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生了
阵法之外轰隆隆的巨响，那种声势是山崩地裂。
有一股沉重无比的力量压在阵法的上方，就好像有一座山峰压着阵法而过。
阵法的光幕已经近乎于崩碎，透明的碎片窸窸窣窣的往下落。那些狂暴的劲气从阵法的裂缝间灌进来，在阵法里掀起一阵风浪。
鹤昆仑也好，罗依依也好，全都在那股压力下弓起身体，咬牙强挺。
劲气推压而过，随着“砰”的一声脆响，早就已经是极限的光幕，化作一片晶莹通透的碎片消散在狂风中。
支撑到眼下这个时候，第一道阵法告破！
第一道阵法破碎的时候，风压也已经越过了他们所在。
“走！”鹤昆仑大吼。
他手中还捏着阵珠，阵珠里还封存着两道阵法，而这两道阵法就是他们的保命符。
在两道阵法耗尽以前，无论如何都必须逃进永夜城，否则便有性命之危。
迎面的风势湍急，天道之力和灵力交错着扑来，哪怕不是那种毁天灭地的浪潮，也让人难以忍受。身在其中，如涉泥泞，连踏出一步都困难重重。
鹤昆仑本想拖着罗依依朝前飞驰，可是一拖之下却没能把罗依依拖动。
“你发什么愣！走啊！”鹤昆仑目视前方，焦急的喊道。
阵法已经碎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虽说有些危险，但他们若是拼尽全力，掌握好使用阵法的时机，要回到永夜城也不是不可能。
罗依依拉着他的手，从那手上传来一丝颤抖。
“生……生了……”罗依依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合，发出颤抖的声音。
鹤昆仑正火冒三丈，听见这话，神色一怔，觉得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回头一瞧，罗依依正一手护着肚子，一丝丝的水痕打湿了裤腿。
“生……生了……”鹤昆仑也低声说。神态全都僵硬在了脸上，声音宛如梦呓。
生了……怎么会？偏偏在这种时候？
鹤昆仑年纪不算小，有些东西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多多少少也见过。
天阶九层强者正在交战，生死一刹那。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居然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罗依依脸色惨白，之前她就有所感应，一直在咬牙苦撑。本来是打算支撑到永夜城的，可是在最后那道压力袭来的时候，受到那道压力的影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我肚子好痛，怕是……要生了……”罗依依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浑身都在颤抖。懊恼又祈求的看着鹤昆仑。
鹤昆仑根本不及多想，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催动第二道阵法。阵珠散发柔和的光，第二道阵法将两人笼罩。
第一道阵法和第二道阵法都布置在同一个地方，两道阵法之间，他们连一步都没能迈出去。
不过这种事鹤昆仑已经不在意了，此刻的他又喜又慌，一阵苦恼，一阵窃喜，一阵直打哆嗦。不同的表情在他脸上高速切换，额头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可偏偏手足无措。
罗依依已经躺倒在地，口中不住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怎么接生？”罗依依撕心裂肺的喊。
“这……我我我……”鹤昆仑双手颤抖，目光飘忽不定。
“你到底懂不懂……快啊！”罗依依口中的呻吟变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懂……懂懂懂一点……”鹤昆仑身体绷得像是木头，目光发直。
接生这种事本来是已经安排了旁人来负责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能想到，这样的事偏偏赶上这个时机。
接生？他们现在哪儿去找接生的人？
看着罗依依那痛不欲生的样子，鹤昆仑不断的打着摆子，连一身的老骨头都快要抖散架了。
以他的见闻，要做那些事基本还是知道的，不过只是局限在“知道”这种层次，从来没有过动手的经验。
“鹤昆仑你个混蛋，快啊……你等什么！”罗依依捂着肚子惨叫不已，声音都已经嘶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脚踹在鹤昆仑的腿肚子上。
鹤昆仑这才猛地回过神，如梦方醒，狠狠一咬牙，俯下身去……
……
永夜城的城头。
安娜身化流光飞驰而来。
从内城一路飞到外城的城楼，途中看见的全是凄惨的景象。
如今外城里，罡风肆虐，那些本来华丽的亭台楼阁，红砖碧瓦的建筑，大部分都倾倒了。
头顶光幕上的那些缝隙间，狂暴的力量涌进来，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部分，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一路飞来，安娜看见四处都是混乱的人群，还有不少因为无法承受而遇难的普通人。
本来繁荣的城池，现在已经全部乱成一锅粥。
安娜沿途看着，有心却无力。整个永夜城都是这幅模样，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管的过来。御兽门弟子已经在安排人进入内城避难。只是永夜城这样的大城，人数肯定不少，要收拢全城的人，根本不是容易的事。
安娜身形一闪人已经是在城头。比起内城，城头所在就仿佛是置身在那场浩瀚的风暴当中。
阵法外，完全就是一副炼狱之景。天地灰蒙，雷霆疾走，炽烈的火光在铅灰色的云层里探出火舌。
在那云层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两道人影在漩涡的中央时不时的交错而过。漩涡就是个无底洞，贪婪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碎裂的山峦，崩碎的大地，所有的东西都好像要被那巨大的漩涡给吞进去。
在阵法之外，恐怕除了那两位至尊，再没有别的人能活着
。
安娜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这股气息太过于压抑了，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其实看见这一幕，安娜就差不多清楚了。
无论是传送阵失去联系也好，又或者无法用玉佩传音罗依依等人也好，所有的事都已经再明朗不过了。
在这种末日般的环境下，除了被九品阵法保护住的永夜城，哪还可能有什么幸免的存在。
此时此刻，丹域城怕已经完了，至于里面的人，多半也已经陨落。
安娜娇躯明明在巨大的压力前颤抖，可双拳还是不由自主的拽紧，目若喷火的盯着交战中的某人。
如果不是他，那罗依依，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岂会……
过了几息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火气。
看了看周围，周围弟子还有不少。幻天来袭的时候被阵法挡住了，除了出战的魔族，其余固守的人手没受到什么损失。
不过就算没受到什么损失，全部也都跟失了魂一样。
“全部站起来！”安娜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娇咤。
她这边出声，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谁给你们胆子偷懒的，强敌来袭，严阵以待！”安娜叫道。
其实在面对幻天那种层次的强敌的时候，“严阵以待”这样的词毫无分量可言。没有应天玉，没有阵法，他们所有的坚持在幻天面前也撑不过一掌之威。
安娜在城头踱步，但凡看见她的弟子都目光躲闪。
她一边注视着战场，一边走到某个地方。只见角落处，一道人影蜷缩着。
“司徒鸿途，起来！”安娜叫道。
司徒鸿途紧抱着双臂，面色发青。脸颊抽动，双眼往上抬，那眼神中，说不出是无神还是冷漠，哪怕看见安娜也没什么反应。
“我让你起来！”安娜又喊道。
司徒鸿途身体缩得更紧，发白的嘴唇哆嗦着慢慢张合：“死了……今日……谁也逃不掉……”
“你说谁死了？你还活得好好的，谁说会死。”安娜恨铁不成钢。
司徒鸿途这个模样是被吓破胆了。
他本来就是个惜命的人，越是珍惜自己这条命，当面临必死之境的时候，那种恐惧都会成倍的爆发出来。
幻天突然来袭，对护城大阵动手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是这幅模样。
现在的他，怕是连神志都因为惊吓过度而暂时崩溃了。
安娜怒瞪了他几眼，懒得再多管他。来到外城的某一处。
在外城同样有一个传送阵，安娜催动传送阵，传送阵却毫无反应。
“果然也不行么……”她喃喃自语，越发的低落。
内城和外城两处传送阵都无法连通丹域城，就更进一步的证实了她的猜想。
丹域城，还有丹域城里面的人，恐怕已经不在了。
她深深吸气，再重重的吐息，两条黛眉紧紧皱着，凝望着天空。
今日的这场灾难，怕还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
鹤昆仑双手染血，颤抖地捧着一个娇小的人。
一声声哇哇的哭声充斥着他的耳朵，听着这种清脆悦耳的哭声，外面的轰鸣声都好像消失了。
外面明明还天翻地覆，阵法内的两人，却露出由衷的微笑。
罗依依浑身无力的仰倒在地上，无论是她还是鹤昆仑，对接生都是一知半解，整个过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而对罗依依而言，更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生出来，可以说九成都是靠了运气。
地面一片血污，罗依依脸色苍白。
也多亏了她有天阶的修为，要是换了普通人，未必能在这种状态下生出来。
“男孩……还是女孩……”罗依依声音虚弱。
鹤昆仑找出一张柔软的布把孩子包裹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的皱纹全部都皱起，笑得比哭的还难看，眼眶都已经湿润：“女的……女孩。”
把怀里的孩子递到罗依依的跟前：“看看她，好好看看她。”
他双眼已经昏花，喉咙里带着些许的哽咽之音。
外面死亡的韵律缭绕，在这方圆两丈的阵法里，却充斥着两人的喜悦和三人的祥和。
任凭外面风雨大作，这咫尺方圆内，却如同最坚固的港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