了。
董艳容给她看了“向前”新写回来的信,念信的任务就交给沈华浓了,她也没有推迟,认真的接了任务,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闲话才回来,看看天色不好,用围巾、帽子、大衣将自己全副武装好,还特意带了把伞,小丁、小谢今天也有事情去不了,所以,沈华浓就只能独自跑一趟了。
出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背上了小丁借给她的那个录音机,里面放好了一盘空磁带,还单独带了一盘,这还是小丁的嫁妆之一。
这种老式卡带式录机体型庞大、笨重得让沈华浓震惊,小丁教她操作了一遍,倒是很简单,另外还送给她两对大电池。
沈华浓本来是不想带的,但是想想,她还整理了一些制作霉豆渣过程中的问题打算问问方家老太太,要是那边公社还有其他的穷人在食物上的智慧跟她分享,录下来也不错,回来可以慢慢边听边整理资料,得有遗漏。
她可以听懂竟市人民的日常方言,但是,对一些老年人的老式方言就不一定全部明白了,话说回来,小丁也是因为这几次跟她去调研的时候感觉记不过来,才主动给她借了录音机,这次还只有沈华浓一个人去,好记性也不如烂笔头。
带上就带上吧,好在这录音机配备了一个保护皮套,皮套上还有个背带,背着倒是......比昭昭要轻,就是看着有些傻。
不过在这年头,有个录机是个很时髦的事情。
沈华浓就这么傻乎乎的出发了。
天气太冷了,本着速战速决的念头,她忍着晕车坐了公交车到桥头站,下了车之后就直奔去肖兰英家里去,肖兰英和她婆婆都在家里,正等着呢。
“没想到你这娃,为了个霉豆渣还真的顶风来了啊。”老太太的笑着道。
沈华浓囧了囧。
在您看来我是有多好吃呢。
废话不多说,几人先去看了方家做霉豆渣的堆垛,沈华浓将之跟自己做的仔细的比对了一下,这上面的菌种颜色倒是跟自己没什么差别,她的应该也是成功了,就是对方这边菌种长得更好一些,也不知道是她温度调控经验不足,还是时间太短的问题。
她开了录音机,又跟老太太聊了会儿,可对方说得实在是太过抽象了,全部都是“一点”、“两三天”、“摸着差不多不烫”之类的话,全然没有确到数据的概念。
沈华浓心下一叹,这就是很多传统菜式会消失的缘故了。
厨艺传承完全凭口授,晚辈掌握多少、继承多少说不准,万一领悟不全面,或者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环境气候、器皿、原始食材发生了变化,没有能力做出相应的改变,那这一传统菜式就会失了最开始的滋味,最后很可能就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
可是厨师这个行业,师父带徒弟确实又是最有效的方法了,中餐很难像西餐一样确到具体数据,就算有个统一的配方,做出来的味道也是千差万别,因为操作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都有很多的门道,不同人的理解就不同。
就以这道霉豆渣举例吧,第一步酸化发酵,老太太说要等发酵到豆渣糊表面出现清水纹路,挤出的水不再浑浊为止,这个“浑浊”就是个相对主观的概念,不同人的要求就不一样。
老太太说需要两三天,而实际上沈华浓直到第四天才得到自己比较满意的效果。
厨艺,就是一门只能在不断实践中感悟的学问。
跟老太太交流了一会之后,沈华浓就放弃了,她觉得还是自己回去继续摸索吧。
肖兰英是提前准备好了的,特意用新做好的霉豆渣给沈华浓展示了一荤一素两道菜。
素豆渣就是切块后在热油锅中煎炒,适当蒸发水分之后配上食盐、辣椒就成了,因为豆渣在发霉的过程中会自然结块,定型很好,比普通豆渣更具有韧性,不会散,炒熟之后有点儿像面筋,有很多空隙构造,里面吸满了调料。
肖兰英做的荤菜是豆渣粑焖江鲇,江鲇是在肖场公社的池塘里捕上来的本地普通鱼类,也没有用到什么花哨的厨技,烧的时候用的也就是农家最简单的盐、大蒜子和辣椒,以及很重的农家自制豆酱,做出来酱香味浓郁,霉豆渣作为配菜在里面很出。
沈华浓特意开了录音机,问了肖兰英这种豆酱的做法,一盒空磁带最终也就是只录了不到三分之一,肖场公社之行就到了尾声。
按照肖兰英说的,他们肖场公社穷啊,吃顿荤腥都不容易,所以,沈华浓也识趣的没有留下吃饭,看过她烧制的过程,尝了一块儿豆渣,检查完了录音,就准备回去了,这时天色阴沉沉的,随时都可能落雨。
沈华浓匆忙出了村,刚准备上河堤,就遇见了梁玉萍,看样子她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沈华浓,你站住!”
沈华浓虽然没有再特别去关注梁玉萍的消息,不过事关哥哥那边的黑历史问题,江大伟还是特意过来给她说了一声,她是知道梁玉萍已经回到公社了的。
她感觉她跟梁玉萍已经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不管梁玉萍要跟她说什么,她都已经没有半点儿兴趣。
她不欲理会,梁玉萍却拦在她面前,道:“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之后,你要走我绝对不拦着你,你要是不听完,以后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的。”
沈华浓:......
她抬眼打量梁玉萍,经过这番变故,梁玉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虽然穿得厚实,但瞧着也有些弱不禁风,好像风吹就能倒。
她的脸色也很差,唇色发白,以前沈华浓记忆里她总是拾得干干净净,就算没钱拾自己,至少也是整洁的,还会自己捯饬捯饬弄点别出心裁的装饰,这会儿头发还蓬着,大罩衣被撕破了一条长口子,走近了看,下巴上还有道抓痕,看着很狼狈,好像刚跟人打了一架。
难得,记忆中的温柔知心大姐姐竟然也会跟人打架,竟然也有她一张嘴搞不定的人,这动手能力,跟嘴上功夫比起来,看来还是弱了点,竟然被打成这样。
不过,她惨归她惨,但是沈华浓心里没有同情。
自作自受而已。
打量完了,她绕过梁玉萍挡在她面前的胳膊,继续往前走,“从你承认是冤枉我哥哥之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你,我对你要说的话也不感兴趣。”
梁玉萍想抓她胳膊,她直接将人给推开了,没想到她没有用多少力气,对方竟然就摔倒在地,一时还爬不起来了。
是真摔还是假摔,沈华浓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梁玉萍是真的虚弱无力,并且嘴角还突然涌出来一口白沫。
沈华浓见状惊了一下,然后敛眉往后退了一步,边看四周,边冷声问道:“你不会是想在我面前表演自杀吧?你觉得这个会吓到我啊?想冤枉我啊?”
说归说,她也知道如果梁玉萍真的死在她面前的话,也是很麻烦的。
“我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也不是想冤枉你杀人。”梁玉萍发现了沈华浓再看四周有没有人来,竟然鄙夷的笑了,“你以为我要嫁祸你啊,不,不,不,我是自杀的,我吃了老鼠药,我虽然是自杀,但是也是被你给逼死的。这一点你无法否认吧?”
沈华浓:......这简直是哔了狗了。
“你死你的,我是不会把罪过往我自己身上揽的。”沈华浓冷声道。
梁玉萍闻言愣了愣,而后愤恨的道:“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了,一切都是你逼的,是你自找的。”
“你把我的人生全部都毁了!”
她发完脾气,突然又止不住往边上干呕了两下,见沈华浓蹙眉望着她,虚弱的笑了笑,然后拿手背抹掉嘴边的口沫,道:“当初,我也就是做了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也是响应号召划清界限,我是没有别的办法!当初批斗他的又不是我一个......是你,是你,先要逼死我的,我是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
“我也不愿意这样!你为什么要逼我!”
沈华浓有些烦躁。
这特么的......
就许她冤枉沈明泽,毁了他的一生,还不许别人以牙还牙?一还手,就脆弱的去寻死?
竟然当她面来寻死觅活的这一套!
明明她才是先作恶的人,对着受害人还摆出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样子,这简直......
坏人要是都这么脆弱,那这世上应该就没有坏人了吧?
不过,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真的服了毒药啊?
沈华浓还是感觉有点不可置信,梁玉萍能够在那样的家庭里绷住,人前一副温柔识大体的样子,还能够厚着脸皮冤枉打击对她呵护有加、掏心掏肺的男朋友,胡编乱造一个故事出来,现在都要死了还赖着她,就只有这么点承受能力?
真的寻死啊?
她仔细打量着梁玉萍,对方的状况看着的确不太好,脸色惨白似乎透着青色、嘴角不断冒出白沫不说,就她打量的功夫,她的眼皮好像还往上不受控制的翻了两个白眼,一副好像随时都要休克的样子,看起来......还真的不像是装的。
沈华浓烦躁归烦躁,还是抬脚就往村里走,总不能看着人真的死在自己面前吧。
虽然她也不认为梁玉萍要是死了就是她害死的,不会有心理负担,但是,如果梁玉萍在这个时候死了,对她总归是影响不太好的。
要是舆论扩大的话,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还真的是难以预料啊。
毕竟她俩刚怼上,梁玉萍才输了马上就死了,很容易联想到她,现在的世道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肯定会赞成梁玉萍说的是被她给逼死的。
沈华浓都能想得到一些圣母婊和建国后唯一允许成的杠们会说什么,无非就是人死为大,都死了还不能表示清白?你还想怎么样之类的吧。
沈华浓:ヾ(?`Д?)
“你......咳咳咳......你站住,以为现在回去叫人救我就能摆脱吗?不可能的,浓浓,来不及了,你救我这次,还有下次。”
沈华浓顿住,目光冰冷的看向半撑在地上的梁玉萍,然后悄悄的将手伸向的后背,从皮套的开口处伸进去按了录音键。
“你是什么意思?”
梁玉萍见她停下来了,招手道:“你过来我们说会话。”
沈华浓返回来,走近了点儿。
梁玉萍道:“这就对了。”
“我敢死一次就敢再死一次,你救了我这次,下次呢,反正我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活着也没有盼头,我以后就缠着你,下次也死在你面前,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我死了就是你害死的,我遗书都写好了,上面写清楚了,就是你逼死了我。”
“公安都将我放出来了,这就,这就,说明,我,我是,我没有罪的,我也没有错,我就是做了正常人该做的自保,但是就因为这样被你给,逼,逼死了。”
梁玉萍说话有些喘,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揉着胸口,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想想自己已经换掉了老鼠药,才勉强稳住了。
沈华浓冷然的看着她,“你先编造谎言冤枉我哥哥,现在你只是恶有恶报被拆穿了而已,先做错的竟然还威胁起受害者来了,可真可笑。”
“你看你的样子,是被人给打了吧?因为当了贼,还是因为撒谎、虚荣、心术不正被人鄙视了,受不了是吗?大家只会当你是受不了冷眼鄙夷才自己寻死的吧,这关我什么事?”
梁玉萍闻言却是笑了,然后浑身抽搐了一下,眼睛也往上翻了个白眼,看着有些古怪,她撑着道:“对,我是跟人打架了,不过不是别人打我,是我打人了。”
早上梁玉萍起来的时候,杨桃和另一个女知青已经都起床了,三人没有说话,还能相安无事,等她上了趟茅房回来就听她俩又再说她的坏话,梁玉萍觉得她今天的计划实施之后,就不用跟这俩一起住再受她们的气了,因此她也不忍了。
她上前就将死不要脸的杨桃给甩了两耳光,直接将人给打蒙了。
梁玉萍不知道那两个是心里有顾忌,不想彻底激怒她这个疯子,只当她俩战斗力渣到爆,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她发起狠来一个打俩将她们给揍了,趁机好好发泄了一通。
最后还是对门男知青听到动静才将她给拉开了。
然后,事情闹大了,公社干部过来了,梁玉萍被训了一顿,她也不介意这点儿教训,牢都坐了几天,这又算什么呢!
而那两个女知青则是借着这个由头,直接搬到别处住去了,其实双方是皆大欢喜的。
但是梁玉萍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虽然自己出了口恶气,但是还是不能这么放过那两个知青,这次她反正是吃了药要遭次罪,那两个平时不积口德、嚼是非也是活该要受到惩罚,不过她俩只是捎带的,她的主要目标还是沈华浓。
“她们当然也逃不掉,但是罪魁祸首还是你。”
梁玉萍也不管沈华浓怎么想,继续道:“浓浓,你想想,全国各地,这几年,得有四年多了吧,有多少像我这样跟你们这种人反目成仇的人?父子、夫妻、亲戚、朋友、师徒,多的是,你恨我,觉得我该死是吗?我活该遭报应吗,那还有那么多人呢......都该死?”
“当初是上面号召大家,要跟你们这种人划清界限,主动揭发,你敢说,他们,他们都是错的吗?”
“你不敢的。”
沈华浓默然。
梁玉萍说话越发吃力了,之前还支着身体的胳膊已经软下去,躺在地上了,但依旧侧身望着沈华浓的方向,哪怕只能看到一双脚。
她对着那双时髦的猪皮皮鞋,想到自己的计划,幻想了一下沈华浓现在惊惧交加的脸色,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意,继续断断续续的道:“他们要是知道我,因为,这样......就应该被逼死了,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没有愧疚之心,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你说这件事容易完吗?”
“咳咳咳......我的遗书已经寄出去了,寄给了省城,省城青年日报,我同学,有个同学在里面上班,当初,当初,就是报道你爸爸的,那个,那个报社。”
“那个报社主编讨厌死你爸爸了,当时你们已经离开省城走了,肯定还不知道吧,当初他就是一个,一个小记者,就因为第一个写稿揭发,揭发沈院长,被当时的主编开除了......”
梁玉萍皱着眉,一直恶心作呕,又吐了一次,越发的气若游丝了:“后来形势变了,原来的主编被打到了,他反倒是,因为揭发有功受到了表彰,我还知道他家里有从你家搜到的东西,他从沈院长这件事得了,得了不少好处。”
“他就是跟我一样的人,他还是受益者,是最不想沈院长再爬起来的人,就是不为我,为了他自己,他都会把这件事弄大的。你说是不是?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站在我的立场,来引导舆论帮我说话?”
“等我死了,我同学就会,把遗书就拿去报社刊登出来,讨论讨论我,我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其他人是不是也都,应该死!”
听到这里沈华浓就不着急了,只是寄给同学转交,那就是想要跟她讨价还价了?那她肯定不是真的想死。
既然不是真的想死,那吃下去的东西肯定不会致命,起码不会马上就死,应该可以救活的,现在她表现得这么严重,大概是......想要故意吓唬她答应她的条件吧?
不然她弄这么多还是死了,那就白搭了,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果然是个厚颜无耻之人,就说她心理不会那么脆弱。
至于寄出去的信,倒的确是个麻烦事,不过,现在她也顾不得去想这封所谓的遗书,以及真的刊登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了。
沈华浓一声不吭,梁玉萍先忍不住了。
她的身体此时很不对劲,力量在流逝,温度在降低,困倦得睁不开眼睛,好像舌头都捋不直了,明明她都已经将那包药换成了肥皂了,吃下去的只是用肥皂上刮下来的东西搓成小球。
她在药厂上过班,也亲眼见过有人吃肥皂的后果,看起来就是会口吐白沫跟中毒一样,但是数量不多不致命,听说也就是会烧胃而已。
然而她的症状明显不太对。
她心里慌得喘不上气,她不会是真的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