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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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四日一直在外奔波，昨夜又在胡杨林中埋伏半夜，霍临川身上少有的出现了疲惫的感觉。进了自个儿的院子，顾不上用膳，先洗了个热水澡。
自净房出来后，一边擦着湿发，便见方才出来回话的宋家嫂子正指挥着小丫头摆菜。
“这里也不缺仆妇丫鬟，怎就要你亲自过来。”霍临川扔了手中擦拭湿发的帕子，自有小丫鬟收拾好。他走到桌旁坐下，语气温和的对宋家嫂子说道。
宋家嫂子笑得爽朗，“我公公见您回了院子，开心的很，非得要事事亲手张罗，我又哪里能擎了手干站着。况且自去岁轻云与璧月放出去配人后，这院子里如今也确实没个妥帖人。您又不常回来，我怕这些粗手粗脚的丫头冲撞了您。”
她口中的公公便是方才给二人开门的老仆宋伯。
宋伯原是霍府的家生子，后做了老侯爷的亲卫，跟着老侯爷南征北战许多年，立了不少战功。三十年前跟随着老侯爷打交趾的时候伤了腿骨，便返回侯府将养，又把唯一的儿子送到了营中。
延德十四年的时候，宋伯的儿子死在了北地战场上，家中便只剩了妇孺孤老。老侯爷便替宋伯一家子脱了奴籍，又上报了朝廷，给宋伯只有两岁的孙子宋长生请封了一个百户。
宋长生比霍临川小了几岁，如其祖父宋伯一般，也做了亲卫，如今跟着大军也驻在北地。
宋伯一家虽脱了贱籍，但当初一家只剩妇孺和他一个跛脚的老头。又因儿子葬在了北地，宋伯一家便在北地落了根，住在霍家在北地的院子里，替老侯爷看宅子做管家。
想起宋长生，霍临川便对正在忙活的宋家嫂子提了一句，“长生今晚也能回来，嫂子也不必在这里忙活，也去给他准备准备。”
宋家嫂子一听今晚还能见着儿子，面上笑容更胜几分，却没立时离开，“长生每到轮值过后，总能回来一趟。他回来我也不外给他备些干净衣裳，再者他还有媳妇儿呢，哪里还轮得到我知冷知热。”
宋长生年纪虽不大，却已娶妻，儿子都一岁多了。听到宋家嫂子这般说道，霍临川只笑着摇了摇头。
霍临川平日起居十分简单，这后半夜的院子里也做不出什么美食佳肴，不过上了个爽口小菜，几个新蒸的鸭肉包子，一碗鱼肉小混沌。宋家嫂子还亲自去做了碗拿手的三鲜猫耳汤。
一整日没怎么进食，霍临川倒真觉出几分饥馑，不过一盏茶功夫，这一桌子饭食被他扫了个光。
待用完了饭，他想起了卫灵秀，便问了几句那边安排的可妥当。
宋家嫂子应了是，想起卫灵秀一身狼狈的模样，又犹豫的问道，“那随着侯爷回来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瞧着模样十分狼狈，一身衣裳也尽是泥水。我想着长生媳妇与她差不多身形，又刚做了身新衣裳，不若给她送去。又怕那姑娘身份贵重，倒折辱了人家。或者遣了人去绣铺子买一身……？”
宋家嫂子后面所说霍临川完全没有听见，他只听得第一句里那声“姑娘”，面上充满了讶异之色，直到宋家嫂子察觉有异停了嘴，他才蹙眉道：“你说他是个姑娘？”
“……。”宋家嫂子面上比他还诧异，心里想着，这竟是不晓得人家是个姑娘才把人领回家的么？顿了顿才回道：“说起来那姑娘装扮的倒似个小子，言语行走之间也颇似男子，我若不是在府里做了几年挑丫头的差事，也不定能瞧出来，侯爷平素不在意这些，瞧不出来也是有的。”
霍临川原本只觉的卫灵秀瞧着有些娇气，动不动就爱红个眼眶，可平日里也不算多女气，虽有些疑惑，到底也没太怀疑。如今听宋家嫂子这样一说，倒真觉出些不同。
只是，若她是个女子，怎就跟着大军一同来了北地？住在营地之中诸多不便，周围又都是男子，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惶恐在意……？
他正想着，不禁蹙了眉头，抬眼一看见宋家嫂子还在一边等他回话，只得应道：“她既扮作男装，想是不愿叫旁人看出来，你且打发个人去成衣铺子给她寻几身男子衣衫吧。”
两人正说着，便有小丫头在帘子外探头探脑。
霍临川见了喝了她一声，那小丫头便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叫他吓得面无血色。
宋家嫂子见这丫头不成规矩，面上也不好看，肃声问道，“有什么事正经回报就是，怎得这般畏畏缩缩。”
那小丫头这才抖着声儿对宋家嫂子道，“嬷嬷，是长生嫂子打发奴婢前来寻您，奴婢方才就是想瞧瞧您是不是还在，恰巧这院里的秀红姐姐没在外头，便抻了头……”。
这小丫头说话没头没脑的，且说了半天没个条理，听得宋家嫂子愈发不耐。只那小丫头口中的“长生嫂子”正是自己的儿媳，这才耐住性子问她，“你且别怕，长生媳妇找你来寻我有什么事？”
小丫头定了定神，颤声道，“长生嫂子说毛豆儿发了热，想请嬷嬷寻了外院人去请个大夫。”
小丫头口中的毛豆儿正是宋家嫂子现在唯一的小孙子，宋家嫂子一听是这样的事儿，心里便有些焦急，埋怨儿媳不顶事。她此时正在这里忙碌，何必非等着来寻她，直接去找公公不是更便宜？便是自个儿，也得去寻了公公请他去外院找人。
再者，这本是自家的事儿，却说到霍临川跟前，宋家嫂子面上颇有些无光。她在这院子里是管家娘子，丫头的调.教便是她的差事。这小丫头这般不分轻重，到底是她的差事没办好。
霍临川却并未在意这些。
毛豆儿如今不过半岁多点，且自来便有些不足弱症，稍不注意便是受寒发热也能要了小命。此时见宋家嫂子眼神中透着焦急，便忙道：“嫂子不必留在此处，拿了我的名帖，去刘守备那里请了赵老大夫前来，给孩子看病是正经。”
刘守备府里的赵老大夫原是国医圣手，后因年岁大了便告老还乡。他原就是北地人士，从太医院辞官之后，便返回了北地。刘守备听闻赵老大夫返乡至此，便重金将人请到了府中。赵老大夫只有一个在外行商的儿子，常年也不在北地，想着在刘守备的府中还有人伺候吃喝，倒也乐意，收拾了家当便住进了刘守备的府邸。
宋家嫂子听闻霍临川这般说道，自是满心感激，眼眶都有些泛红。
老侯爷给他们一家子脱了奴籍，侯爷对他们一家子更是十分照顾。毛豆儿本应是侯府最平常的家生子，若不是侯爷和善，又怎能请的国医圣手前来瞧病。
她心下感激，对着霍临川谢了又谢，刚要转身却又被叫住。
霍临川也是刚想到，方才二人还说起那人，不正是军中大夫么？她活死人、医白骨是他亲眼所见，便是军中副将冯湘南的头疼之症也在她的医治下见好许多。
“如今前去刘守备府邸也得一些功夫，嫂子遣了人出府后先去寻那卫大夫给孩子瞧瞧。”见宋家嫂子疑惑，又解释道，“便是与我同来那个姑娘。她虽年纪不大，医术却十分高明，只不晓得是否擅长小儿之症。左右赵老大夫还得些时候才能前来，先寻了她瞧瞧，心里也安稳些。”
宋家嫂子这才晓得那随着霍临川来家的姑娘竟还是个大夫，此时心里惦记着孙子，忙应了是领着小丫头出了门。
待宋家嫂子出了门，霍临川只觉得身上有些疲累，便回了内间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屋里静悄悄的，脑子里便不受控制的想起方才宋家嫂子的话。
他……真是个女子么？
原来未曾深思，此时想起相处种种，却越来越觉得她不似男子。
闭了眼，眼前便浮现出那一个还带着些暖意的午后。彼时他箭伤未愈，抬了胳膊擦拭湿发，却被她阻止，说是会扯了伤口。
她亲自给他拭干了头发，那指尖留在头皮上的触感似乎还印在心间。
他自小生在锦绣堆里，身边自有一大群的婆子丫鬟看顾。便是跟着继母过活的那几年，也只是受了些冷眼，并未在日常生活上受到亏待。伺候他起居更衣的丫鬟比她温柔的比比皆是，可只有那一日，胸口间充斥着的鼓胀感牢牢印在了脑海之中。
霍临川越躺着越觉得心中烦躁，躺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有半丝睡意。左右睡不着，索性起身出了门，朝着宋长生所住的屋子走了去。
宋长生所住的院子此时倒是灯火通明的，还飘着浓浓的药味。
见霍临川前来，宋家嫂子与长生媳妇都出来见了礼。霍临川摆手让她们不要多礼，又问了问情况。
宋家嫂子说看着还好，“赵老大夫还未道，那卫大夫已来了小半个时辰。开了药方子，方子里都是些普通的药，院子里就有，此时还未煎好。因着之前有些惊厥，用了金针。又说让用温水擦拭，施针之后卫大夫亲自给擦了身子，虽未用药，毛豆儿此时竟也安稳了许多。”一边说着，还补了一句，“侯爷，这姑娘的医术真是十分高明。”
听着宋家嫂子不加掩饰的夸赞卫灵秀，霍临川心中竟生出些愉快之意，嘴角也弯了些，抬脚跟着宋家嫂子进了内间。
待帘子打了起来，他一眼就看见卫灵秀坐在床边，正在给毛豆儿擦拭身子。眼神温柔，动作妥帖，一缕秀发不经意的落了下来，搭在鬓角处映衬着那唇红齿白的面容，显得格外秀丽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