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残破的人性
夜悄然来临,战场之上震天的厮杀声慢慢减弱了,直至停息了下来。
白天十数万士卒混战的战场如今一片昏暗,看不到一个士卒的影子,留下的只是一地的狼藉,如果有人经过这里一定会吓软双脚,因为他的脚下随时都会踩到一个残破的脑袋、残肢断臂或者内脏,这里,已经变成了坟场般的存在,大风刮过,浓郁的血腥味就一下子扩散了出去,引起了在不远处的山林中一阵阵骚动,狼嗷声四起,但是由于白天那呼喊声和厮杀声太过于惊人,那些野兽没有敢踏出山林,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而远处的袁军大营和曹军大营则是灯火通明,不仅仅是墙上挂着火把,在城墙上守卫的士卒手中都持着一把火把,将四周照得十分清晰。
随时可以看得到一队队骑兵在大营的外面奔驰而过,警惕地提防着敌人的袭营,而在寨墙上守卫的士卒更是半个时辰就有一班士卒巡逻而过,一批批斥候不停地往返大营,将自己监视的区域的情况都全部通告上去,而在营寨的四周,一个个暗哨将自己藏身于丛林中,腐叶之中,或者巨石后边,黑色的皮甲将自己更好地隐藏在黑夜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监视着袁军的一举一动。
在寨门的高台之上,一个魁梧的将领如同高山一般矗立在上面,那挺拔的身姿让曹军士卒感到一股安全感。
夏侯渊似乎在闭目养神,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周边的环境之中,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手中的长弓可以在瞬间将箭矢急射出去。
一队士卒从曹军阵营中走出,在他们的身后,一匹匹驽马拉着一辆辆平板车和一张张木板和草席,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白天他们厮杀的地方走去。
“噗!”
一个中年士卒一脚踏进了一个积满血液的小坑,还没有凝固的、冰冷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呸,这狗娘养的东西……”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将沾满血液的草鞋在草地上摩擦了好几遍,才将上面半凝固的血块都擦干净。
“唉,这战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一个年轻士卒有些幽幽地叹了口气,在他有些稚嫩的脸上,一条恐怖的伤口横贯了他的右脸,他的右眼珠子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受了如此重的伤害他能从伤兵营的床上活着走出来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但是这一个让他的右眼失去了光明的伤口从此也在他的心灵蒙上了一块黑影,挥之不去,他一闭上眼睛似乎就会看到那一把朝着他的右脸挥下来的大刀。
“我想回家了,我想我的妻子和儿女……”
“没有脸面见人了……”
……
人群中似乎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都有些分心胡思乱想。
“别磨叽了,快干活!”
一个似乎是头领打扮的士卒发话了,让一切窃窃私语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这些从伤兵营里走出来的士卒现在仅剩的作用就是打扫战场,将战死的同胞的尸体收敛回军营再统一焚烧将骨灰带回他们的家乡或者送往家中。
一个个缺胳膊少腿或者其他肢体残缺的曹军士卒开始打扫战场,将一个个黑色军装的曹军士卒的尸体抬往平板车上运回曹军大营。
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很多士卒的肢体都是完整的,但是也不排除有些士卒被敌人大力挥舞大刀劈开、砍断的情况,肠子掉落满地的情况很常见,他们需要将破碎的尸体拼凑起来再用凉席包裹着带回去。
更考验他们心理的情况是,每一具尸体都是没有脑袋的,极少数才会有或者是有残破的头颅,他们的头颅全部都是被鸣金收兵之后被敌人在撤离的时候割下带走,在这个年代,唯一能代表你军功大小的不是你英勇杀敌的数量或者你身上的伤口,而是每一次战役之后,你带回军营的敌人的头颅的数量,这个才是能证明你能拿多少军功的凭借。
“呕!”
只有极少数士卒是能忍受这样恐怖的场面的,即使是亲手杀过敌人的士卒都能感受到自己那正在翻滚着的胃,已经有不少士卒正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快来,有敌人!”
一声尖锐的叫声将曹军士卒都吸引了过去,一个个都抓起在马车上的兵器朝着那个呼叫的曹军士卒的方向赶了过去。
“救、救我!”
那个曹军士卒如今已经气若游丝,张着嘴溢着血,艰难地向同胞求救,在他的胸口,一支残破的矛尖从他的后背刺出,很快,那支微微颤抖的手就彻底软趴趴地落下,他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黯淡无光,只有一滴滴血液不停地顺着矛尖滑落。
看地上遗留下来的痕迹可以看得出,这个失去了左腿的曹军士卒在临死之前还在挣扎着往外逃,在地上拖出了一道痕迹,但是似乎被赶上了,被敌人一矛刺穿后背!
“呼呼!老子捞、捞够本了,还、还有谁想陪我一起上路的,尽管、尽管上吧!”
那名袁军士卒的躯体有些摇摇晃晃的,在他的胸口,一个长长的伤口因为他刚刚的剧烈运动而裂开,啪嗒啪嗒地滴落着殷红的血液,看样子应该是白天受伤之后昏厥倒地,现在才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的,而刚刚好被那个曹军士卒发现。
看到那个受了伤袁军士卒之后,每一个曹军士卒的眼睛都发红了,脚步开始急促起来,在他们眼中,这个袁军士卒就是一份活生生的军功。
“呲呲噗!”
数十支利刃直接穿透了那个袁军士卒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受到重创的袁军士卒终于支持不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要抢!”
“滚开,这是我的!”
“你算那根葱……”
人群里爆发出了争端,甚至有人挥舞起了手中的兵器……
……
人性在这个乱世已经被扭曲得变了模样,变得异常狰狞与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