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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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芸跟着使女又走了一长溜的抄手游廊,才到了座落于小。湖北临湖雅阁前,它的整体便是宜雨宜晴楼。
亭阁廊内四处摆放着从鹅黄到粉白的秋菊,最妙的是廊外有百hua围绕着雅同,占满了整个湖北岸,风一吹便是柳绿菊黄,姹紫嫣红,夹着满室的云衣鬓影,是波光潋滟间又暗香盈袖。
这正是京都最奢华的百hua宴,秋天的百hua宴因此才令人震撼惊叹。
我得一笼菊hua开,你可来你若得百hua开,我便来。
当年的楚七娘便是因为这句回复,重金广搜带晚苞的百hua,在亭阁外修筑地下火笼,将那些带hua苞用最好的细纱罩住,hua盆搁置在地笼上,一夜之间便催得百hua开。
廊内丽菊,廊外百hua,她记得李西敏从hua丛中来,她也记得楚七娘意气风发的对他道:“此年应我为青帝,报与桃hua一处开。”
这个百hua宴让楚七娘颇被人拓病,指责她穷奢极侈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奇妙的是,她没因为百hua宴得个好名声,但她这种用地笼细罗催hua的百hua宴却留了下来,甚至成了京都里最高档的赏hua宴。
楚芸微垂了一下眼帘,轻轻地穿过百hua丛,跟着使女向着雅阁走去,因四周地下都是地火笼,阁里颇有春意,里头用餐的小娘子们也是薄罗轻衫,额上飞红,暖意融融。
坐在是上首穿朱红金丝绣齐胸孺裙的正是刚及笄的昌宁郡主,她乌目黛眉,眉间贴着三叶兰hua胶,薄薄的朱唇轻点,有几分李西敏的影子,美貌间也带着几分锐利。
只是李西敏是男子,锐利会增起英气,对于昌宁来说,末免就有一点刁蛮之相。
楚芸一走进去,就能听到下面交头接耳之声,不用看也能知道那些目光里闪烁的都是鄙视及看好戏的神情。
“你就是楚十娘?”昌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就先天不足的女子,跟之前容光四射的楚七娘比起来,她真得是差太远了,瘦小的身躯,泛着青白色的脸,相貌也只是看上去有一点清秀而已。
“回郡主,正是楚芸。”
昌宁郡主有一些瞧不上楚十娘,顿时便觉得一阵扫兴。
楚芸自然不会因为昌宁的轻视而有所不满,昌宁若是对她失了兴趣,那真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
“楚芸……”昌宁皱了一下眉头。
楚九娘就坐在她的下首,闻言笑道:“十妹聪慧,向爹爹讨了个新名字,草云的芸,不是我们府上七娘子天上白云的云。”
“嗯倒也还算合适,坐吧!”昌宁随意地指了指面前一个空席位道。
楚芸蹲身谢过之后,便在那个空席位上跪坐了下来这个昌宁郡主只知道自己叫楚十娘,却不知道自己还叫楚芸,那跟她提及自己的人就不应当是楚九娘了。
这时已经到了午宴快终的时候,其它小娘子们案几上的用餐已渐渐撤下之后,瓜果茶汤像流水一般的呈了上来。
粱国公府的晚宴一向以奢华著称,除了国公府受到赏赐丰厚,封田广阔,还因为这些晚宴多得是有人敬谢。
使女在楚芸的案几边上摆放了一套赤金具,包括小金挠子,小金刺等等,这是一套吃蟹用的金具。
楚芸知道为什么楚府今天所有的小娘子都会受到邀请了,当然如果说候席也算是邀请的话,还有楚九娘能坐得离昌宁如此之近的缘故了。
果然”只听昌宁对楚九娘道:“这蟹吃来吃去,还是你们平江府的蟹最合胃口,膏脂丰肥,肉质香甜,吃过平江府的”再吃其它的,就索然无味了。
只听旁边有一个女子则笑道:“可是听说要将蟹从平江府运到东京,当中需换四班人马,八匹快马,用草莆团将蟹扎成马腹之下,日夜兼程,才能将蟹活着送到东京。因此这一只平江府的蟹到了东京只怕要值五六贯呢。”
众人纷纷惊叹,连声道:“九娘子客气了。”
楚九娘笑道:“各位娘子喜欢就好。”
楚芸则坐于一边沉默不语,往年楚府秋天向各个府里进献的蟹一年至少要上数百只,不下上千贯。
原本只有楚老爷才有这个耗用”后来楚七娘听说李西敏的妹妹昌宁喜欢吃蟹,便自己掏钱给昌宁送来讨好她,若非这些螃蟹,她与楚九娘还真得末必能在昌宁的宴会上占上一席之地。
现如今这些螃蟹又是谁来付这笔帐,楚芸看了一眼楚九娘的脸色,心中暗自好笑,看来不会是吝啬的楚太太,那多半是这位新任的楚府嫡女了。
过去楚芸送螃蟹,也不会太多,不过二十只为限。
可是眼看今天昌宁把赏菊会开得这么大,宴席上就坐了四十来位,加上损耗,还有孝敬长公主,国公爷,老夫人跟李西敏的,少说也要有百来只了吧,这就是五六百贯钱了。
过去这种消耗凭借的是楚七娘善于理财的能力,即便如此,楚七娘也因为这么宠大的hua用而没能存下什么钱来,楚九娘要是照做那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楚芸悠然地拿起面前的螃蟹,娴熟地分壳,享受着久违的乡味,楚九娘自然没有她这份好心情。
楚九娘何尝不知道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可是当初楚七娘已经把楚府架上去了,如今她一死,自己就要降低孝敬,岂不是等于说自己这个嫡女做得远不如楚七娘。
过去眼看着楚七娘hua钱如流水,她在心中就暗自觑觎那份财产,好不容易楚七娘死了,可是那份财产依然如同境hua水月,而自己的私房却是让她心惊地在外流。
昌宁左手边的丁茹娘则略略皱眉道:“虽则是九娘的盛情,不过现在正是国难当头,这千里传蟹末免过于奢靡了一些,传出去对郡主也不好。”
她这话一说出口,不少小娘子点头称是。
丁茹娘惯喜欢集着一群人占据着〖道〗德高处,动辄便以大理压之,旁人自然是诚惶诚恐,不敢反驳她的话,久而久之她的认可倒像是成了某种权威的认定,因此别人非但不能对她有意见,还要多方讨好,赞美她的真知灼见。
奉承赞美多了,她便更加把自己当回事了。
楚九娘略有一些尴尬,连忙道:“这蟹原也是随平江府老家救灾的米船来的,来的老管家有一套自有一套养蟹的方法,倒也没大家想得这么困难,因此也没费这些钱。”
“是啊,怪不得我们都说连自家吃的米都快不够了,楚府还能这样坚持不懈地派米真了不起,原来楚府早就未雨绸缪从外地调米上京了。”也不知是谁笑着替楚九娘分辩了一句,就不知这句话是好意还是恶意了,难得丁茹娘没有再开口往下评点。
楚芸低头只管吃自己的饭,自然她也知道旁边的一些人在打量,品凭自己。
她也知道,就凭着自己穿了一身旧衫来参加宴会,只怕自己就得不了几人的青睐。
别人不来睬楚芸,她也不主动与人搭话,竹勉总想着重头再来,不过是再嫁一门好亲事,而楚芸心中想得却远不是如此,她死而复生,不是为了在同一个圈子里跳来跳去的。
她想做的可不是怎么去讨好这些势利的贵族,再嫁一个表里不一的贵族子弟,而是怎么样才能脱离楚府,离了那些附骨之疽。
一顿漫长午宴下来,昌宁是一连又吃了三只大蟹,才算是心满意足,使女们端着镏金盘上来,给各位小娘们清洗手。
水是微温的,里头飘浮着几缕鹅黄的菊叶,楚芸将手洗好,瞥眼见使女神态古怪,连忙向后挪一步,那使女果然将盘滑脱,水没泼到楚芸,却是溅了邻桌的小娘子一身。
楚芸正庆幸,却听到后面哎哟了一声,她才转身,就被后面的使女给泼了一身的水。
昌宁斥道:“你们怎么端盆子的?!”她嘴巴上是这么骂的,但是嘴角却忍不住露出愉快的表情。
楚芸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来了,是又来了。
使女们连忙上前给楚芸陪不是,昌宁轻描淡写地责备了几句,便顺势吩咐她们领着楚芸去换衣服。
楚芸心中叹息,但面上却还要装得一无所知,只拜别了昌宁之后,便起身跟在使女之后,由她领着去换衣服。
又是一段不小的路,但因为人已在粱国公府内,这走来走去倒也只是一些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
等使女给她推开那扇门,扫眼瞧见那些屋内的陈设之后,即便是楚芸再淡定,也不禁又要长叹一口气,这昌宁捉弄人的方法难道就不能换换吗?
这间屋子是粱国公府的一处偏静的耳房,地方不大,统共三间连着的屋子,前面临园的是书房,后面带着一个小憩的卧室,旁边连着一个使女间,这座耳房不大,却是粱国公府上最敏感禁区之一。
无它,因为这是李西敏曾经的夫人~
那位名满京都的孟婉娘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