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一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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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没亮杜若就被妈妈叫醒了，她睁着迷蒙的眼睛：“妈妈，这么早就起来了？再睡会儿吧。”
“我今天要回去了。”妈妈勉强挤出笑容说。
“为什么？”杜若吃了一惊：“干嘛这么急着走？”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妈妈来不就是为了打消你的念头吗？”妈妈轻轻地笑了一下，伸手抚爱地把女儿散乱的头发挽到耳后：“若若，妈妈老了，往后处事可不能再任性了，再这么折腾，我怕是活不长……”
“妈！”杜若打断妈妈的话，却也暗自惊心，看来昨天母女抱头痛哭一场，让妈妈误以为自己已经听从了她的劝告，放弃给爸爸捐肾的决定了。这一来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把误会解释给她听无疑等于再度掀起一场感情风浪，昨天的一切要全部重来，她踌躇不已，不敢看妈妈的脸。
“怎么，若若，难不成我的话全都白说了，你还是要捐？”经历了巨大痛苦的妈妈敏感性一点也没有减弱，她不禁心生疑问，一把拉住女儿：“你告诉妈妈，不许骗我！”
“妈妈……”杜若软弱的声音在妈妈听来，无异于一记重雷。这么说，她根本无视妈妈的痛苦，为了那个负心的父亲，宁愿背叛含辛茹苦养育了她的母亲，女儿的执着像一把锤，狠狠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杜若原本打算这两天去医院看父亲，她和杜薇约好去之前给她电话，可是妈妈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妈妈无法通融的态度使她左右为难。但她救父心切，心意已决，就算妈妈再怎么伤心，也比不过父亲的生命在她心里的份量，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病入膏肓，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牵挂起，这世上还有一个至亲的人存在，她没办法跟妈妈解释，为什么经年杳无音讯的父亲，突然会成为在她生活中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甚至要破坏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了。但杜若并不认为自己挽救父亲的决定是背叛妈妈，她爱妈妈，她永远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背叛她，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置父亲于绝地而不闻不问啊！她很想跟妈妈说这两者之间并没有联系，这是两回事，但妈妈的呜咽使她开不了口。
母女俩之间的谈话又陷入了僵局，宇文慧一早起来出去买早点，回来的时候听见卧室里传来压低的争执声，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事别人也帮不上忙，再怎么痛苦挣扎，也只能由她们自己决定。
杜若和正则都上班去了，留下两个老人在家，宇文慧只好努力找话题来排解亲家母的烦恼。杜若默默开着车出了大院，正则目送她离去，心里不是滋味，说到底，这么重要的事，似乎没他这个丈夫什么事，他不仅要接受妻子捐肾的现实，还要帮她说服母亲，唉，难道他是全心全意支持她的吗？一想到她弱不禁风的身体要做那么大的手术，他禁不住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杜若的车刚开到公司楼下，就接到田石松的电话，积在心里的怨怒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她气愤地按下接听键，对着电话那头的恶棍大声嚷道：“你还想怎么样？你干脆杀了我吧！”说完她狠狠地挂掉了电话，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可是她挂了电话却扑倒在方向盘上，泪水夺眶而出。
田石松是从老家打电话给杜若的，老家那些破事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他拗不过家乡老人的催促不得不回去帮忙解决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离开好长一段时间了，本来想跟杜若调**的，虽然他知道这种所谓的**完全是他一厢情愿，但他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是发怒也没关系，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就听她一阵狂吼，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了号码：“她这是怎么了？”
在田石松和杜若那畸形的关系中，杜若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面对这个魔鬼的种种恶行，她只能承受屈辱，只能祈祷哪一天田石松能够良心发现，放她一条生路。而对于田石松来说，用杜若那些不堪回首的**胁迫来的交欢，他是能多享受一回就多享受一回，他知道这种关系不可能永久地持续下去，但主动权在他的手里，他又何必去想太多？在他进入垂暮之年前，居然能得到像杜若这样美妙的女子，也算老天有眼，是对他年轻时遭受爱情抛弃的一种补偿吧。
杜若的妈妈去了医院，之前她听女儿说过父亲所住医院的名字，她暗暗地记下了。她对亲家母说想一个人出去逛逛，宇文慧也没多问，散散心也好，她想，这事儿总得有个了结。
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她心里怦怦直跳，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叫杜明轩的男人命何尝真正走出过她的生命，她无数次地恨自己没用，也逼着自己忘记那个人，她甚至听从亲戚朋友的劝解，去见过不止一个男人，有的男人条件还很不错，她希望能用新的家庭来帮助她遗忘痛苦，而且孩子们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有几次她几乎都走到了再婚的门口，可是不行，最后关头她总是退缩，也许杜明轩许给她的幸福和甩给她的痛苦之间落差太大，她走不出自己被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摔得头破血流的阴影，她对婚姻的预期一再地出现不详的幻影，似乎她始终无法去过一种彻底没有杜明轩的生活——在他将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笔勾销之后，她却久久无法从逝去的情感里自拔，对此她自恨，却找不到可以解脱的办法。
今天，这个男人就要跨跃三十年的时光，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慌意乱，几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一个中年女人突然从一间病房里冲出来，差点撞到她，她急忙躲开，只见那个女人扑在她旁边的墙上轻声地抽泣起来，这时病房里又走出一个神情严肃的老者，他走到那女人身边，一声长叹，用手轻轻地拍着女人的背。虽然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但杜若妈妈能从他们的神情和动作中感受到一种生离死别的悲哀和无奈。她不由得眼睛一酸，从他们身边轻轻地走过。
708、710，病房的门牌号告诉她离杜明轩越来越近了。她被刚才那两个人分散了的心思再次收紧，当她看见前面不远处的716房时，她停下了脚步。
那个病房里，躺着一个她曾经熟悉而今天却完全陌生的男人。他会是什么样子？英俊高大，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笑。唉，现在他病了，病得那样重，恐怕不会再笑眯眯的了吧。想到这儿，她突然记起在心里练习了很多遍的话，那些话，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些话，是要让他往死亡的路上更进一步吗？她瑟缩地站在那儿，脚软得抬不起来，她扶着墙，头靠在手背上，我不能停下来，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为了若若……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来不是斥责他多年前的无情，那已经不重要了，她来这里，只是要他放过女儿！
我是怎么了？我不是来报复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肠这样硬？她看着走廊里那些挂着瓶子慢吞吞地走过的男人女人，他们脸色憔悴，眼神无力，身上插着的那些长长短短的橡胶管让人感觉到病魔的贴近和可怕。让溺水的人放弃一种求生方式，拿走他近在手边的绳子，而让他另寻出路，她能做到这种残忍吗？
不，我不能心软，我不能拿女儿的健康去为他的生命作赌注，何况，除了女儿以外，他一定能找得到其他肾源，既然当初他无情地抛弃了她们母子三人，今天，他又凭什么要向被他伤害过的人求救呢？这个想法使她坚强起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今天要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能由着杜若的性子来。
她走得很慢，但那个病房的门还是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门半掩着，她望进去，看见靠门的床空着，被子揉成一团。她刚把手放在门上想推开，门却自己开了。她忙向一边让开，里面走出一个女子，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她心里一跳，这女子的眉眼几乎跟杜若一模一样，她一定是……
那女子朝她笑了笑便出去了，她一定把她当成邻床来探病的了，门没有关，这时杜若妈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杜明轩，她的前夫杜明轩。
他怎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吃惊地呆在原地。
“明轩……”她听见自己无力的声音从唇边滑出来，她没想到自己还会这样自然亲切地把他的名字脱口而出。
声音虽然很轻，但床上的人已经听见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人，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撑着床坐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怎么可能？他揉了揉眼睛：“是你吗？叶紫，真的是你吗？”他虚弱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再熟悉，但是他的神情，仍像二十多年前那样专注而深情，虽然此时惊讶已几乎占据了他的虚浮的脸庞，杜若的妈妈——叶紫忍不住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