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小六人也不错,际遇也还行,是吧?可你偏偏就贪心啊,非要用最好的小七,甚至不惜那样对我的孩子,他做错了什么,要投身在谭家受这份苦楚!你告诉我啊,谭观泉!”
燕女士情绪失控到极致,忽然就敛了所有的情绪,她甚至伸手替谭老爷子掖了掖被角,这才施施然地摇着轮椅推开:“放心,谭观泉,以后到你死的每一天,我都会来看你的。就像,我每天都会去看老五一样。”
等死的感觉好受吗?当然不好受,但想死却死不了,时时刻刻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之下,这是一种极致的恐怖体验。
报应啊,一切都是报应,冥冥中你拿走的不属于你的东西,都会以另外一种形式报复到自己身上。
不!他没错!当初要不是他让传承落在更有气运的小七头上,谭氏焉能有如今的成就!怪只怪他把小七养得心太大,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放任小七自由成长。
谭老爷子说服完自己,再度陷入了昏睡。
但很显然,昏睡并不是逃避过错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跟太岁结过契约,当初顾昶对付太岁,用的是回梦妖的天赋技能,太岁为了规避风险,将很大一部分传给了契约者,也就是谭老爷子。
打那天起,即便太岁消亡,回梦妖的技能却一直作用在谭老爷子身上,无时无刻不再勾起他心中的阴暗面,此刻若是顾昶来看一眼谭老爷子,他就会发现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经连骨头都变成黑色了。
谭老爷子躺在病床上,一天天地消瘦,外头的谭氏集团也是风雨飘摇,多个工程出了问题被问责,数个项目停摆,甚至还有公检法的人上门,有人说是谭氏惹了不该惹的人,有人也说谭氏终于被教做人,但不论如何吧,结果就是……谭氏这艘船,谁上都得翻。
翻到最后,就算是想帮忙的都不敢随意伸手,乱子越出越大,内部竟然还争斗不休,在很短时间内,谭氏的市值直接蒸发了四十亿美金。
而这一天,一直昏睡的谭老爷子终于被气醒了,或许,它还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回光返照。
第231章 回到最初(十七)
很可惜, 谭昭并没有见到谭老爷子咽气。
不过在老爷子咽气后,他见到了神情略带颓丧的燕女士。相较于记忆里那个满面和煦、带着莫名关切眼神的燕女士,谭昭还是觉得现在的她更顺眼一些。
“阿昭, 好久不见。”
谭昭将人迎了进来,大概是有话要说, 对方遣退了一直跟随的生活助理。
“喝茶吗?”
燕女士摇了摇头:“小八呢, 听说他跟你住在一起?”
这个时间,顾昶正在后院泡药浴, 随着时间的增加, 药方也是一改再改, 换句话说,味道和药力是成反比的。
谭昭轻咳了一下:“他很好,您这回来, 是有什么事吗?”
燕女士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甚至带着点赞叹,阿昭今年二十岁, 几乎每年都变个模样,这不是形容长相, 而是给人的感觉。
如果她的老五也能……
“谭观泉, 死了。”
不是病逝,不是没了, 而是简简单单地死了,从措词可见燕女士对谭老爷子的厌恶。
谭昭却是愣了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谭观泉是谁。
哦, 原来是谭老爷子啊。
“居然拖了这么久?”
燕女士:……
这话直接得让人根本没法接,当然谭昭也是故意的,他并没有什么时间跟人演什么祖孙情深:“如果今天您只是来说这个, 那我知道了,我会穿着得当去参加葬礼的。”
“唔,如果谭家还有时间筹备葬礼的话。”
燕女士心头一跳,事实上,她恨了谭观泉大半辈子,在过去短短数日之间,见够了他的狼狈模样,可知道他死了,她依然没有感到多么开心。
所以,她让人开车找到了这里。
“你恨他吗?”燕女士终于开口。
轮椅上的老太太显然很需要一个慰藉的理由,谭昭靠在沙发上,觉得不太舒服,还拿了个靠垫靠着,这才开口:“这个你,是指的我,还是五叔?”
燕女士的眼神瞬间躲开了谭昭的眼神。
“我认为,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论是对于我而言还是五叔,您觉得呢?”谭昭的口吻非常轻松,却像是一把利剑刺穿了燕女士并不多的坚强。
“是……是吗?”
“当年我被当做传承祭品的事,您或许一开始不清楚,但后来您肯定知道的,对吧?”谭昭并没有将视线落在燕女士身上,反而是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有很多次视频通话,您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五叔,我虽然从没见过五叔,但我想当年老爷子挥斥方遒,您即便有机会,也多方掣肘、无从下手吧?”
谭老爷子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他的婚姻当然也是如此,第一段是商业联姻,第二段当然也是,燕女士出身名门,家族和谭家后续有很多的合作,那时候的谭家和燕家旗鼓相当,只是后来谭家靠着“传承”飞黄腾达,谭昭能查到的大概就是燕家受制于谭家。
“……你说得没错,当年我想为你五叔出头,不论是谈家还是燕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我。”
这才是她远走海外,不见亲人的原因。
她的儿子被人薄待,临到头枕边人却是只会说谎话的致骗子,她幡然悔悟,却发现不管是娘家还是儿子,都没有站在她这边。
她心冷如冰,在老五死后,不顾不切地离婚,就是想带老五离开那个吃人的谭家。
“你知道吗?当年老五本该死得更轻松一些的,都是谭观泉为了你,为了你身上的气运,执意不让他走,我每天被人控制着只能隔着窗户看他,看他那么痛还向我求救,我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是不是很失败?”
这个炙热的午后,燕女士难得将藏了二十年的话说了出来,只是说出来之后,她的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
谭昭却“幡然悔悟”,原来他患上“遗传病”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啊,谭老爷子为了谭家,可真是煞苦心,他这个佳木还没出生呢,就有伐木工人将地皮挖起,去滋养他家的私人庄园了。
他刚要开口说话,熟悉的电子音却从旁边的落地音响中传来,惊得燕女士瞬间从个人情绪中出来,只听得声音响着:
“那你今天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当初你迫于各种无奈作出各种妥协,没能让自己的儿子好走,却在这里对另外一个受害人倒苦水,你恨的不是谭老爷子吧,恨的是当年和现在都无能的你吧!二十年过去了,你要有什么报复之心,什么不能做,我哥他都带着一身病痛长大了,有能力回来复仇,你呢,二十年远居国外,还好意思拿我哥当替身!脸呢!”
谭昭摸了摸鼻子:……弟弟,你略犀利啊。
燕女士的脸瞬间难看至极,又或者说是因为被戳中痛处,才会连表情都无法控制。
其实就是这样啊,她痛恨无能的自己,甚至到了这种地步,她还寄希望于别人毁灭谭家,归根结底,是因为她懦弱无能,这苦痛是她该受的。
谭昭却在此刻突然开口:“不恨,回答您上个问题,我认为恨是一种需要力量和投入的感情,他不配,您懂吗?”
看着燕女士略带怀疑的眼神,谭昭非常贴心地解释道:“换句话说,他品行卑劣,在我不能还手的时候对我动手,我或许有过一段憎恶他的时光,他让我生于富贵之家,却跌入深渊,如果不是他,我的一生本该平顺健康,相信您也这么想过五叔,对吗?”
见对方讷讷点头,谭昭才继续开口:“但我后来想,我凭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人断送我的人生?他卑劣,我就报复回去,等他落入深渊,我且看他如何才能爬起来。”
“这话听着冷血淡薄,所以其实我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普通人,希望您不要相信什么‘人死如灯灭’的俗烂话,如果您恨他,就继续恨他,这是您的权利,谁也没办法剥夺您。”谭昭微微一笑,已经将人送到了门口,“如果您实在太恨,甚至可以扬了他的骨灰泄愤,人如果顾虑太多,就会失去一切。”
目送燕女士的车离开,谭昭拍了拍手,转身对上顾昶定定的目光。
“哟,这是谁家的帅小伙啊~”
顾昶低头打字:“请你不要拐弯抹角地夸自己长得帅,谢谢。”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得了不得了。
谭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回屋,电子音又响起来:“刚才那番话,其实更多的是讲给我听的吧?”
到如今,顾昶已经能非常坦然地承认自己就是靠着仇恨过活的,他不是谭昭,能在病痛中还有余力挥霍金钱、纸醉金迷,山村的生活贫瘠,捉妖人的这个职业听着神秘强大,但他所能得到的却并不多,除了老瘸子对他的关爱,他什么都没有。
理所当然的,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心中愈发地不平衡。
捉妖人大多都没什么钱,与妖为敌都是拼命的事情,装备再多都不算过分,老瘸子曾经闻名捉妖界,到老了却依然两袖空空,他们最艰难的时候,连顿饭都吃不上,他饿得难受,去偷村里的土豆,被打得身上一道一道的。
他看村里其他的小孩都偷过,却只对他下了重手,不过就是欺软怕硬,欺负他没有父母护佑,欺负他是个听不见不会喊的孩子。
到现在,他终于靠着仇恨从山村里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了谭家。然而这里并没有护佑他的父母,只有冷冰冰的利益和利用,谭家就像一个奢华版的山村,困囿着另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
无止境的利用虚耗着对方的身体,顾昶曾经借着捡东西摸过一把谭昭的脉,虚弱得根本不像一个还活着的人,多可悲啊。
因为出生无法反抗,却要面对这样的人生。
但就在刚才,这人跟他说了那样的话。
也确实,是对方能做得出来的事。顾昶不禁想,如果他们一同出生,一同长大,那该多好啊,唔,都是谭家人的错,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扬了那老头子的骨灰。
这种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瞎说。”
顾昶斜觑了一眼,一副你瞎说,但我不戳穿你的模样。
谭昭觉得亲弟弟的眼神真是越来越利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道:“今天天气正好,不用来酿酒可惜了,等下你可瞧好了,你哥我虽然炸厨房,但酿酒真的很不错的~”
顾昶:真的吗?我不信 。
虽然弟弟不太给面子,但谭昭还是从后院的仓库里拿出很早以前珍藏的古酒方和酿酒工具,这些可太让人怀念了,这是他穿越之前为数不多的兴趣呢。
说起这个,他好像还在庭中的树下埋了几坛很早期的练手之作,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谭昭一边将用具送进洗碗机,一边打字让生活助理准备酿酒材料。
却没想到生活助理不仅带来了酿酒材料,还把忙碌过天的谭景行也给拉了过来,看着客厅这眼神刀光剑影的两人,谭昭……默默拿起了旁边的苹果咬了一口。
第232章 回到最初(十八)
谭老爷子死后, 家族权力终于完全落在谭大伯手中,表面上确实如此,但背地里却有很多操控空间。
归根结底, 还是当年老爷子儿子生太多,玩的一手制衡术埋下的祸根。这谭家一朝得势, 老爷子大概也是飘了, 大有效仿古代皇帝的架势,先给立个“太子”, 又捧个受宠的“王爷”, 一个有权一个有名, 这可不就“不患寡而患不均”了嘛。
如今老爷子终于两腿一蹬,谭家的内部争斗已经完全摆到了明面上,谭大伯“名正言顺”, 老二帮老大,老三老四就搞一出“暗度陈仓”,还有个老六“黄雀在后”, 加上一群景字辈的小辈,真是好大一出戏。
谭景行大概是唯一一个不被“参与”的人员之一, 原因无外乎血脉问题。谭父当然清楚谭景行的谭家血脉, 但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假儿子而将当年的陈年旧事置于太阳之下。
但你要说谭景行不忙,那就是假话了, 大家族培育出来的青年英,靠的是自己的能力和眼光, 他这次来, 主要是来跟谭昭交涉对方身上的谭氏股份。
没错,老爷子当年为了卖弄自己的宠爱人设,还在谭昭成年时送了谭氏百分之五的股份, 毕竟患有家族遗传病的人注定早死,等谭昭死了回就是,可以说算盘打得贼。
但谁让世事难料呢。
谭景行听到咬苹果的清脆声音,终于从顾昶奇怪的眼神中挣脱出来,他从随行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递过去:“七哥,这是你从前拜托我代理的谭氏股份,现在老爷子故去,集团上下……”
谭昭又咬了一口苹果,想了想,才想起这个股份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居然大小也算个集团董事。”
谭景行:……
顾昶却在此刻也从桌上摸了个苹果,咔嚓一声,虽然没说话,但存在感真的超强。
看着两人一口一口吃着苹果,谭景行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觉得后牙槽有点酸,这苹果就这么好吃吗?
“七哥你要去参加董事会吗?”
对此,谭昭敬谢不敏,然而他刚要说话,一声清脆的苹果咔嚓声及时地响起,谭某人在某些方面胜负欲格外地强,于是拿起手头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声音比对方还要响。
谭景行:……你们真的很幼稚,你们知不知道?
“不去,哦对了,你身上有谭氏股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