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混元图里，在星树的下方，诗燕静静地躺于树根之处，这个往昔里如阳光般明媚的女子此刻已然没了气息。腹部的衣服被浸染上大片的血红，醒目而刺眼。
本来她应该就这么久久地沉睡，然后再也醒不过来，可在她的脖间，一颗古朴的珠子却散发出柔和的光。
这珠子，像是一颗佛珠，这赫然便是在塞安城时，和若凝打赌赢来的定魂珠。
定魂珠作为五品灵器，能保人灵魂一炷香时间不散。而这一刻，定魂珠突然破碎了。完整的一颗珠子在这一刻突然化作细小的粉尘，粉尘在空中形成一片亮银色，而一个人形的虚影出现在粉尘里，那虚影五官逐渐清晰，渐渐化作诗燕的模样。
此刻，星树上突然垂下枝条，包裹住诗燕的魂魄，而又有几根枝条垂下，缠着了诗燕的身躯，巨大的树干上突然裂开一条缝隙，像是张开的一张大嘴，将魂魄与肉身同时吞了进去。
混元图外，小黑正带着叶凌宇穿过虚空，在这片人类无法踏足之地，没有昼夜之分，也不见任何光彩，能见的，只是那一道道黑蛇般的裂缝，以及随时会将他们吞没的漩涡。
小黑浑身都在颤抖，小小的蛇身几乎盘成一个团，许久之后才微微舒展，往前游出一段，然后又缩成团，不停地抽搐。
它身为羽蛇，懂得空间之力是没错，但是能够穿越虚空也仅仅只限于它自身。刚刚出生的羽蛇根本没有办法强行带着旁人穿越虚空，小黑如此做也是舍命一搏。
它心想，自己要是运气不好，搞不好就死在这虚空之中了。不过那也没办法，谁叫自己摊上了这么一个没用的主人，最后还是要靠它这伟大的魔龙来解围。
在这片虚空里，那空间漩涡和空间裂缝都是足以致命的东西，就算是身为羽蛇的小黑都不得不认真面对。说真的，要不是叶凌宇遇到这么大的危机，小黑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做。它带着叶凌宇不断地回避那些可能的危险。这里和外界不同，在这里光是前进就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进虚空没多久，小黑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只能游走一段，然后停下来歇息一阵，然后再游走。
它当然知道现在是分秒必争，主上连心脏都没了，再过一会儿搞不好就死翘翘了，可是它也没办法，刚出生的羽蛇实在太过弱小了。
在迷迷糊糊之中，它突然又想到，若是主上就这么死了，那它岂不是就解脱了。只要在这里送开口，让主上漂泊在虚空里，只要碰上漩涡或者裂缝，那自己就彻底自由了，以后再也没人能束缚自己。
不过这个小小的心思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和自由比起来，魔龙的骄傲更加不容亵渎。它可是龙，是伟大的，怎么能做出这种忘恩负
义的事。不过突然一想，自己以前好像也没少做这种事。记得以前跟着老主人的时候，老主人奋勇杀敌，它往往就缩在角落，等战斗打完了，它再衔着两具尸体跑出来，装作大战一场的样子。
除此之外，它还经常偷老主人的东西，老主人的宝库对它没有设防，它就经常偷溜进去，把里面的闪闪发光的东西都偷出来，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筑起巢穴。
不光如此，它还经常跟老主人抢东西，老主人只要拿到什么好东西，它经常会去偷偷抢夺一番，有时候能抢到，有时候则被老主人痛揍一顿。
想起以前的日子，它觉得是那么美好，不光是因为身为一条龙，更是因为有老主人在。然后直到后来，老主人要死了，老主人是魔族，并没有龙这么悠长的寿命，它亲眼看见老主人死在烈火里。
不知为何，那些往事不断浮现在心头，小黑总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光是把叶凌宇拖进虚空，就耗费了它几乎全部的体力，现在连穿越虚空都快做不到了。
它眼前几乎是朦胧一片，然后突然感觉虚空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切了过来，那东西好似一柄流水快刀，还没至跟前，那锋利的气劲就已经传来。小黑朦胧的意识在这一刻突然醒转，发现眼前有一道空间裂缝正逼近过来。
那裂缝已经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切在叶凌宇身上，小黑猛地转向，让叶凌宇避过了裂缝，可是小黑自己的两片翅膀触碰到了裂缝，两片翅膀齐根断裂。
这种感觉和刀切过不一样，被刀切掉，那还有刀锋划过的感觉，可空间裂缝的切割，却像是翅膀突然归于了虚无。前一刻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可下一刻，撕心裂肺般的剧痛突然传来，痛得小黑想张口大叫，可是不能叫出声，只要张开口，主上就会掉下去，一旦迷失在虚空，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堂堂的十二翼羽蛇变成了十翼羽蛇，望着翅膀的断裂处，再望望那虚空裂缝，小黑心中痛得滴血。也不知道断掉的翅膀以后还能不能再长回来。
大概是那疼痛的感觉刺激了它，它总算是打起了些精神，在虚空穿越了一阵之后，突然认清了一个方向，带着叶凌宇猛地窜了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破开虚空，然后一头钻了出去。
那是灰白色的世界，入眼所见，只有细碎的灰尘，或沉积在地面，或飘荡在空中。
这里是楼兰秘境之中，小黑通过空间穿梭，直接到了这里。
这里是它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着一扇平铺于地面的大门，小黑拖着叶凌宇一点点向着大门移动。
穿过虚空的虚弱，加上断翅的痛苦，让得小黑每移动一段距离，就必须停下来歇息一
阵。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它才终于把叶凌宇拖进了天道魔君的墓穴里，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它都不敢肯定叶凌宇是否还活着，花了这么久，搞不好自己这个主上早就已经升天了。
来到那座青石王座的面前，小黑不得已再次停下，小小的蛇驱蜷缩成一团，不住地痉挛。但是它知道，自己还不能休息，还差最后一步。它要用那颗外道魔心替代叶凌宇的心脏。
外道魔心是天道魔君用自己身躯所炼制的东西，不敢说能让叶凌宇完全恢复，但只是救活性命应该没问题。
外道魔心是留给传承者的，小黑无法碰触，便只能把叶凌宇拖上王座，用叶凌宇的手去触碰。
可是此刻小黑都已经精疲力尽了，要做到这种事并不容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叶凌宇给弄上了王座。现在就只差把他的手抬起来，去触碰那颗魔心。
只是最后，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可是小黑却眼前一花，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带着一个人穿越虚空就已经是极限了，它觉得自己能把主上拖到这里，简直就是奇迹。
现在别说把主上的手抬起来，它就连煽动一下翅膀都费力。
它一辈子都没这么辛苦过，作为蛇的一辈子没有过，作为龙的一辈子也没有过。
摊上这么一个惹人操心的主上究竟是对还是错。
小黑是再也起不来了，只能任凭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它想，自己大概过不了多久又会变回灵魂状态吧，然后再等待新的肉身出现。
它也不知道叶凌宇能不能听得到，只是单纯把自己想说的话透过灵魂传入叶凌宇的脑海。
它说：“主上，人和魔真的没这么大区别，要是你不是人，而是魔，要是你能够狠下心，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世间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弱小导致的。没有实力，你就什么都没有……你有强大的实力，你就能一个人横扫那伙盗匪，你要有足够的实力，你就能挡下那长矛，你就能破开大阵，谁挡着你，谁敢算计你，你就杀了他……你本该救下所有人，你之所以只能忍受悲伤，只是因为你太过弱小……所谓的魔，只是你们人类自己冠上的名字，比起魔，人心不是更可怕么……”
它絮絮叨叨，在迷迷糊糊之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然后能想到的说完了，也就闭嘴了。不光肉体疲惫，就连灵魂都疲惫了。
它知道，自己要是这么睡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主上大概已经不在了吧。没人帮叶凌宇举起手，触碰不到魔心，那叶凌宇也只是等死而已。
他伤得太重了，血都流干了，就算又再好的疗伤药，也不可能让他平白长出一颗心脏来。
所以当小黑睡去，叶凌宇就会失去最后的希望。
小黑也想帮叶凌宇，毕竟那是它的主上，可它实在累坏了，一点都动不了。
蛇眼不像人眼可以闭上，所以那双圆鼓鼓的黑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叶凌宇。一人一蛇就在这暗淡的石室里一动不动，好像两尊石塑的雕像。
弱小既是罪，弱小便是悲伤，一切的悲剧，都由弱小而来。人与魔，也许本就没有什么差距……
下一刻，那个一次静坐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眼中是如烈火般的紫色光晕，他那染血的手徐徐上举，像是在死亡的边际想要抓住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小黑那一番话的影响，又或者是他心中的不甘难以化解。即便是在垂死的边缘，他也依然挣扎着把手举了起来，然后狠狠握住了外道魔心，手上是那么用力，就像是要把魔心和自己的软弱，一起捏碎。
小黑此时微微恢复了些神志，在那朦胧的感应中，那王座上坐着一个魁梧的人，有着魔族特有的紫瞳。感觉起来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好像一切都似曾相识。
那永远只会向前奔流的时间长河仿佛在这一刻逆转，一切都好像回到数千年以前，那个亲切的人俯下身，将最后一块魔龙内丹放进了它的嘴里。
石室里重归了寂静，一切针落可闻。
石室外的秘境中，风云涌动。炽烈的火光燃遍天际，地面掀起罡风，将那土尘卷入万丈高空，像是滔天巨浪。龙形风暴交织着雷霆在天际穿梭，仿若万龙齐飞，天地骤变，犹如另一场天罚在此降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