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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地面积大不足挂齿,雕梁画栋细节考究却实在难得。
我能了解这些,是因为桃花镇不仅是个破落镇子,而且也是某地古城。
尘封的宅子院落,织了蛛网,岌岌可危,被村民豢养家禽,我和阿森拿钱买鸭煲汤的时候,近距离观察过,飞翘的屋檐上雕刻着似鲤鱼的灵兽。
而周家古宅的更致,雕刻的灵兽似鹤,展翅欲飞。一廊一厅,朱漆簇新,不曾有剥落的痕迹,我一时看呆了,有一种时空割裂的感觉。
小铃踌躇着:“小姐,咱们走吧,到别处看看。”
我听出她话里的为难,想必这是周家什么禁忌,我没有过问,转身离开,重新站在那株梅前。
深黄且圆的花瓣,淡紫色的花芯,是珍贵的磬口梅,我垫脚凑上去闻,浓香。
小铃这回倒是大方地替我介绍起来,不过也是小心翼翼:“这是…小周少爷刚出生时候…老爷和…和夫人一起栽的,想来也有二十三年整了。”
我听着她斟酌遣词造句,期期艾艾地说一些我根本不在乎的称谓,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扫了扫肩头雪。
也不知道妈有没有说完。
我抬头望了望二楼某个亮灯的屋子,决定再绕一圈,小铃却像是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
“小周少爷也很爱这棵树,杀虫浇水护寒,无一不亲力亲为,”她停顿了下,下了决心一样,“小周少爷人很好,小姐,您有了这样的哥哥,会很幸福的。”
这下我倒是来了兴趣,我问她:“你为什么喊他小周少爷?”
“因为小周少爷不许我们叫他少爷。”
“那叫什么?”
她咬咬唇:“小周少爷让我们直呼他的名字。”
肯定没人敢,我点点头,又问:“没有少爷架子,除此之外,还有哪里好?”
她眼睛发亮,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小周少爷他什么都好,我刚来宅子的时候,不太适应,生了病,管家要赶我走,还是小周少爷让人送我去医院,又给了我留下来的机会。”
“你家里人把你卖给周家了?”
“不是不是,”她急忙摆手,说出让我更难以置信的话,“我家这一支世代都为周家服务。”
饶是我在桃花镇呆了十八年,也未曾听过这么荒唐的话,世代家奴?
“二几年闹军阀逃难的时候,周家先人救了我祖上一命,为了报恩,立下这规矩,况且,也不是没钱拿,”她羞红了脸,“我是自愿来的。”
这丫头把心思都写在脸上。
我长长地“哦”一声,故作深沉地说了句“可惜”,她立刻上钩,问可惜什么。
我摸摸下巴:“可惜我那个好兄长,已经有了女友。”
她的脑袋一点点垂下去:“是很可惜啊…”随后才发现自己暴露了,涨红了脸让小姐我不要误会。
我轻笑了下:“我兄长叫什么名字。”
小铃扭扭捏捏:“周朗。”
朗朗如明月之入怀,很好的寓意,给他起名的人一定对他托以重望,是很爱他的吧。
据说我的名字,眠眠,是在我妈梦中惊醒想睡又睡不着的情况下,随口起的。我好像也没来得及问阿森,他姓什么。
“他做什么的呢?”
“听管家说,是个珠宝师。”
“那他的女友…”
“温小姐,”她情绪低落,“也是很好的人呐,好像是个画家。”
我一一记下,又接着问:“那么,我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小铃又开始神抖擞:“老爷自然也是很好的人了,能教导出小周少爷那样出的儿子,所谓虎父无犬子,倒过来也一样嘛。随便问谁,大家都会说老爷少爷都是好人。”
话里话外都在夸赞我那个兄长。
二楼的灯熄灭,我同小铃打道回府,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笑。
妈明显脸色恢复不少,开始说笑,拍打掉我身上的雪:“你这丫头又乱跑,来吃茶暖暖。”
我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总归妈高兴了,我任由她牵着进屋,周先生不在,我整个人放松下来,却也不敢软趴趴瘫在沙发,只敢稍稍岔开一点腿。
妈一巴掌拍上来,低声呵斥:“规矩点。”
一回头,果不其然,周先生来了,他说:“今晚你大哥会回来一同吃饭,今天中午见你爱吃芹菜,已经叫人备下了,还有什么爱吃的?”
我窒息了一下,笑着答谢:“您怎么知道我爱吃芹菜,果然知女莫若父,多谢爸爸。”
妈显然对我的话很满意,掩嘴轻笑:“可不是知女莫若父吗,你爸也爱吃芹菜。”
我嘴角扯着僵硬的弧度,希望早一点结束这场谈话,大概周先生比我更想吧,他比我更熟练客套地笑着,一会儿推脱有公事,上了楼。
我也终于重新找回呼吸,看着乏味电视节目发呆,一部狗血电视剧,毫无演技可言,唯有几个主演美丽英俊。
我自嘲地想着,还不如我演技好。
天渐渐黑下来,菜上了桌,兄长才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姗姗来迟,踏着沉缓优雅的步子进屋,嘴唇微抿,他仿佛永远在克制自己。
我倒没感觉到小铃说的好脾气,只觉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