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地仅一人
要走出血尸遍布的千里蜀山,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别看这些日子北沫从剑律峰到峨嵋峰,再到藏剑峰,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真正的危险,那是因为这些地方离得近,北沫又极其地小心,一发现血尸的踪迹就远远地避开。
但这个范围如果扩大到整个蜀山,就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了,就算北沫再小心,在群山林立的环境中,你根本不知道哪里会突然冒出来一群血尸,不说碰到金丹元婴级的血尸,就算被一群洞虚观海境血尸围住,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这二十天来,北沫经历了五六场血战,最惊险的一次,是被两头金丹血尸堵在一个山坳中,最终还是靠着伏魔索和雁归身法勉强脱身,玄天宗说的没错,如果没有雁归身法,他还真走不出这千里蜀山,而三千剑此时还并不能给他太大的帮助。
只是在突围的时候,他终究还是被其中一头血尸抓成了重伤,不过现在已经融合了南明离火的北沫,再不会受尸毒的影响,所以受的伤虽然重,但靠着在峨嵋峰废墟中收集来的丹药,他躲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中养了三天伤,就基本恢复了过来。
用了二十来天的时间,他终于走出了蜀山。
如今的山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在离开蜀山前,北沫的心中还隐存着一丝希翼,说不定蜀山虽然亡了,但外面的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剩下的正道门派正集结在一起,共抗幽泉和血尸大军。
只是他的这一丝希望,在三天后经过某座蜀山附近的小村落时,就幻灭了。
这是一座凡人聚居的小村落,如今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满村男女老少,甚至连豢养的那些鸡犬猪牛都变成了血尸。
尸变都已经蔓延到凡人世界了,那么这个天下还会是原来的天下么?
北沫在小村外沉默了一会,然后走进村中,这些凡人所变的血尸,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但北沫也没有去打扰它们的安宁。
他只是在破败的村落中给自己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
身上的剑衫,在逃出蜀山的几场大战中,早已血迹斑斑,而且破损了很多处,当初他离开剑律堂时,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去,所以也没带其他衣物,此时只能如此就地解决。
在村落边的小溪中洗了个澡,换上一件灰色的粗布长衫,再找了一条布带,将三千剑缠好负在了背后,不知为什么,一路上北沫也给三千剑找过几个尺寸合适的剑鞘,可是只要一将三千剑插入剑鞘内,不管什么材质做成的剑鞘都会片片碎裂,似乎是三千剑很不满意这些剑鞘,不愿被它们束缚住。
而换装完毕后,北沫此时望去,就宛如一名普通的小村青年,不认识的人哪看得出来他曾是蜀山剑律堂的首席弟子。
略略休整了一下之后,一人一剑,飘然远去。
一个月后,北沫的身影,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育碧城。
育碧城位于一片地势舒缓的平原之上,城东一条玉带河绕城而过,城西有一座青葱郁郁的小丘陵,风景绝佳,这是一座修者之城,最巅峰的时期,有近百万的低阶修士生活在这里,不过这种规模在整个青云大陆上,却也并不算什么大城。
因为育碧城是离蜀山最近的一座修者之城,所以北沫来到了这里,希望可以找到一些当日撤出蜀山的那些弟子的行踪,只是当他登上育碧城外那座小丘陵的山顶,望着山脚下的育碧城时,知道自己的希望又落空了。
近百万的血尸,拥挤在一座城市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没有亲眼见到过的人,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北沫站在山顶,身旁倒着十几具游荡至此的血尸,望着山下的育碧城,浑身轻颤,脸色苍白。
如果说人间有炼狱,那么地狱就应该是这般模样了吧!
北沫将视线转向了远处,勇毅如他,此时也不想再多看那城中景象一眼。
只是城中那百万血尸的喘息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宛如一道道闷雷,响彻了这片平原,也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耳朵中,仿佛如今的天地间,只剩下了这种声音。
远处天际,残阳如血,北沫的脸色却是一片煞白。
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主要的是,在看到育碧城中的景象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他一直以来从没想到过,或者说潜意识里故意去躲避的问题。
那就是从蜀山出来以后,北沫一直觉得重建蜀山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一个观海境的中三品修士,不也有惊无险地从遍布金丹元婴境血尸的蜀山中杀出来了么?
这也给了他一个错觉,那就是血尸很可怕,但并非可怕到让人绝望的程度。
只要找到那些幸存下来的蜀山弟子,整合所有人的力量,再杀回蜀山,慢慢清除山中的血尸就行了。
蜀山中确实有许多金丹元婴境的血尸,但这些血尸再强大,也只是一些没有神智的怪物,终究还是斗不过人的。
如果李英琼师叔还活着,再加上其他弟子的帮助,将那些血尸分隔,慢慢杀就是了。
就算李英琼师叔真的战死了,但只要还有其他蜀山弟子活着,大家努力修炼,终有一天实力会超过那些血尸。
玄天宗说过,幽泉好像已经消失了,既然这个魔头不在,那天地间的血尸再多,也是一群孤魂野鬼,等重建了蜀山,再联合其他幸存的正道之士,逐渐清剿其他地方的血尸,这个天下,终将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个过程可能很艰辛,很漫长,可能要花上数百上千年的时间,但总归是能看到希望的。
可是,当北沫今日看到这育碧城中的景象时,他原先的想法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动摇。
育碧城中的血尸,实力都很低,基本以凝气筑基境为主,连洞虚境的都很少看到,这样的血尸,北沫很自信就算遇到数百个,自己也能斩杀干净。
但如果数量上了千呢?自己恐怕就要考虑逃走了。
那数量上了万呢?
十万呢?
百万呢?
恐怕任何飞升境以下的修士,都只能选择退避,不逃,你就等着被这些血尸堆死吧!
是的,北沫是逃出了千里蜀山,但逃和面对是两个概念,这些血尸浑浑噩噩,一旦超过它们的感知范围,好像对人也没什么威胁,你只要小心一点,幸运一点,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也仅仅只是活下去而已。
落单的血尸不那么可怕,就算大乘期的血尸也总有办法消灭,但是血尸的数量一旦汇聚到一定程度,它们真正可怕的地方才会展现出来。
比如山下育碧城中的那百万血尸,这是一百万没有灵智,不惧死亡,只剩下杀戮本能的怪物,就算是军队都没有它们可怕,又有谁能抵抗这样些怪物汇聚而成的洪流?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育碧城中的景象,整个青云大陆,比育碧城更大的修者之城不知还有多少,如果血尸的数量上了千万,上了亿,恐怕飞升境的大修士,也只能逃命了吧。
北沫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这个世界,真的还有希望吗?
看着山下的育碧城,北沫心中升起了一种感觉,仿佛这些血尸才是如今天地间的主人,而活着的人,倒更像是异类。
而在这样的天地间,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这是一个无比悲哀也无比清晰的现实。
北沫沉默地在山顶站了很久,然后他下山,离开了育碧城,一路向南,再向南……
一路上,满目所见,只有到处游荡的血尸,北沫从来没遇见过一个除他之外的活人,甚至连飞禽走兽都极少见到,血尸正在不断吞噬这个世界的生灵。
日升又月落,秋风渐凌冽,天上却已难见南下的飞雁身影,然后第一场初雪也开始落下,北沫走在风雪路途中,他不知走了多久,慢慢地忘了时间的流逝,那感觉仿佛天地间就像只剩下了他一个活着的人,在孤独的前行。
直至某一天,他在一条大溪前停下了脚步。
溪水奔腾,浪花飞溅,每一滴溅起的水滴,都会神奇地变成一朵洁白而小巧可爱的云朵,飘浮在溪水之上。
看着这条如梦幻般神奇美丽的大溪,北沫从这些日子的恍神中从清醒了过来。
云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