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江湖】(04)
第四章 比剑
楚元59年冬,北地草原大寒,牲畜死伤无数。
楚元6年开春之际,北方草原契丹八部中居中的两部兵一处,夺霞关
(一长城关口),南侵中原,攻平城(今山西大同),不遂,在平城周遭府县大
掠一番,终还。
同年,平城知州兼平北军将梁世景京请罪,楚成宗虽未下旨治罪,梁世
景仍被枢密院(后楚中央最高军事机关)逼其提前交出兵符,所辖平北军由外戚
刘腾代领。同时,枢密院及众相再次联名上柬成宗,请求及早收西北军将赵
起的兵符,并责其京休养,完成正常调换(为防止武将率兵作乱,后楚禁军及
各地府军的将一般相隔四年要调换一次,尤其是边军,最多不能超过八年),
楚成宗仍未奏准,反而特意下旨昭告天下,念靖边侯赵起护边多年有功有苦,再
加一级俸禄。
后楚禁军是指正规军,全国五十余万,其中二十余万(分三路,西北军,镇
北军,平北军)守北边,又被姓称之为“边军”,十几万驻扎在京城及周边,
其中驻守京城的一万余人待遇最好,被姓称之为“禁卫军”。其余的禁军则据
守中原各地要塞及沿江重镇。另外,地方上各道各府州另设厢军,也称府军。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的边患大多都在北境,后楚正北与西北的威胁要是来
自草原上的契丹各部,只是由于契丹各部多年不和,威胁并不算太大,当今后楚
最大的威胁来自东北方向的辽东,那边在后楚立国同时,兴起一个燕国,由汉人、
渤海人和女真人组成,建国君为汉人,与后楚保持了多年的邻好,可随着后几
代君越来越昏庸,加上女真部的逐步崛起,在后燕第五代皇帝驾崩之时,女真
大将完颜昊趁少国疑之际发动兵变篡夺皇位,改国号为“金”,并剑指中原,
自此,后楚东北边关便时常受到金国的威胁,好在幽云十六州为后楚牢牢控制,
依凭地形优势,即使在金国兵力极盛之时,也未能够打到关内。
由于幽云十六州对中原安稳极为重要,在楚成宗刚刚登基之时,随着金国的
再次大举入侵,稳妥起见,楚成宗派颇擅军事的四康王作那里一方之将,却不
料,待他这四镇守经营十六州多年后,再也不听调,俨然成为一方节度使。
群臣之所以屡次上柬楚成宗收赵起兵符,也是防在西北再出现一方节度使。
转眼已是楚元6年秋。
古梁镇西,午后的阳光掠过绵延几十里的大大小小的山丘,照射到一处山丘
后的田地,此时,错错落落的田里,庄稼已收割完,几个老农在收垛着秸秆,田
地尽头山角之下卧着一个小村庄,正睡着午觉。
村口古树下一只老牛在树荫里打着盹,几只母鸡在谷垛底扒啄着,时而对视
鸣叫几声,蝉声依旧响亮,却已不似夏日里那般透彻,弯弯曲曲的巷道宁静而安
祥,隐隐的蝉声狗吠里,偶尔叽喳几句人语轻轻飘到阳光里,和着微风,是几个
妇人正围坐在谁家门前,聊着家长里短。
村北坐落着一处谷仓,谷仓一角,搭着两丈见方、离地两尺的木台,台下十
几个少年,身着或灰或青布衣,手持木剑,围坐在木台四周,一身着红衣稚气尚
未脱的少女坐于其中,尤为显眼。他们一旁,两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并肩站着,
望着木台。
木台之上,两少年相距三、四步,举剑对峙着,年长的那个身形魁梧,粗犷
脸廓,浓眉秀目,沉稳里不失俊朗,而年少的那个长相更是清秀,只是有些过于
俊俏,如不是农忙里早出晚归风吹日晒造就的黝黑皮肤,以及隐约突显的喉结,
会让人误认为是女扮男装的。
在对峙片刻后,年少的那个先动了,只见他平举的木剑微微扬起,双脚贴地
向前滑行两步,剑尖迅速下沉,径直向对方胸口刺去。年长的后撤一步,待对方
剑尖刺到尽处,反身向对方胸口刺去,年少的不格不退也不躲,前脚再上一步,
抖起手腕,仍向对方胸口直刺,完全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年长的可能是忌惮对方的剑速,或是不想这样草草打平,剑行到半途,身形
急退,随手侧剑向少年手里的木剑格去,不料年少的剑气极盛,剑身虽受了重重
一拍,却只是微微抖了一下。年少的挺剑再进一步,挥腕再刺,年长的再退,这
时,后背已抵到墙上,眼见那木剑再次刺来,年长的本可以纵身向一侧跃开,这
时却显是不想再躲,只是身形略闪,躲开剑芒,同时内力全聚于木剑之上,扬手
全力刺。
年少的仍是不躲,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微眯起,直直盯着对方的胸口,仿
佛除了它,这世上再无他物,只见他不退反进,左肩迎着对方剑尖挺去,同时右
手手腕一拧,对着年长少年身影移去方向再刺!
两人几乎在同一刻刺中对方,只是年少少年的剑刺在年长的胸口,而对方刺
中的却是他的左肩,胜负已分。
“停!”二叔大喊一声,这一吼之后,几丈之地再无声息。二叔与六叔对视
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谁更为不满,只是摇头后,二叔的视线落在年
长少年身上,而六叔却是看向年少少年。
虽说两少年这一番争斗只在两息间,却在内力迸发之下,此时,额边都已笼
上微微汗气。
年少少年脸上仍无表情,也不说话,收剑缓缓退后,抱拳向年长的作了一个
揖。年长的呆立不动,剑仍举在空里,面色苍白,扭头向二叔、六叔看去,他们
脸上这时已无表情。年长少年视线又扫向那红衣少女那边,在一片忿然的表情里,
红衣少女旁边青衣男孩眉目间掩不住的笑意在人群里尤为显眼,他的笑看在女孩
眼里,本就高高撅起的小嘴撅得更高,伸手在他肩上狠狠推了一下,娇声骂道:
“小六子,看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身看向二叔,又说:“二伯,你看沐风
哥又耍赖!”
二叔不答腔,六叔皱皱眉,训斥少女:“云婷!这时候要称呼师伯、十七师
!”又说:“什么小六子,那是你六师哥!”
少女小嘴又撅,说:“爹!就是么!哪有沐风哥这么比武的?只知道刺别人,
别人刺他,他又不知道躲,如果是真剑他敢那么比么?!”
别的少年虽是师命不敢违,乖乖坐在那里不敢吭声,却都暗暗点头,显是内
心里对少女的话深感赞同。六叔瞪了少女一眼,见她毫不在乎,只能摇摇头,喑
叹一口气。少女斜眼瞅着年少少年,低声发着牢骚说:“跟人家比也是,一点也
不知让着人家!”喃喃又说:“也不知跟大师兄学学!”
“云秋!”二叔冲着台上年长少年厉声说:“罚你到山顶小屋再思过两天,
不许吃饭,彻底想明白为什么又会败!”又冲台下少年说:“云彬、云志,你们
两要再偷着送饭的话,我就打断你们的狗腿!”众少年之中王志彬与一娃娃脸少
年低了头,二叔又吼:“听到没有!”两人忙低了声音说:“知道了师傅!”二
叔喘了口粗气,呆了呆又盯向红衣少女:“云婷,你也是!”红衣少女撅了嘴,
轻哼了一声,不语,二叔呆了呆,指着年长少年说:“你要再送的话,我就打断
云秋的腿!”
红衣少女急道:“二伯,我自己愿意送的,你凭什么要打大师兄的腿!”二
叔瞪着眼说:“我喜欢!你再送试试!”扫了一眼众少年,狠声又说:“你们这
些当师兄的都要好好想想,为什么老输!”说完,缓缓又摇了摇头,与六叔身
缓缓离了谷仓,随着谷仓门给关起,这一方之地现出片刻沉寂。
过了片刻,人堆里王云彬与娃娃脸少年双双跳上木台,王云彬伸手搭着年长
少年的肩,说:“大师兄,我陪你去山上挨饿!”年长少年愣神不语,王云彬又
说:“大师兄,众师兄都清楚的,真打的话肯定是你赢的!”头瞅了一眼年
少少年一眼,愤愤不平又说:“师傅就是偏向,只教他一个人真功夫!要不怎么
可能学了不到两年,他的剑气就能胜过大师兄?!”
娃娃脸少年脸上的怒气更盛,说:“还有那云彭师,当初他的聚气法门也
是师傅单独教的,虽说不象十七师比的这么不要脸,输得也多,可剑气一直是
压着大师兄的。”
王云彬在一边压着声音接着他的话,喃喃说:“好的是死了,没想又来了一
个!”
话未说完,那红衣少女冲他大吼一声:“小三!你说谁死了好?!你再说一
遍试试!”只见她小脸瞬间胀得通红,大抖着嘴唇,眼已湿透。少女虎威之
下,两个叽叽喳喳的少年一时全闭了嘴,少女又说:“你们打不过人家是因为学
艺不精,天分不行,关我爹、我二伯什么事儿?!”
少女边说着边跳上台,拉着静立在木台中央的年少少年,说:“沐风哥,别
理他们,咱们走,不听他们嚼舌头!”
当女孩的手搭上他的手腕,少年身子明显一抖,红了脸,轻轻挣了一下,没
挣动,放下木剑,随女孩下了木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