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通透
陈敏哲的眼神微动,面上认真的看着她:“母后尽管问,儿臣一定如实以告。”
说着,手掌虚虚握成拳,控制不住地低低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上泛上了点潮红。
宁诗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桌上茶盏的往他那边推了推,见他端起来喝了些,才状若无意地问道:“哀家想知道,三皇子对陛下如今以稚童之龄坐在皇位上怎么看?”
她说的漫不经心的模样,听的人却忍不住勃然变色。
陈敏哲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知所措道:“母后……儿臣,陛下是真龙天子,儿臣岂敢置喙。”
看到他这副吓坏了的模样,宁诗婧顿了片刻,才温和笑道:“瞧你,哀家不过是随口一问,你怎么这么紧张?”
“天底下的人都说陛下如今的皇位是靠着钟大人的施舍……哀家,哀家总是听闻这样的说法,才忍不住有此一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敏哲抿了抿唇,脸色更白了几分,看她一眼。
她唇畔依旧含着浅笑,最是柔和亲切不过的模样,端着茶盏的手却很稳,眼睫都没有半分颤抖,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等他给个说法儿。
何其的温柔,又何其的残忍。
“母后……”他苦涩的笑了笑,迟疑之后还是拱手道:“母后不必出言试探,儿臣知道母后的本意。”
他垂下眼。
殿中的烛火通亮,整个耳室都被照的恍若白昼,他纤长的浓睫在病弱的脸上打出阴影,纤毫毕现,越发衬得他面容俊美又脆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的眼睑掀起,露出一双褐色的瞳孔,带着些通透了然,抿唇道:“母后,恕儿臣逾越……儿臣可以发誓,儿臣对皇位绝对没有觊觎之心,也绝无谋害陛下之意。”
“且不说儿臣出身卑劣,在诸多皇兄皇弟之中,是最不可能荣登大宝的。就说儿臣这幅身体……朝中大人只怕不会欢迎一个体弱多病,注定无法长寿的帝王。”
他嘴角带笑,笑容里全是自嘲,道:“母后,儿臣并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母后对儿臣的好,儿臣都铭记在心,绝对不会做出狼子野心的事情。”
“若是……若是母后担忧儿臣别有所图,儿臣以后……避着陛下就是了。”
艰难的吐出最后一句,他又重新垂下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如同一颗单薄却笔直的小白杨,竭力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宁诗婧没看他,垂着眼打量着茶盏的花纹,半饷没有吭声。
说她多疑也好,说她凉薄也罢。
小皇帝这次突然出事,虽然因为中毒的剂量小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却始终在她的心底里埋了一根刺儿。
陈敏哲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可她还是想再问一问,不想有任何的疏忽。
如今见到他这副懂事儿的模样,被揭开了自己的心思,却又叫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卑劣和冷血。
低叹一口气,她搁下茶盏,温声道:“敏哲,母后跟你道歉。”
陈敏哲诧异地看她。
身为高位者,她丝毫不觉得对旁人低头是件羞耻的事情,从容且坦然道:“母后怀疑你,对不起。”
“不,不必的……”陈敏哲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摆手,道:“母后也不过是关心则乱,不必,不必对儿臣道歉……”
他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情况,整个人窘迫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宁诗婧却仍旧站起身来,郑重的道::“母后虽然是关心陛下,才这样多疑,终究是猜忌你,误会你的一片好心,母后该向你道歉。”
“只是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他的安危也关系到大安朝堂的安稳和天下苍生。”
“这样说听起来夸张,朝政掌握在钟大人的手上,陛下却是钟大人和朝臣们之间巧妙的平衡。更何况,哀家与陛下不是亲母子,却胜似亲母子。”
“哀家误会你,多次试探猜疑你是错,但是哀家并不后悔。”她也垂下眼,抬起手行了个半礼,道:“可是这并不代表哀家没有做错。敏哲,哀家再次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似乎被她的严肃感染,陈敏哲的神情也肃穆了些,仔细思索之后,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天真道:“母后,儿臣不懂这些。”
“母后怀疑儿臣,儿臣虽然有些伤心,却也知道母后这样是人之常情。况且母后一直对儿臣十分宽宥体贴,儿臣……并不责怪母后。还请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他没有提及朝堂和小皇帝的重要性,说话的时候也透着几分孩子气,却格外的赤诚。
见他果真心无芥蒂,宁诗婧才松了口气,和善的看着他,温声道:“好孩子,你不怪母后就好。现在天都要亮了,你也跟着熬了一夜,不要再继续在这里耽搁了。”
见他想要拒绝,她温和却又坚定地打断他要出口的话,道:“你身体本来就虚弱,不能这样折腾下去了。担心陛下也不在这一时,回去用些粥就早点歇下,等休息好了再过来看陛下就是了。”
见她态度不容拒绝,陈敏哲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声,行礼之后乖顺地告退。
宁诗婧又略坐了片刻,起身也跟着出了殿门。
这会儿天光已经亮了一大半,虽然还透着点朦胧,四周的一草一木却也清晰可见。
廊下的灯已经都熄灭,有小太监宫女开始轻手轻脚地忙忙碌碌。
红色的宫墙在清晨略有些发暗,一袭红袍的钟玉珩站在底下,比花丛更艳。
威风拂起他的广袖和墨发,越发衬得他挺拔如山岳,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存在感强烈的叫人无法忽视。
他像是开锋的剑,带着不容忽视的锋锐,眉眼中都沁着点凉薄和疏远,生出遥远的距离感。
听到她出门的动静,他点漆般的眸子看过来,在目光触及她的一瞬间眸中薄薄的冰层融化,冰雪消融,整个人站在晨间湿漉漉的空气中软了眉眼。
宁诗婧忍不住冲着他露出一个笑。
于是他就广袖翻飞,阔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在石阶下面平视着她,冲她伸出修长的手掌:“娘娘事情都办完了?”
“嗯。”宁诗婧将手搁在他的掌心里,感受他带着薄茧的温暖手掌细致地包裹住她,笑容扩大几分:“等急了?”
钟玉珩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回宫吧?”
“好。”
于是两个人不再交谈,携手走在晨露未干的清晨,一起并肩回了永慈宫。
木槿和瑞珠先一步被打发了回来,估摸着时间叫御膳房备了早膳,见他们回来将早膳摆好,就很有眼色的带人退了下去。
钟玉珩挽起袖子,亲自动手给宁诗婧盛了碗粥,摆在她的面前:“娘娘多少用些东西,免得伤了胃。”
就算没有胃口,见到他殷切关心的模样,宁诗婧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接过粥碗,打趣地看他一眼:“钟大人如今越发管的宽泛了。”
“臣总要在娘娘面前多表现一下,好叫娘娘垂怜。”他浅笑,给自己盛了粥,才道:“臣身份卑微,小命儿都捏在娘娘手上,在娘娘面前实在是没什么把握,只能多多媚上,揣度娘娘心思,免得叫娘娘厌弃了臣。”
说的不知道有多可怜。
“别在这儿装可怜了。”宁诗婧笑着睨他,道:“瞧瞧我这殿里的宫女们,一个个在钟大人的淫威下不知道有多懂事儿,我都说话呢就都退了出去。我看钟大人在我这宫里有地位的很。”
“全仰赖娘娘抬爱。”他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笑着为她夹了适合她口味的小菜,道:“娘娘多用些。”
宁诗婧只能就着小菜用了一碗粥,又叫人进来伺候了洗漱,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这才终于躺到了床榻上。
连续两天熬夜,她才刚枕到枕头上,就感觉到头皮表层窜过了电流,大脑有片刻的眩晕。
偏身边的人像是不知道疲倦,伸手揽着她的身子,嘴唇在她的嘴角眼睑落下细密的亲吻,轻柔到像是羽毛掠过,叫人有些发痒。
宁诗婧忍不住笑着往他怀里钻了下,道:“别闹,痒。”
“臣只是亲亲娘娘。”好不容易开了荤的男人哪儿那么容易罢休,一边对她挨挨蹭蹭地抱紧了,一边吻得越发细密,道:“臣没吃饱。”
说着,轻轻地咬了她的脸颊一口。
没用力,宁诗婧却还是下意识紧张了地轻呼一声,有些着恼地捂住脸,瞪他道:“你是狗吗?还咬人。没吃饱桌上有点心。”
“臣惯来不爱吃点心。”钟玉珩对桌上御厨精心备好的时令点心不屑一顾,转而啄吻她粉嫩的唇瓣,嗓音低哑地笑了一声道:“臣想吃些饭后甜点。”
说着,兴致极浓地加深了这个吻,直吻得她舌根发麻,才意犹未尽地餍足道:“娘娘好甜。”
宁诗婧:……
她气喘吁吁,恨不能逃离他的魔爪,却又察觉到他浑身紧绷,透着危险的气息。
她僵在他怀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看他:“钟玉珩,你是禽兽吗?”
大家都是熬了两夜的人了,而且前天夜里都是他在努力,尤其到了后面她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被动地被食髓知味的他翻来覆去的折腾。
怎么这人就能精神抖擞到这种程度?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累啊?
“禽兽总好过禽兽不如。”钟玉珩哑声笑了,嗓音里满满都是暧昧的暗示:“娘娘前日夜里不是也很欢愉吗?”
宁诗婧气红了脸。
她毕竟是初次承欢,虽然他细致温柔,且事后为她清理之后抹了药,却依旧感受到胀疼和滞涩,更遑论浑身上下那挥之不去的酸疼。
“不许胡说了。”她羞恼不已,怕他再继续说这些羞人的话,忙转了话题道:“你听说裴玉卿跟家里闹翻搬出来的事情了吗?”
“听说裴公子身无分文的出了府,这会儿寄住在同窗家中。”钟玉珩不是很有兴趣地道:“下次春闱大概就会应试了。”
宁诗婧只听闻他搬出来,没想到连钱都没带,这会儿真的讶异了:“他总不能身无分文住到春闱出结果吧?”
且不说一个大家公子的吃穿用度就算再怎么节俭对常人来说也是一大笔用度,裴玉卿骤然由奢入俭到底能不能接受,单单说作为读书人,他要准备春闱,自然也是要勤学苦读,笔墨纸砚可是不小的支出。
借住他人家中,只怕处处不便吧?
“他毕竟是裴府的嫡子,又素来有才名,只要不是个蠢的,就算是提前投资也会好生对待他。更何况裴玉卿认识的同窗,家中难不成会窘迫到哪里?”
钟玉珩挑眉。
裴玉卿又不是不懂事儿,他去借住自然不至于跑到寒门中去,宿京贵族中又不是没有他的朋友。
明面上他跟裴府闹翻了,且不说裴相舍不舍得这个出众的孙子,单说裴玉卿这个人就值得大家族投资,不会有人舍不得他借住的几个钱。
“娘娘放心,他不但受不了委屈,说不得明年春闱还要扬名天下。”
毕竟裴玉卿可不是沽名钓誉,而是真的胸有大才,兼之突然之间开了窍,又有头脑又肯用功,出人头地之时已经不远。
想到手下人汇报的情况,钟玉珩敛了敛眉,骤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迎着她紧张又惊讶的目光,他扯开一个邪肆的笑,危险的放低了声音:“臣不关心裴公子的去处,倒是娘娘……”
他慢条斯理地去解她寝衣的绸带,扬眉暧昧一笑:“这种时候娘娘还有空关心别的男人,看来是臣还不够努力。”
无耻狗贼!竟然试图用美色勾引她!住手啊!
宁诗婧又怂又急,见他一副要就“在床上到底唯一能关心的男人是谁”这个问题好好教育她的模样,她几乎预料到了自己再次被丢人地折腾晕过去的惨状。
急中生智,她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不叫他继续作乱,瞪大眼睛道:“你,你还没告诉我呢!说好的太监呢?”
说到这儿,想到自己被折腾的惨状,她禁不住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道:“钟大人这太监是不是比别的人多了个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