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顾偃想开的那一刻，幻境再度变化，那是一片荒漠，渺无人烟，荒凉孤寂，只有天空中盘旋的秃鹫，沙漠里的枯骨，以及顾偃一个人。周围唯一一棵树都枯死了，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死气。

顾偃抱膝坐在滚烫的沙子上，呆呆地望着秃鹫，大脑一片空白。

孤独。

原来，最怕的是这个。

初寒解开魔法阵那一刻，就见顾偃抱膝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原来他们一直如此接近，只要一伸手便可以碰触到对方。他走到顾偃身边，幻境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抱住顾偃。然而世俗所不能容忍的感情让在在伸出手的瞬间将手缩了回来，他喜欢顾偃，并且不怕整个大陆的鄙视，可顾偃呢？

以顾偃的性格，如果喜欢他的话，一定能够勇敢地与他一起面对世界，可顾偃要是不喜欢他，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他呢？

初寒发现自己无法承受这种结果，手缩回来，从拥抱变成轻轻拍肩，那种畏畏缩缩不敢前进的感情，并不是胆怯，而是珍之慎之，生怕不小心破坏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顾偃对初寒的拍肩没有反应，依旧是呆呆地望着天空。初寒有些慌乱，幻境的可怕他见识到了，可他一直相信以顾偃的坚强不会被迷惑，谁知现在幻境解除了顾偃还没有反应。

他扳过顾偃的肩，硬生生将大胖扭过来面对自己，那双平日里活灵活现的眼睛，此时竟是一片空洞。

“怎么会这样？”初寒用力将小胖搂进怀中，不停呼唤他的名字，“顾偃、顾偃，醒醒！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可是顾偃没有醒，魔法阵已经破解，大胖却依旧沉浸在幻境中无法自拔。初寒心中一阵发寒，顾偃如果醒不来，他无法承受这种后果！

将看似270实则130的顾偃背在肩上，走到龙骨与人骨中间，仔细观察着这里的情况。不管怎样，想要唤醒顾偃，还是要从幻境这里入手。这里其实很荒凉，没有生活过的痕迹，龙骨和人骨仿佛就是来此长眠一般，魔法阵是他们守门人，能够让他们长眠不被外人打扰。虽然只有骸骨，依旧能看出人与龙是有多么亲近。人靠在龙巨大的身躯上，巨龙用尾巴将人紧紧守护住，即便是死亡都不分开。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龙骑士，上个纪元的遗产。

魔武大陆在第一法神和第一武神出现之前，是一个人类、精灵、矮人、侏儒、兽人、龙族、魔族与神族共同存在的时代，神族有与天地沟通的力量；魔族有破坏一切的能力；龙族强大的身躯足以抵御一切攻击；兽人可怕的繁殖力与个体适应环境的生存能力让他们在强大的种族面前也不必低头；侏儒与矮人往往是并生的，侏儒有智慧，矮人有技巧，知识和机械的力量让其他种族不得不另眼相看；自然的宠儿精灵除了美丽的容貌外，还是天生的自然魔法师与神箭手，即便是魔族面对身处森林中的精灵也是素手无策。那个时代，只有人类地位是最最低下的。

人类没有力量、神力、强大的身躯、可怕的繁殖力和适应能力、超前的科技、自然的眷顾，只有瘦弱的身躯和其他种族难以想象的韧劲，一直在各个种族的交锋中活着，并且学会了使用契约的力量。龙骑士便是那个时候人与龙族契约后出现的产物，人通过与龙的契约，获得力量，成为超越普通人类的存在。

物极必反，盛极则衰，一个种族不可能完全占据大陆，或许是大陆之神不忍战火将整个大陆摧毁，数千年后，其余种族全部消失，只余下人类。相传，强大的种族并不是消失，而是离开这个空间，到达更高的次元，所以空间魔法对于人类是如此艰难，要知道在多种族的纪元，随便捡个戒指都可能是别人嫌弃小不要的空间戒指，而现在这个纪元，除了传送魔法阵之外，根本没有空间魔法的存在，那只是个传说。

而现在，已经消失的龙骑士与传说中的空间魔法再度现世，尽管一看就是历史的遗留，却依旧让人向往。初寒能够理解黑魔法师对这里的执着，包括他在内也会被这种神秘的力量迷惑，可是现在初寒只想找到唤醒顾偃的办法，晚一刻危险就多一分。他自己也经历过幻境，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稍晚一点，就算唤醒顾偃，他的精神都有可能受到严重的创伤。

将那两具骸骨翻了个遍，初寒终于找到一个羊皮卷，类似手札之类的东西，使用的是数千年前的人类古文字，现代大部分都不懂了。可是身为主角，当然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学过古文字的，就算没学过，金手指也会让他无师自通的。数千年前的文字，就像现代人面对甲骨文，这初寒都能看懂七八成，简直就是逆天了。

“蚀日年照双月五日，雷。与埃斯利达一起来到这个山谷，躲避空间吞噬。雷鸣在天空中肆虐，在寻找逃避规则着，劝埃斯利达同族人一起去更高的位面，被拒绝。”

“蚀日年照双月六日，雷。埃斯利达布置好魔法阵，雷击全部被空间魔法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菲普斯曾警告过我，大陆已经开始排斥力量过于强大的种族了，龙骑士并不是什么好事，可我依旧选择与埃斯利达签订契约，生死不弃。劝埃斯利达去更高的位面，被拒绝。”

“蚀日年照双月七日，雷。埃斯利达开始衰弱，大陆开始限制其他种族的存在，接到轩辕明的传信，违背大陆意志不愿去更高次元的兽族和魔族突然失去力量，被不治之症困扰。埃斯利达应该也是这样，就算躲过雷击，只要在大陆一天，他就逃不过。劝埃斯利达离开，被拒绝。”

“蚀日年照双月八日，雷。埃斯利达将力量封印至龙蛋中，它死去后，我便可以继承龙蛋中的魔法，成为大陆第一人。原本资质极差的我，如果不是与埃斯利达签订契约根本不可能成为剑圣，对现在的实力我已经心满意足，他还是希望我能够变得更强，超过菲普斯和轩辕明，成为法神武神之上的存在，我不想要。求埃斯利达去更高的位面，被拒绝。”

“蚀日年照双月九日，雷。埃斯利达已经无法维持人形，化为美丽的黑龙。像黑曜石一样的鳞片毫无光泽，恳求埃斯利达去更高位面，被拒绝。

“蚀日年照双月十日，雷。埃斯利达一直在睡觉，睁开眼睛的次数越来越少，菲普斯传信，大陆上已经没有异种族的存在了。在他醒来时哀求埃斯利达离开这个世界，被拒绝。”

“蚀日……年照……双月……二十日，雷霆震天。埃斯利达……已经……七天……没睁开眼睛……不再……哀求……他去……更高……位面……因为……他……听不到。埃斯利达……早就……知道……签订……灵魂契约……他离开这个……世界……后……我会……因为……失去……龙之力……而……死去……所以……他将……力量……封存……在龙蛋中……”

“……日……双月……二十七……轻雷。大陆……异族……全部……进入更高……位面，埃斯利达……没有……呼吸。他……是个……笨蛋……永远忘记……人类超过二十天……不吃东西……会死……还是说……他希望……自己死后……我会……吃掉……”

“叁月一日，晴。今天身体特别轻快，比以往都要舒服，借助龙蛋的力量重新布置了魔法阵，不让外人进入。在没有了强大种族的大陆，应该不会有人能破解这个魔法阵的，菲普斯和轩辕明那两个笨蛋的传信也进不来了。埃斯利达的身躯依旧强大坚定温暖……好吧，爬行冷血动物的身体其实一直很冷，都是靠我用斗气支撑的，埃斯利达一直以为自己很温暖，总用冰凉的身躯贴着我，大笨蛋。有些困了，就像以往一样睡在埃斯利达身边吧，这一次，应该能做个美梦了。”

“埃斯利达，我……你……”

手札到此为止，后面的部分十分模糊，不过也足够初寒看懂他的意思了。他静静地放下手札，对偎依在一起的两具尸骨，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知名剑圣的骸骨掌心捧着一块灰突突的石头，之前初寒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他明白了。是埃斯利达力量的结晶，为了守护自己发誓要守护的人。即便死去，也要留下力量，一直守护着他。

原本因为魔法阵对他们有些迁怒的初寒此时完全停止了愤恨，想要安静地沉睡不是他们的错，错的是利欲熏心的人类。仰头望天，鸿鹄山脉是从山巅开始被人生生劈开两半的，如此强悍的力量莫说是剑圣，只怕剑神都难以做到。是那条龙吧，将力量借给那名剑圣，开辟了这样一个沉睡的场所，只为了在临死前，能与他的骑士安安静静地待上一段时间。

初寒放下顾偃，去碰触那颗龙蛋，原本灰突突的石头在他手贴上的瞬间，绽放出异彩将初寒震开。再去看时，石头变为纯黑色，泛着黑曜石一样的宝石光芒，美丽而又耀眼。莫说是龙蛋中隐藏的力量，就是龙蛋本身的材质，也是魔法师们梦寐以求的极品魔法宝石。只是上古巨龙遗留下的点点财产就如此强大，只是借予的力量就可以劈开山脉，那么上个纪元诸多种族究竟有多强大，实在是现在人类难以想象的。以大陆本身而言，这种力量太过危险，实在不适合继续存在于这个空间，上升到更高的位面势在必行。

大陆意识没有错，可埃斯利达与骑士同样没有错，他们只是想要在一起而已。

初寒心中充满敬意，他对无名剑圣的尸骨说：“前辈与埃斯利达的感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并打从心底敬佩。龙蛋是您的，闯入栖息地是我们不对，更不应该觊觎龙蛋的力量。可是，我也有愿意舍弃生命去守护的人，他现在正昏迷不醒，即便是要打扰两位的长眠，我也一定要救他！”

说罢双膝跪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再次伸手去碰触龙蛋，却被更大的力道弹开。

初寒皱眉，试了多次，除了自己遍体鳞伤外，就只是浪费时间。

看来从龙蛋入手是不可能的，初寒背起顾偃围着骸骨转了两圈，心急如焚。总有一种不赶快解开幻境，顾偃就会永远消失的感觉。

这时，剑圣的手臂骨不知是因为震动还是什么的关系，“咔哒”响了一下。初寒望去，发现一直被骸骨紧握着的剑掉落在地上。他弯下腰捡起剑，并没有被剑排斥。将剑拔出剑鞘，是一柄纯黑色的剑。这把剑锋利无比，吹发立断，剑锋散着森森的寒气，是一把极品的好剑，初寒至今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剑，包括莱亚斯这个剑尊，用的剑跟这把剑一比，就像木棍一样。试着将斗气注入，完全畅通无阻，并且这把剑会大幅度地增强斗气，证明剑本身就是用增幅斗气的材料……

初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重新捡起手札，见上面写着“黑曜石一般美丽的鳞片”，顿时，什么都懂了。

龙鳞……不，应该是逆鳞铸剑。

初寒突然有种感觉，他被无名剑圣认可了。埃斯利达除了离开外不会违背龙骑士的任何愿望，初寒一手持剑，一手探向龙蛋。这一次，并没有被拒绝。

龙蛋并不大，是十五厘米高，十厘米宽的椭圆形。被包裹在其中的不是幼龙，而是一只叫做埃斯利达的黑龙留下的全部力量。

里面的力量反应很强，但是不知该如何使用。初寒尝试将精神力探入其中，没反应；又用斗气试探，依旧没反应。他将龙蛋放下，自己搂着顾偃坐下，对着龙蛋思考。

龙族是极为强大受神明青睐的种族，除了拥有强大的身躯外，还有极为可怕的天赋。魔法也好，斗气也好，这个种族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并且能够随意转化龙形和人形。除了繁衍困难外，这个种族几乎是无敌的。龙族是性欲十分强大的种族，要是每天交欢就算繁衍能力再差每个百年估计都能生出数百个小龙。龙族又是寿命超过万年的种族，长久下来，只怕满大街都是龙了。然而龙族有种毁灭性的天性，那就是，他们会被其他种族的生物所吸引，签订契约，从此不离不弃。

雌性龙族尚且可以与人类骑士生下人龙混血种族，雄性龙族也会抢心爱的公主回城堡。可这都是少数，大多数龙族都非常微妙地被与自己相同性别的人类吸引，原因没有任何龙和人知道。用顾偃的话说，本来就繁衍困难，还热衷全民搅基，要不是龙族本身强大不容易被杀死，寿命也长，只怕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了。

埃斯利达留下龙蛋为了什么？为了守护谁？希望谁能够得到龙蛋里的力量？只要想清楚这些，龙蛋的力量唾手可得。

初寒手握剑柄，将自己的斗气注入黑剑中，对准龙蛋。斗气通过黑剑增幅力量后，一剑劈开龙蛋，庞大到可怕的力量从龙蛋中释放出来，亲切地围绕着初寒乱转，只等他同意，便进入他体内。初寒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吸收这些力量，原主可是剑圣，自然可以承受这股力量，他一个小小的武帅，直接吸收只怕马上就经脉无法容纳力量爆体而亡了。

他想了想，先是小心地引出一缕能量，轻轻地注入顾偃体内。

一直睁眼睡觉的胖美人顾偃，眼中终于渐渐恢复神智。他望着初寒，眨眨眼睛，像第一眼看见母鸡的小鸡一样，一个熊抱过去，用力抱住不放。

艾玛被流放在撒哈拉大沙漠不知道多长时间，第一眼不管见到谁都会扑上去的！沙漠简直太可怕了，他后来都努力想要走出沙漠了，却一直走不到头。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