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症
“也罢,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沉余吟未等他回答,径自向一旁坐了坐,手抚上马车的窗棂。
梁承琰缓慢地回原本扶在她腰上的手,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我现在已明白了许多,我其实并不是非你不可,”沉余吟语气顿了顿,指尖落上一片雪花,“梁承琰,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梁承琰原本低着头,闻言抬眼,看向她的目光一动,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手扶在膝上,忍住心口的窒痛,却还是咳了一声。
宫门落了锁,青鱼下了马车去通传,马车平平稳稳进了宫,她有意拖慢了速度,好叫梁承琰能多和沉余吟呆一会儿,却不知道马车上的两人相对无话。
沉余吟由青鱼扶着下了马车,回头望了一眼,大雪覆满了宫殿的屋顶,梁承琰正站在马车前看着她。
她还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这样和他再见。她想,这样也好,不再纠缠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即使,她那么不舍得。
京城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方才停歇,承露宫里里外外都落满了雪。沉余吟这几日身子懒,越发不爱动弹。
染绿自她有孕后就万般小心,事事都要亲自查看,只可惜做来的菜沉余吟也不爱吃,整日犯恶心。谢璋来调了几服药,一点用也没用。
她心里犯愁,刚要去御膳房瞧新的菜式,就见青鱼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东西。
“染绿姑娘,这是外间酒楼的新菜谱,都是些开胃的小菜,大人嘱我拿来,记着叮嘱厨子给殿下做的好一些。”青鱼将菜谱递给她,“我便不进去了。”
染绿接过来,忽又想起什么:“大人不亲自来看看吗?”
他明明那么惦记,却每次都只是派青鱼来,自己却不踏足承露宫,让她也觉得奇怪。
青鱼神色一暗,本想忍住不说,还是轻轻吭了一声:“一是殿下有孕,可能烦躁,大人怕来了招殿下烦。二是……大人身上有伤,怕带了病气给殿下。”
染绿一愣:“还没好吗?我记得……”
“我也不便多说,先告辞了。”青鱼拱了拱手,低头走了出去。
谢璋提着药箱进了琐事堂,与青鱼前后脚的功夫。她见了谢璋好像松了口气一样,替他将里面的门打开。
“公子若有心便劝劝大人,已连着看了两夜的折子了,琐事堂夜里冷,大人身上还有伤,这样实在是——”
谢璋神色不太好,闻言脸更黑了,他刚走进去便瞥到桌上摆着一本画集子。梁承琰素来不爱这些东西,他放好药箱掀了几页,只见是几张京中贵家小姐的画像。
“怎么?他想另觅新人了?”谢璋挑眉,“后面还有……”
青鱼连忙上前将那本集子起来:“不是,这是……承露宫派人送来的,说殿下挑驸马时留意了许多贵家小姐,想让大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不敢说出来。梁承琰当日在琐事堂听了消息就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集子连看也没看一眼就嘱她扔了。她最近事情多,一时给忘了。
“驸马?”谢璋有点乐了,语气却听不出笑意,“她要给孩子找爹?”
沉余吟那么心思细的人,哪里还容得下梁承琰看其他女人的画像。
“我想殿下的意思,是想与大人……好聚好散。”她最后几个字说的轻,生怕里面人听见。
“行,我知道了。”
谢璋从药箱里抽出一副银针就向里走,还没走几步路身上就发冷。这屋子里没生炭火,湿冷像能揉进人的骨子里。
他掀开帘子,只见里面人坐在书案前,仍用笔勾着桌上的奏折。
梁承琰听见声音抬头,见谢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好。他也不急着上前为他把脉,反而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
“听说殿下最近在自己留意驸马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个好事儿,”谢璋喝一口冷茶,嫌弃地皱了皱眉,“我看刘擎就不错,家世门第也不差。”
梁承琰手指一顿,朱批凝了一点墨,他移开笔合上折子,语气淡淡。
“你今日来,应该不专为戳我痛处的。”
“不不不,我今天还就是为这个来的,”谢璋眯眼笑了笑,“殿下看来是放下了,能其他男人的主意了,可惜了,不知道是谁能入她的眼。总之,不是你了。”
梁承琰被他叁言两语说的唇色发白,他抬起头来看向谢璋,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声音还是低下去:“她的心意,我自然……左右不了。”
沉余吟在承露宫内翻看京城世家子弟的集子他也知道,却一点也没办法。她身子并未好全,还怀着孩子,他不想去说些话惹了她动气。
“瞧瞧,你当初怎么把人弄到手的,现在又说左右不了,”谢璋笑了笑,“那你就准备让你的孩子管别人叫爹啊?”
梁承琰手指一颤,他合眼轻轻揉了揉额角,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我也是提醒你,你的寒症是会要人命的,还想听你孩子叫你一声爹,你就别整日在这破屋子里熬,”谢璋将配好的药包丢过去,药包稳稳落在了书案上。
“又没人心疼,干嘛这么糟蹋自己身子。”
青鱼在外面听得快吐血,他这哪里是来安慰人的,每一句话都在往梁承琰身上扎刀子。
谢璋也不多留,更不像刚开始那样咬牙切齿地要他吃药,注意休息,留下药包就背着药箱出了琐事堂,大有潇洒神医的架势。
青鱼想追上去问问,叫他的方向是往承露宫走,还是停住了脚步。
沉余吟正在寝殿里喝粥,白粥混了鸡糜,已没多少油腥气,入口却还是让她有些想吐的感觉。
她喝了一口就放下,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抬头便见谢璋坐在了对面。
他拿起一杯茶,摩挲了一下茶杯:“热的。”
“茶,不是热的,还有人喝冷的吗?”沉余吟说了一句,疲倦地扫了一眼桌上其他的菜。
“琐事堂的茶就是冷的,”谢璋语气一停,“不过他也习惯喝冷茶了。”
沉余吟一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这也没什么,毕竟先皇给他下毒时,也没想到他还有活着喝茶的机会。”谢璋云淡风轻地端起茶杯,“与活着相比,喝杯冷茶算得了什么。”
沉余吟呼吸骤然一滞,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声音带了一点迟疑。
“你说什么?”
“先皇在筹谋灭掉抚北王府前,为断后顾之忧,在梁承琰年幼时就给他下了一种奇寒之毒。他命大活了下来,但此后年年都会再发作,尤其是冬日。彻骨之寒入肺腑五脏,疼痛难忍。”谢璋歪着头,懒懒散散地举起茶杯。
“当然了,殿下应该也不会在意了。”谢璋勾了勾唇角,移开茶杯看她的神情,“反正,对殿下来说,他什么也不是了。”
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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