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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站在悬崖上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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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他?呵呵。wwwwcom问他!”正则却没头没脑地大笑了一声。杜若被他的笑声吓了一跳,他这是怎么了?宇文慧听见儿子哭一般的笑声不由得长叹,她以为正则根本不在意生父的去世,他的心思全在杜若身上,现在他的反应,却分明告诉她,他的心里,也在为父亲的死去而流泪而伤心。这发现令她唏吁,也让她有了一点点安心。她似乎看见田石松的灵魂正在升空,因为这一声藏匿着泪水的苦涩的笑声。

“你不知道吗,他已经死了,他死了。我的父亲,我从来不知道的父亲,在我得知他的存在的同时,收到了他的死讯,这是老天在嘲弄我吗?还是我的命硬?谁做我的父亲都逃不过死路一条?”他的声音从低微到怒吼,好像是在痛恨命运的残酷捉弄,又像是在斥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什么?死……了?”杜若惊得大叫一声,宇文慧则被正则的痛苦怔住了,这一对苦命的父子,直到永世分离也没能相认。田石松站在悬崖上的时候,难道是甘心情愿地跳下去的吗,他就忍心不见儿子最后一面吗?绝症又如何,面对比生命还重要的儿子,他怎么会……同样的疑问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不下去了,心脏又似早博一般猛地跳了好几下,她不能让自己倒下,她还有正则,她还要守护着正则活下去,用自己的爱,加上父亲的爱。

“他自杀了,他自杀了啊,若,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曾经敲诈勒索过你,那我请求你原谅他,原谅我的父亲,他肯定是一时糊涂,他,他生活得并不快乐,你知道吗?他这一辈子,活得很憋屈,最后还得了绝症……”正则说着竟啪地一声跪倒在杜若面前:“若,求你原谅他,原谅他,让我来代他赎罪……”这一跪让他把这么多天闷在心里无法表露出来的情感,倾泄而尽。

“正则……”杜若和宇文慧都吓呆了,她们又惊又痛,同时喊出了声,又同时过来扶他起身。正则满脸是泪,颤栗不已。宇文慧不知道内向的儿子,竟是如此理解父亲。憋屈,是啊,田石松这一辈子,如果用一个词来总结,那就是憋屈。表面上,正则没有问过一句生父的事,甚至在葬礼上,他也一直面无表情,好像真的如人们看到的那样,只是陪着母亲去为她的同事送葬,谁能看出这个漠然的男人,其实是死者的亲生儿子?宇文慧对他的表现曾经有过失望,在她看来,儿子一定是在埋怨她和田石松,但再埋怨,也是亲生的父亲啊,他何至于要如此冷酷?她没想到,她给他讲的那些过去,那些爱与怨都深深地刻进了正则的心里,他,作为一个与田石松最没有交集的人,一个与田石松最为陌生的人,却最能理解他的遭遇和心境。这就是所谓的父子连心吧,这就是切不断的血缘吧。如果田石松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宽心和安慰的。

但宇文慧的心,莫名其妙地,又猛跳了几下。

正则的痛苦像长出了刺,戳痛了杜若的心,他痛惜的父亲,生身父亲,那个田石松,配有这样的儿子吗,配拥有这样纯粹的父子之情吗?她抱着正则,不禁泪如雨下:“正则,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的罪过。”他死了,他居然为此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那么,也就带走了他的罪恶,他的孽债,用生命偿还了。她呢?她该如何?她难道不是和他一样该下地狱吗?如果不是她错在先,又如何会一错再错,错成这样一个乱伦的怪圈。她不正是罪恶之源吗?她的肮脏,她的污秽,又该用什么来清洗呢?

比刚才来的时候更加明确的一点就是,她现在唯一该做的是离开正则离开这个家,等离婚手续办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母子的面前。

她硬起心肠,止住了哭泣,缓缓地站直身体:“正则,妈妈,我要走了,过去的事都是由我引起的,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我只求你们能重新开始生活,忘了我,忘了我带给你们的耻辱和不幸。”她朝着两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正则没有拦她,关于父亲犯下的罪过这一节,使他深陷于巨大的痛苦中,那痛苦像一个强大的磁场,把他牢牢地吸住并将他向深处拖拽,使他对身边的事和人有一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麻木;宇文慧也没有拦她,她心乱如麻,落入一个自己也说不清的恐慌之中。她虽然一直看着杜若,却好像不认得她似的,听着她说再见,听着她说离婚的事她会再联系,看着她打开门走了,门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关紧。她在那关门那瞬间,不知为何一下子瘫倒在了沙发上,她似乎更加慌张了,心跳加剧,怎么,难道她的心脏真的出了问题了吗?

杜若回到酒店,她感到自己就要虚脱了,妈妈,妈妈,她轻声地呼喊着,扑倒在床上。

门铃响了,正则和宇文慧像从梦中惊醒般抬起头来,看着门,谁也没想到要去开门,门铃又响了一遍,伴着铃声还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喊:“402,402有人吗?快递!”

正则刚要站起来,宇文慧已经走了过去,打开门,穿着雨披的快递员递给她一个大信封,信封有点湿了,软软的:“宇文慧吧?请签字。”

快递穿着雨披,全身湿漉漉的,宇文慧抱歉地说了句:“下雨了吗?都淋湿了呢。”快递笑了笑,走了。正则听母亲这么说站起身走到窗口,看见外面一片灰蒙蒙,下雨了?咦,杜若呢?刚刚不还在他身边么?现在怎么看不到她人了?这时候,他仿佛才真正地清醒过来,恍惚地记起刚才她似乎说走了,不禁吃惊地问母亲:“妈,若若走了?她走了?我,我为什么没拦着她?你也没拦?她一个人就那么走了?”没等到宇文慧的回答,他的心一跳一跳地抽痛起来。他不顾一切地拉开窗子,把头伸出去,冰冷的雨水滴到他的头上,可是雨幕重重,他看不到杜若的身影:“她淋着雨走了,这么冷的天,她淋着雨……她去哪里了?我为什么不拦着她?不是说好了以后听我的吗,若,你跑哪去了?”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他无助地抬头望着头顶上飘落下来的雨,那深秋淅淅沥沥不绝如缕的雨,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告诉他,杜若再也不会回来的信息。

宇文慧看着信封上的字,那熟悉而又记忆遥远的字体,有几个字被雨水浸湿了,化成深蓝色的阴影。她拿着信回到卧室,这封信的到来已经把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了,她不是不去回答正则,她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

她久久地对着信封,看上面工整的笔划,似乎想不到要拆开来看,一切与田石松有关的记忆全都回来了,挤在她的眼前,那些工工整整的字迹活动了,那一幕幕的过往在面前晃来晃去,泪悄悄地滚落,一串串地掉在她的手背上。

她一定还认得这字迹,田石松相信她一定不会忘了他的字,他的字曾经给她写过多少封信,多少张小纸条。虽然他也知道,她那里不会留下一封信一张纸条,但那饱含着爱情的字迹,早就铭刻在她的心里了,一定是这样。

的确是这样,所以当这封没有寄件人姓名的信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她在第一时间里认出了田石松的痕迹,嗅到了他的气息。

她不拆开来看,她似乎舍不得一下子看完,光是信封上与他相关的信息就足够她回味好久了。可是她对着信封看着看着,渐渐地感到了过度透支的疲惫,那种身心交瘁的疲惫。这才是她不肯拆开来看的原因,她,在岁月的流逝里无可避免地苍老了,虚弱了,她再也经不起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人生片段,就像平日里她几乎不看那些骟情的电影、那些跌宕起伏的剧集。现在,她对于信里的内容,也产生了畏惧,面对爱人最后的心声,她竟然对它望而生畏,没有勇气去打开这封她认定了会令她的情感经历一场浩劫的信件。

她把信抱在胸口,紧紧地,紧紧地。她感到有一双深情的眼睛,在不知何处,用眼光拥抱着她,她不再伤心,不再颤抖,尽情徜徉在一个无形的温暖怀抱。

之后的好几天,杜若都没有消息,正则坐立不安,非常矛盾,他无时不刻地等待着她的电话,又害怕接到她的电话,一旦她的电话到来,又是一轮伤心伤情的挣扎,不,他不会跟她离婚,什么都过去了,当初爱上她的时候,不就暗下决心要接受她的一切吗,这一切里不就包括着她的缺点和错误吗?哪怕有天大的过错,他也会接纳,他主意已定。没有杜若的日子,这个喧嚣的世界也像空无一人的荒漠,孤独的他该如何生活下去?不,他不能离开她,就算跌倒摔伤哭泣,他们也要彼此扶持着渡过,此生此世,他认定了她。

杜若因为淋着雨走回酒店所以感冒了,她躺在床上,发着烧,喉咙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勉强自己起床喝了很多冷水,吃了些感冒药便一直睡,她感到特别困,想睡,可又睡不安稳,外面一点点动静都能吵醒她,刚睡着又坠入噩梦重重之中,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所以她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感冒的症状似乎轻了些,但仍感到特别困倦。啊,如果能一直这么睡下去,该多好啊。

她下了床,头晕目眩,站都站不住,她扶着桌子,想打电话又不知道该打给谁,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孤单,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酒店因为靠着商业街,七点多钟就能听见街上人声鼎沸,她靠着窗站着,看那人声传来之处,不宽的街道上人群熙来攘往,卖菜的,卖早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那些赶早市买菜的主妇主婆,斯条慢理地比货讲价;而赶时间买早点的上班族,急匆匆的身影穿梭在这早晨时光。生活如此琐碎,如此具体,却也如此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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