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蝙蝠侠抱小金毛的姿势, 其实非常笨拙。

……不像大猫, 倒像个熊。

反抗军首领用他那装满abcde计划的大脑，看似冷静地回忆了一会儿。

他有点不太自信, 所以在想夜翼是怎么安抚人的。

跟着他紧了强壮的臂膀，把怀里那个受尽磨难的小王子, 整个裹进了自己的漆黑披风里。

“——谢谢你。”

这是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声线很低，很轻，里面却藏着大海一样深沉的感情。

天知道守钟人等了多久，才能当面对他的小王子说出这句话来。

“——你值得比现在更好的一切。”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这是他极少数没经过大脑、直接从内心里传出来的声音。

语调比第一句笨拙多了，还磕磕巴巴的。

他无比想让萨沙对自己更好些。可他并不知道, 自己到底怎样做才能补偿萨沙经受过的一切, 所以这就是深沉内敛的黑暗骑士，能做到的全部了。

蝙蝠侠声线很低：“——如果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布鲁海文的雨水滴滴答答，都落在了蝙蝠侠尖尖的长耳朵和披风上, 倒是没有打湿披风里的小金毛。

几秒后，被裹在怀里的人, 弱弱地挣动了一下。

蝙蝠侠立刻放开他。

男人默默站在墙边, 身形高大，耳朵尖尖, 看着像一只有点伤心的大黑猫。

重生后变得孤僻的小金毛，不再叭叭地叫大哥了, 也不肯让人抱, 这一点其实他心里也早有预料。

……但他确实挺受伤的。

萨沙退开两步, 把中间被挤成一块饼的小白狗，放在旁边有屋檐的角落里。

然后小金毛也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一跛一跛地靠近男人。

又停了停。

大蝙蝠低头看看他。

他也抬头看看蝙蝠侠。

然后又低下头，慢慢地、小心地拱进男人披风里去了。

夜翼：“……啊……”

彼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跑过来偷看的闪电侠：“……啊啊啊啊啊啊啊！！！！”

频道里一片惨叫声，吓得远在曼哈顿的托尼，慌忙召唤盔甲：

“怎么了？萨沙怎么了？！”

蜘蛛侠：“抱、抱……”

闪电侠：“啊啊啊啊啊！！小、小漂亮他、他第一个主动拥抱的人，居然是布鲁斯——！！！可恶啊啊啊——！！！”

托尼：“！！！！！”

美队：“！！！”

哈尔：“！！！！！”

夜翼倒是什么都没说，但他蹲在小巷顶上的招牌里，迎风落lui了。

……落的lui成分还挺复杂，一半是老父亲般（？）的欣慰，一半是酸溜溜的柠檬水。

天可怜见的，先找到小金毛的人是他，一路被又踢又打把人接回来的也是他，自己家杯杯全被rua掉的人还是他，结果第一个让小金毛软化的，居然是最冷冰冰的大蝙蝠……！

蝙蝠侠披风里头，跟他的个性一样，也是冰凉凉的——毕竟他身上是森冷的凯夫拉铠甲，而不是包裹着灼热太阳的紧身战衣。

但萨沙也不说什么话，慢慢钻进去了，脑袋磕在他胸甲上，沉默地靠了一会儿。

男人愣了一秒，把他再次抱紧。

一只手很笨拙地扶着那颗小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胸甲上。

他们沉默着拥抱了一分钟。

萨沙声音带着鼻音，嗡嗡的：“……反正你……你没死就好，大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蝙蝠侠怀里抱着小金毛，眉心微微一蹙。

脑袋立刻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萨沙很可能是忘了亲手启动逆时钟的事了，否则他不会说这句话——作为启动人，萨沙自己应该最清楚，就算所有人都在上一条时间线死亡，逆时钟也不会抹去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萨沙本不应该对看见他这件事表示惊讶才对。

重生后忘了这段记忆后的萨沙，神状态比刚启动逆时钟那会儿，其实已经好了不少。

这更印证了他曾经一个猜测：萨沙为了发动逆时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在上一条时间线，任凭自己恶化到底了。

蝙蝠侠心想，萨沙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在上一条时间线，他们刚从九头蛇那里，把被洗脑7年的美队救回来的时候，美队曾经自杀未遂。

那一次，显然给萨沙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他嗷嗷地在主控室跑进跑出，然后坐在反抗军基地的铁架梯上，一根接一根地抽闷烟。

那时候的萨沙还是一个求生欲顽强的快乐小金毛，英雄寻死这种事，在他眼里简直根本无法理解。

蝙蝠侠看了他一会儿，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等着他向自己倾诉。

萨沙没憋多久，呱啦呱啦地都倒出来了：

“你说本来打了胜仗，开开心心，美队干嘛要这样对自己呢？活着不好吗？活着总是会有好事吧，就算一时半会还没来，以后会有的啊。就像我前不久才知道可以回家一样。多等一会儿，不行吗？”

蝙蝠侠当时问他，什么回家。

但小金毛当时又什么都不说。

蝙蝠侠：“萨沙。你想回家？”

男人问这句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扒在楼顶上的守金毛小分队，谁也没听清楚。

——就看见本来乖乖埋在披风里的萨沙，猛地抬起头来！

夜翼操碎了心：“完了完了完了，本来好好的，怎么又谈崩了。”

萨沙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从他的披风里退出来，去抱趴在角落的狗子。

这么一来一回，他的渔夫帽也湿透了，帽檐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萨沙：“我现在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不再是‘时空纠正者’了，我没办法再帮到你什么。蝙蝠，你要是见到格雷森……就帮我说声谢谢他吧。“

他其实本想说，失去宿主身份的自己，对于拯救世界的蝙蝠家来说，其实算是一纯路人，没有必要再管他的事了——哥谭和布鲁海文的守护者，又不是成天闲得慌。

但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

小金毛觉得，这话说出来可能有点伤人。其实蝙蝠一家对他都很好，他没道理把坏情绪往他们身上泄。

所以最后他只说：“……就这样吧。大哥，你好好的。”

萨沙抱起小白狗，穿过冰凉凉的雨，往自己家里走去。

蝙蝠侠停在原地，看着小金毛孤独的背影。那只白毛狗子，这会儿爪子扒在他肩上，伸着狗头往后看，正好跟蝙蝠侠对视。

小白狗暗搓搓跟他打招呼：“嗷呜。”

蝙蝠侠：“……”

……等等。

一开始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萨沙身上了，根本没注意这条脏到没颜色、也没有项圈的流浪狗。

——这只狗子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小氪？？？

男人猛地回过神来！

小氪的全名是氪普托，它当初是跟着克拉克的小飞船，一起从氪星送到地球的。

因为是一只氪星犬，所以它几乎就等于狗狗版的超人，有飞行能力、热视线、冰冻呼吸，当然也怕氪石。

以前人间之神满地球乱飞救人，它也不闲着，飞来飞去救猫救狗。哪里的屋子着火了，对着火焰喷个冰冻呼吸，比消防车都管用。

……可它现在不应该在堪萨斯吗？

怎么会被伤得奄奄一息，连飞行能力都没了，在下水道里被萨沙捡走？

蝙蝠侠皱着眉，看着小氪又把脑袋插进小金毛怀里，悉悉索索嗅来嗅去。

小氪眼里湿漉漉，爪子抱着他抱得紧紧的，好像就认定它要跟小金毛走了。

正联的大脑想了一秒钟。

一颗存在感十足的光头，在他脑中闪了一闪。

……于是他打开了大都会最新消息。

《惊！莱克斯集团实验室惨遭内部破坏，有市民目击不明白色生物逃逸。莱克斯·卢瑟表示：无可奉告！请关注即将举办的反氪星科技讲座》

……蝙蝠侠默默捏住了眉心。

*

萨沙把小白狗抱回家。

这狗子奇妙得很，明明刚见面时凶得厉害，这会儿脑袋插在萨沙怀里，拔都拔不出来。

萨沙没法把狗头拔出来，不得已，训它：“你……差不多行了！听话！”

小氪立刻把头探出来，玉米和篮子放在一边，自己躺在地板上，软软地翻过肚子来，给他看肚肚上的划伤。

嘴里还呜呜的，眼睛眨巴着，往外大颗大颗地挤眼泪。

萨沙：“……”

他找来纱布剪刀和酒，给小氪清理伤口。

说来奇怪，它自己肚子上破了口子，也不像其他动物那样使劲舔。

当萨沙把它伤口上的绿色粉末洗干净了，小白狗才忙不迭地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自己的伤。

萨沙扶着狗头：“别舔，我来处理。”

小氪立刻再次软倒，毫不戒备地露着肚肚给他看。

它的伤口，看着像是挣脱什么陷阱的时候，用力过猛，在尖锐物上拉出来的。

萨沙剪光了附近的白毛，给它缝合上了药，下楼买了袋狗粮给它吃。

小氪看着狗粮的神情，有那么一点点难以言喻。

它跟氪星人一样，属于纯太阳能发动的，被氪石伤了肚子，吸口黄太阳就好。

不过萨沙正蹲在地上看它。

小氪默了一小会儿，迅速把脑袋插进了食盆里，假装吭哧吭哧吃得很高兴，狗粮哗哗地往外洒。

萨沙一边拿小扫把扫，一边吐槽：“这吃相也太差了。”

小氪：“汪呜。”

又忍不住把脑袋往萨沙身上凑，冰凉凉的狗鼻子伸到衣服里，使劲吸这只小金毛。

萨沙：“害！你这狗鼻子太冰了……撒开！

萨沙不让他吸，小氪只好把下巴放在他的拖鞋上，很小心地抬着眼睛看他。

萨沙觉得自己跟条狗子说话，感觉还挺傻的。

但小白狗似乎非常通人性。

他看了看狗子的反应，又试探着说：

“你只能在这里养伤，养好我就把你送走。”

小氪一下子就瘪成了饼：“呜……呜呜……”

它带着伤，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拿狗脑袋拱萨沙的裤腿：“汪呜……”

见萨沙不为所动，小氪把装玉米的篮子叼过来，放一个玉米棒子在他手里：“呜呜……”

又在屋里摇摇晃晃转了两个圈，最后一跳上了窗台，居然叼着水壶，给他浇起花来。

萨沙挠头。

……这智商也是神了，难道是被马戏团训练过的狗子？？？

萨沙只好说：“你想怎样，想留在这？”

小氪：“汪汪！”

呱唧往他脚上一倒，当场去世，看着跟碰瓷似的。

萨沙看着它染血的白肚肚。

他心软了。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

他学着对面的住户，给自己养了一窗台花，每天都给他的小花们浇水；

要是再多一条狗子，带出门遛的时候，自己就会显得跟人群更加相似吧。

萨沙看着在地上装死的小白狗。

他考虑了很久，非常久。

萨沙第一次拨通了夜翼留在通讯录里的电话。

响了一声，对面立刻接起来。

夜翼：“……咳，哈喽，小王子。我在上班，你在干嘛呢？”

萨沙忙说：“那我晚上再打给你。”

夜翼：“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我没有在上班，宝贝你说我听着。”

萨沙知道夜翼白天的职业，是布鲁海文的警察——那他到底上班还是没上班？

萨沙狐疑地听了一会儿手机的声音，只听到了外面街道的车流声。

底下一辆消防车叭叭叫着开过去，夜翼那边也叭叭的，响的频率一模一样。

萨沙：“……格雷森。”

夜翼反应非常快：“其实我离你挺近，正在parkthone大道值勤。没关系，我跟搭档刚好在午休。”

萨沙慢慢说：“我最近想……养一只狗。对了，我用的钱都有记账，以后我都会——”

夜翼：“啊，那很好啊！别担心，你楼下的房东先生就养狗，这栋公寓本来就允许带宠物出入的。“

他又怕萨沙绕回还钱的话题，忙说：“我老大回来了，萨沙，有空再多找我聊聊天。”

萨沙趁着挂电话前最后几秒，跟他说：“谢谢你，格雷森。”

夜翼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线低了不少：

“永远不用跟我道谢，好吗？小王子，你本来值得最好的一切，而我做得不够好——远远不够。但现阶段，你按着你的想法生活就好，如果你需要我，我一直在。”

萨沙打电话时，小氪已经把窗台上的花全浇了。

一见他挂电话，立刻滚倒在地上碰瓷。

萨沙无奈：“行了，我养你——暂时哈。”

小氪：“汪汪！！”

小氪高兴过头，肚子上的氪石粉末又洗干净了，它差点飞起来——但它怕吓着萨沙，四爪牢牢扒住地板，到底没飘到天花板上去。

它又把脑袋拱到萨沙怀里去，使劲吸小金毛，吸得萨沙一个屁股墩坐地上。

萨沙是克拉克离开地球前，接触过的最后一个人，它当然能闻到它走丢的主人的味道；

除此之外，萨沙身上有一种它很喜欢的气息，小氪一边吸他，一边吧嗒吧嗒舔他的白脸蛋。

萨沙被它气笑了：“口水……害！整得我满脸口水……你这个狗也……也太狗了……！”

他当机立断：“你这么狗，那以后你就叫统统吧。”

小氪：“？？？”

……谁是统统？

叫统统就叫统统，小氪什么也不挑，高高兴兴在他怀里打了个滚，又把肚肚翻出来了。

小氪：“汪汪！”

萨沙低声：“傻狗。”

他避开小氪的伤处，慢慢摸它的狗肚皮。小氪还是疼，但它很乖，两爪扒着他手，尾巴噼里啪啦地甩。

没人比他更清楚。

一旦选择驯养什么东西，就要负责到底。

所以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其实下得并不容易。

夜翼的公寓里有他养的花，现在又多了一只他捡来的狗子。而且他刚回应过蝙蝠大哥的拥抱，又跟夜翼说了谢谢。

本来活得马马虎虎没什么念想，随时暴毙都无所谓，现在这事整得，倒越来越复杂了。

他现在要是还想寻死，还得找人把他的花和狗子托付出去，再把欠夜翼的钱还了，最后想方设法瞒住他蝙蝠大哥。

……最后这件事，他觉得全世界基本没人能做到。

萨沙养了小氪这件事，对他本人来说，他自己倒没觉得给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好像也就是生活习惯调整了一下。毕竟养狗不同养猫，养狗没法宅，得经常牵绳出去遛弯，不然小氪又在地上瘫成一块狗饼，看着生无可恋的。

其实萨沙自己本来也是闲不住脚的狗脾气，遛小氪就等于遛他自己。

小金毛开始白天出门，戴着墨镜到处遛狗。

小氪看到什么新鲜的，非要凑过去看，萨沙也忙伸头去看看；

遇到漂亮小母狗了，小氪很猥琐地尾随人家，萨沙就跟遛狗的陌生人聊两句。

弯遛多了，小金毛对着自己跛腿发呆的时间也多了。

他以前是宿主，换世界就会换身体，所以对身体状况根本不在意；

后来他重生回来，不是宿主了，但受到上个世界的影响非常大，情绪一激动，呱一声就跳河了，哪里还管腿不腿的。

可是现在他想，这腿要是能好起来，那他遛小氪的时候，就不至于回回被拖着跑了……

萨沙上网查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

一搜，铺天盖地，全是绝境病毒5.0的资讯。

他一看到“绝境病毒”这几个字，心里一寒，把网页关掉。

小金毛洗了澡爬上床，摸索来摸索去，把治疗射线开到了最大。

先伸着两只手，对着自己的肚皮照；照完了，又掰过来照腿。

萨沙觉得自己生活没什么变化，可是对守崽小分队来说，当小氪守在萨沙身边时——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小氪的狗鼻子，完全就是一个bug。

第一天就把香喷喷的夜翼揪出来了。

小氪超开心地对着楼顶叫：“汪汪汪！！”

尾巴噼里啪啦，甩得像抽风似的。

萨沙吓了一大跳，一抬头，刚好看见一个熟悉的翘臀，卡在楼顶的空调支架上。

夜翼：“……”

萨沙：“……”

萨沙在楼底下拨了个电话：“……要帮忙吗？”

夜翼：“……要不你还是来拉我一把吧……”

萨沙一跛一跛，急跑上了楼顶天台。

他拉着夜翼的胳膊，小氪叼着他的衣服，了一点劲——主要是氪星犬悄悄用了力——才把他从支架里拉出来。

萨沙：“……”

夜翼蹲在地上，脸埋在手掌里：“……”

萨沙：“……格雷森，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啊。”

夜翼：“……”

萨沙：“电影票也是你送的。”

夜翼：“……是。”

萨沙：“花也是你买的。”

夜翼：“……对。”

公共频道里，美队的声音不淡定了：“花是、是我……”

夜翼没敢抬脸，活泼又洒脱的一只大蓝鸟，整个团起来，蔫巴巴地嘀嘀咕咕：

“我错了，小王子。你刚回来的时候，状态那么糟糕，我真害怕再次失去你，又害怕我会让你更难过，所以我这样……对不起，我再也不……”

萨沙沉默了一小会儿。

两手从外套袖子里伸出来，轻轻摸大蓝鸟的肩膀。

于是夜翼那个“不”字，跑调跑到了天上：“不~~~~”

他猛地抬起头。

夜翼轻声：“萨沙。”

萨沙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嗯。”

夜翼到底还是那个温柔直率的大男孩，动作很轻柔地、试探地握住了萨沙的手腕。

小金毛慢慢凑过来。

夜翼还在探头探脑，小心地看他。

萨沙低声：“格雷森。我有很多事情记不清；但我记得你和蝙蝠对我好。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软乎乎一团挨过去，被大蓝鸟一把抱住。

公共频道里的众人，在这一刻，耳边仿佛响起了战争号角。

……怎么的，蝙蝠家这是准备垄断小金毛的抚养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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