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 事无绝对
“陛下,陈督帅有飞鸽传书送来急报……”一个侍卫匆匆进来禀告道。
“轻声,陛下刚刚睡着!”李三娘嘘声道。从昨日到了水寨,小皇帝片刻没有休息,便了解情况,部署兵力,制定作战计划。清晨战斗开始后又紧盯战事发展,在得到侍卫营已经救下被困的突击分队后,才坐在椅子睡着了,可这还不足半个时辰,便又有急报送到。
“可……”侍卫有些犹豫,他知道皇帝的脾气,且早有严令紧急军报无论何时都要及时送。
“一切自有本宫承担,陛下太累了!”李三娘拿过信筒,轻声言道,但其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是!”侍卫立正敬礼后退下道。其实在皇帝诸多的后妃,也许同时出身军旅的缘故,侍卫们对淑妃却是最感敬服和亲近的,也以军之礼对待。毕竟一个女子能统领一旅之兵征战沙场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何况其在战时往往亲自领军在前冲锋陷阵,屡立战功,至于其俚人的身份反而并不在意。
“怎生又出了这种状况?”攥着信筒李三娘有些犹豫,她行伍多年自知私拆密信的后果,但是飞鸽传书往往皆是紧急之事才会采用的应急之法,若是不拆耽误了军情后果却也更为严重。她思惆片刻还是拆开了信筒,读过之后心一惊,不禁喃喃道。
“出什么事情了?”
“陛下,臣妾擅自查看急报,还请降罪!”李三娘没想到小皇帝竟然听到了自己轻语醒了过来,急忙施礼道。
“情有所原,下不为例。说了些什么?”赵昺站起身揉揉眼睛摆手道,并没有过于苛责。
“陈都帅急报称,过江的突击队尚有断后的四人陷落在瓜步镇,据分析已经凶多吉少,其决定不论生死也定要将他们带回,目前侍卫营一队已经出发前往瓜步镇。但是敌驻六合的都哥万户府和长芦镇的千户所皆已经派出援兵,迫近瓜步镇,他决定调预备队二团全部登陆阻击敌援兵,并令待命的二是三团准备渡江。着令一师征调民船,陈兵江岸做好渡江准备。”李三娘略松口气,简述道。
“哼,欲盖弥彰!”赵昺听了却是冷哼一声道,“回书,朕知道了!”
“陛下,前一句亦原样写吗?”在旁准备记录的参加小心地问道。
“嗯,一字不动!”赵昺点点头道。
“是,欲盖弥彰,朕知道了!”参军有些迷惑,这两句话可以说前后不搭,便又复述了一遍,再次确认道。
“对,其看了便知何意!”赵昺看看迷茫的参军道。
“是!”参军急忙记下,便急忙封好,派出传令兵急速送往对岸。
“陛下……”见此刻身边再无旁人,李三娘对于皇帝莫名其妙的回信也是大为不解,想问却欲言又止道。
“呵呵,说与你也无妨。”赵昺看其小心谨慎的样子笑笑道,“朕是在警告其要坚决完成任务,不可半途而废。”
“陛下,臣妾并未从看出陈都帅犹豫的意思啊!”李三娘还是一脑袋浆糊,自己刚刚看过,没有发现有何怪的地方,可小皇帝却断定其有退缩之意,想想道。
“其在部署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你也看到,侍卫营已经在其部署前便已经先行前往瓜步镇了。这表明即使陈凤林没有退缩之意,他们之间也有争执,侍卫营才会在明知敌援兵将至的情况下,欲独自完成任务。而后其又匆匆报之于朕,便表明他没有下定继续打下去的决心,朕如此回复便是告诉其不要心存侥幸!”赵昺解释道。
“陛下,若是臣妾在前指挥,也会心生犹豫,觉的不宜再战!”李三娘想想言道。
“哦,为何?”赵昺瞅向李三娘道。
“陛下,臣妾以为此时敌可动员的兵力是一个万户府和两个千户所,若是他们倾巢而出可达二万之众。而我军现下过江登陆的只有两个团,兵力逊于敌三倍之多,还是背水而战。且江北地形平坦有利于骑兵作战,如此我军在兵力匮乏的情况下,又难以形成严整的阵型,恐难以挡住敌骑兵大队的冲击!”李三娘言道。
她知道步兵与骑兵作战,军阵都需要横着排,来扩大自己的接战面积,这样才能发挥出兵器的战斗力。因为纵着排的话,后排士兵打不着人,打不着人,人再多等于不存在,等着前排死光,后排早没士气了。不过横列布阵时也要由一定的纵深,以免被敌一击而破。可在兵力处于劣势,又缺乏火炮支援的情况下,单薄的横队是难以阻挡骑兵冲击的。
“汝等不必偷偷摸摸的,可以过来一起讨论!”赵昺看到厅的幕僚们见他与李三娘论兵,想听却又不敢前,却躲在屏风后偷听,笑笑招呼他们道。
“嘻嘻,卑职等谢过陛下和淑妃娘娘!”听到皇帝相召,厅的幕僚们都聚了过来,讪笑着谢道。
“不必拘礼,坐下听,有何见解尽可提出!”赵昺挥挥手让他们围着桌子坐下道。
“陛下已言不必拘礼,不要拘着了。当年陛下也是如此,常常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与大家论兵的!”幕僚的一个老吏笑道。
“呵呵,老李头还记着当年的事情呢!可朕记的汝当年是掌管伙房的,今天怎么也混进军部当差了?”赵昺看看说话的确是熟人,指着其笑着问道。
“陛下还记得小老儿,我也是托陛下的福,这十年的功夫咱们是屡次扩编,小老儿也是跟着水涨船高。最先只是管着一营的伙食,接着便是一个团的,又是一个师的。到了建康之后,陈都帅见小老儿年纪大了,还识得几个字,便让小老儿到军部当个参军,管管钱粮之类的琐事。”李贵笑着施礼道。
“有汝掌管一军的钱粮,是他们有福,朕也放心!朕记的当年咱们吃的是朝廷拨下的陈米,且数量不足,皆是汝精打细算才让大家吃饱肚子!”赵昺感叹声道,“反正今天不管汝是伙夫,还是掌管一军钱粮参军,今天定要做一顿最拿手的炖猪肉,朕已经多年未吃过了,也曾让宫的御厨做过,可吃不出当年的味道,那真是香啊!”
“好,陛下既然爱吃,小老儿乐得效劳!”李贵坐下笑着拱手道。
“那有劳李参军了,陛下已经数日未曾好好的吃一顿饭了!”李三娘也向其还礼道。
“娘娘不必客气,能侍候陛下乃是卑职的福分!”李贵又赶紧还礼道。
“都不要客气了,晚吃老李头的拿手菜,大家都解解馋,这顿算是朕谢过大伙连日辛苦了!”一番玩笑后,气氛缓和下来,赵昺才言归正传道,“刚刚淑妃言及骑兵对步军,最具威胁的乃是冲击力强,此说不能言错,但朕也不敢苟同。”
“朕以为从实际的意义来说,战车与骑兵的出现改变了战争的节奏,其最重要的并非骑兵与战车的冲锋能力,而在于他们的机动力。对于战争来说,计算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和攻击方式不难,但算出攻击时间变得异常困难,那是因为对方的移动速度变快了。其又以骑兵的速度最快,往往让对手失备,难以断定其攻击的点在哪里!”
“陛下,那我们在队列前布置长枪大盾不可以挡住骑兵的冲击了吗?从前我朝不也以此来抗击敌骑,往往也能获胜!”这时有一个幕僚言道。
“好,问的好!”赵昺先赞了句道,“此却有不少成功的战例,但以长枪大盾抗敌骑兵,其实也是险招儿。大家都是行伍之人,当知以长枪在前,最多只能布置两排,再多一排的话,长枪没地方伸了,只能抬起来,那跟没有一样了。而且前提是方阵第一排是长枪兵,那么第二排长枪兵可以从第一排两人之间的缝隙伸出长枪,如果后面再来一排,那没地方伸了,因为前面是第一排士兵的后背。”
“而如果第一排是盾牌兵,那么长枪兵只能有一排,也是第二排,长枪从盾牌缝隙伸出。不过,如果前面是盾牌兵,那么这种列阵其实不是对付骑兵用的,而是对付步兵的。因为巨大的盾牌会严重遮挡后面士兵的视线。另外只凭盾牌是挡不住战马冲撞的,是专门对付骑兵的那种带支架的大盾,都会被马匹撞入两盾之间的缝隙冲进来。不信的,你们大可自己亲自去试试。”
“再有单纯的大阵对付步兵尚可,用于抵挡骑兵并不适合。因为仅仅正面看着吓人,如果被骑兵绕到侧面,则毫无防御能力。有人会说,步兵也可以训练随时变阵,进而改变长枪的方向。可大家练过兵的都知道,小型方阵还行,万人组成的大型方阵反正朕是做不得随时变阵的。”赵昺笑笑又道。
“且即使能变阵,骑兵怕也也不在乎围着你多绕几圈,把马累倒要几个时辰,可若是累倒人朕以为一个时辰足矣。即使敌骑从正面冲击,方阵也极容易击破,第一排骑兵只需要斜着切向最远的那根长枪即可,然后依次拨开后面层层长枪,这样没有长枪保持正面方向了,然后第二排骑兵可以成功的冲进列阵里屠戮。”
“陛下,那么说骑兵不可能战胜了吗?”又一个幕僚问道。
“世界哪里有绝对的事情。”赵昺摆摆手道,“朕刚刚说过,骑兵的优势在于其机动力,最大的能力在于快速的移动与不停的袭扰。且有一个最为关键的优势是他们可以掌握主动权,可对整个战场某一点进行猛攻。这使其常常可以突破并且撕裂步兵构建的防御,而其他地方的步兵则陷入了一个尴尬与增援的难题之。并扰乱对方的部署,使得步兵进退维谷,其却可从容的进行包围与分割,使得骑兵看似战无不胜。”
“所以说要想战胜骑兵,最重要的是要限制其机动能力。步兵在野战可以快速的修建路障和拒马等有效防止冲击的防御工事;凭城据守,可以借助高大坚固的城墙阻挡骑兵,战马总没有办法将城墙也撞碎了吧;此外在战略,我们可以选择不利于骑军行动的狭隘山地,水纵横的地带作为战场。”
“即便在平原非是处处一马平川,我们通过判断敌军的动向,可以选择不利于骑兵机动或谷地、山洼等地域,预设伏兵将其歼灭,而非要一成不变的采用战阵与敌一决胜负。即便非得与敌列阵相搏,也可以利用多兵种的配合作战,彼时以步胜骑也非是单纯的只有步兵,两翼往往会布置骑兵大乱敌骑的进攻部署,也是常说的‘正面为虚,两翼为实’,且强弓硬弩及咱们装备的火器都可以对敌骑给予极大的伤亡,使其机动性丧失。”
“陛下之意是战时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选择最为有利于发扬自己的长处的战场和战法,从而达到扬长避短的效果。”一个幕僚插言道。
“对,正是如此,只有扬己之长,攻敌之短才能取得胜利,而非刻板的仿效,总之是怎么打的顺手怎么来,不必过于拘泥!”赵昺拍案道。
“哦,江北沿岸皆是水田,且此时正是灌水插秧的时节,敌骑无法自由来去,只能选择大路行进。而我军只要封锁了大路,敌骑便难以发挥其机动优势,也无法四处袭扰。若是进入水田地带,行动迟缓的敌骑是我们的靶子了!”那个幕僚恍然道。
“不错,我们此战只要控制住要点,便能控制战局的发展。”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但是当前敌我两军兵力悬殊,若是敌不顾伤亡对一点发起进攻,只怕也会突破防线的!”李三娘言道。
“未必,战斗的胜负有时并非由兵力多寡决定的!”赵昺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