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烙铁之法
徐谦一早就和余氏三人到了伤员的驻地。
余沧海几人主要关心他们的神兵营的伤员,徐谦则全部巡查一遍。
这两日天气有点炎热,许多伤员的伤口已经红肿起来,若不及时处理,有严重感染的危险。
他的药材柳清颜已经派人去搜集,可是即使今天晚上能到齐,加上捣烂配制,起码也要明日才可使用,救人刻不容缓,他决定先用掉部分的固体碘伏给他们消炎杀菌。
稀释了固体药粉之后,考虑到柳氏是地主,他便从柳家堡的伤员开始,给他们涂药。
绷带自己包里只有那么一卷,只能留着自己救急用。
那时候也没有纱布,只有麻布,刚好特卫营张云几人来找他,他便让他们把麻布剪成一条条,然后放到开水里煮了消毒,烘干后给士兵包裹上。
这虽不是完美的方案,却是在有限的条件下能做到的极限,一切都是为了避免伤口感染发炎。
他绑好第十个伤员时,柳清颜陪着葛洪、乌有道和苏固赶到了,后面还跟着几人抬着一个炉子什么的。
柳清颜看到忙碌的徐谦和特卫营队员们,心里一阵感动。
这些士兵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却一大清早就来帮忙。
乌有道最初看见徐谦时,倒也在心里赞扬一番,可是看到他手里的动作以及他身边包扎好的伤员时,脸色却变了:这小子怎么自己动手了!
他立马走到徐谦身边一把夺过那些碘伏消毒液。
闻了闻,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什么鬼东西!
他生气地将碗砸在地上,然后走到包扎好的伤员面前,解开布条,扔在地上。
众人惊呆当场,这是什么状况?
乌有道不顾众人的反应,心里骂道这小子的操作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拿伤员的命当儿戏!
他指挥苏固道:“快,把他们的布条都解开,然后把他涂得那什么臭哄哄的玩意儿用清水冲掉!”
苏固走过来,不耐烦地看了徐谦一眼,教训道:
“昨天晚上就和你说了,不要擅自行动,我们只要听师傅的就行,你看你现在做得什么玩意儿?
那药水一股怪味,不要是本身就有毒的吧?
再说这布条吧,根本就不应该绑,应该将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你掩盖伤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好?
你何必为了讨好师傅做些蠢事呢!”
“我......”
徐谦刚些开口辩解,乌有道大吼一声:
“滚,没有好好学习过就胡乱医治,什么都不懂,年轻人太爱表现,你这是拿生命在开玩笑!”
在乌有道心里,徐谦压根儿不是在干正经事!
这小子以为治疗刀伤就是随便弄点药水涂涂,绑上布条就行的。
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这完全是凭自己想象来医治伤员!
他这么早就赶来,完全是想博取别人好感,也肯定想让我更加关注他。
可惜呀,我乌有道是有原则的人,这种以对他人生命不负责任的行为来拍的马屁我看着就生气!
此人为了昨晚我那收弟子的轻轻一句话而作出如此地趋炎附势没有理智的举动,实在可恶,可恶!
徐谦心想你丫的才不懂,这消毒药水珍贵得很你给老子全倒了?
这可是不可再生的药物!
什么狗屁的伤口不要包扎暴露在空气中,你是怕细菌钻不进伤口吗?
还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毁坏我的劳动成果,当众骂我滚-以前总司令都不敢让我滚,你让我滚?-真是气死老子了!
他勃然变色,开口道:
“老.......”
他才说出一个字柳清颜就赶紧上前拉拉他的手臂:
“徐兄,你跟我出来下,我有事和你说。”
她看到他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孔开始变得非常不自然,加上苏固和乌有道刚才所说所做太过激烈,她知道他即将爆发雷霆之怒。
虽然他擅自行动欠缺考虑,可毕竟也是为了治疗伤员。
她相信他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乌有道的赏识,而是真心救治伤员。
昨晚他把药方交给自己时他还不认识乌有道呢。
可惜别人不理解他......
尽管如此,乌有道不能得罪,现在离开,回头再跟他道歉,说不定收为弟子之事还有希望。
柳清颜靠近,徐谦立即觉得一股醉人的芳香沁入心脾。
看着她娇媚的面容因为着急而变形,他于心不忍地,于是和她走出了营帐。
余沧海刚好带着余南溪和余勇走到门口,同时来的还有赵倚楼和萧让。
徐谦铁青着脸站在那里,柳清颜则是一脸的无奈。
众人都没有见过徐谦生气的样子,这家伙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今日一见还真有点吓人。
柳清颜简单地和众人解释了几句。
赵倚楼一听,心里那个爽,你徐谦也有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
萧让不知道表哥到底医术咋样,也不认识乌有道,不过他站在柳清颜一边,她说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是表哥不自量力医治伤员才引起不快。
表哥的确是神勇无敌,可这治伤之事不是靠武力能解决的啊。
武力是致伤,不是治伤,表哥有些咎由自取了。
当然他还是同情表哥的。
余氏三人一听却怒不可遏。
他们现在完全信任徐谦,这家伙最近已经做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说会治伤那就准没有错!
余沧海道:“徐谦,神兵营的伤员只要你医治,老夫相信你能全部把他们医好,让那个什么乌七八黑的人看看!”
乌有道被他改名为乌七八黑。
徐谦平复一下心情。
也对,让这狗日的王八蛋被打脸的最好办法就是治好伤员,余氏现在就是亲人哪!
他感激地朝余沧海望望。
余南溪和余勇也在一旁给他坚定的眼神。
柳清颜感觉余沧海在胡闹,她说道:
“余大帅,我看还是让乌师叔来比较妥当。”
余沧海一摆手:
“别说了,老夫只相信谦儿!”
徐谦觉得柳清颜好让他失望,没有完全信任他,自己绝不是胡作非为的人!
他又望向萧让,心想:表弟,你不会让表哥失望的,你的人也应该由我医治。
萧让畏畏缩缩地躲开道:
“表哥,还是听柳姑娘的吧,治伤哎,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因为这个死几个人回去,爷爷会劈了我的!”
徐谦瞪了他一眼,重色亲友的家伙。
赵倚楼叹了一口气道:
“哎,不知道何时柳家堡的伤员何时才能治好,接下来我要请乌神医到我赵家坞的营帐去。”
他话音刚落,柳营里就传来了“啊”“啊”的惨叫声。
众人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
赵倚楼最先掀起帘子走进去,其他人赶紧跟上,徐谦虽然讨厌乌有道师徒,却忍不住好奇心,也跟着进去了。
苏固见几人进来,走过去轻声道:
“师傅已经开始治疗了,你们不要打扰他!”
他看到徐谦,恨铁不成钢道:
“你呀,怎么说你......算了,知错就好......过来好好学着点,等会儿我会替你向师傅求情的!”
柳清颜舒了一口气,有苏固帮忙,拜入门下之事希望巨大。
徐谦听着士兵的哀嚎声,心里好奇什么样的治疗方法要弄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便点点头,挤到前面去。
一看之后,差点没有喷血。
只见乌有道身边放着刚才那几人抬着的炉子,里面有几把烧红的烙铁。
乌有道手上也拿着一把红红的烙铁,此刻正往一个士兵背上红肿的地方按去。
烙铁接触到皮肤,“吱吱”地发出声响,士兵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伤口处一阵青烟冒出,一股皮肤烧焦的味道传出,伤口表面迅速变黑结痂。
乌有道拿开烙铁仔细查看一番,没有问题。
接下来他继续烙第二处伤口。
第一次烙下去后不甚满意,他如法再炮制一次,那士兵不得不再受一次烙铁之刑。
整个医治过程壮烈无比,看得徐谦心惊胆战,浑身是汗。
他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话:恨你,你就送他上战场,不要盼着他死,要祈求敌人砍伤他,然后你化作不世神医,拿起鲜红的烙铁,烫死他烫死他……
“哈哈哈......”
徐谦忍不住大笑起来,把原先庄严肃穆地行刑……不,行医氛围打破地一点不剩。
众人惊奇地看着他,有病吗,人家在痛苦耶……
苏固已经出离愤怒了,大声呵斥道:“徐谦,师傅正在医治,伤员正在痛苦,你开心大笑,是何居心!”
徐谦憋住笑意,擦擦流出的眼泪。
古代这种烫伤口结痂的做法在电视里他就看到过,当时觉得编剧脑洞开得太大,差点喷饭呛死,没想到他在现实中竟然实实在在地看到了,编剧诚不欺我!
徐谦道:
“我没有居心,只是这种治疗之法我头一次看见,这完全像是在行刑,有更好更轻松的方法你们不用,却要搞得一片肃杀,所以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乌有道确认他是在嘲笑自己,不禁怒火中烧。
这是他多年行医总结出的良方,虽然不能百分百治愈伤员,医活率却比之前提高了两成以上,苏大人就是靠这种方法治愈的的!
整个天下目前在治疗刀伤方面没有人超过自己!
这小子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有更轻松的方法,为了展现他大师的气质,他忍住怒火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说道:
“徐谦,刚才进营时老夫一时气坏了,所以批评了你,老夫向你赔不是.......”
说到这里,苏固见师傅突然转变态度,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是拍马屁的机会他逮到了,他立即插嘴道:
“好!师傅不愧位大师,不与小人计较!”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乌有道赞赏地看了苏固一眼,害得对方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起来。
乌有道挺挺胸膛继续道:
“可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嘲笑老夫的治疗之法,这是我通过大量的案列总结出来行之有效的方法,老夫不相信世界上有更轻松更有效果的方法,当然,你若有,老夫愿闻其详。”
他一副顶级大师包容万物的样子,周围人纷纷感叹瞻仰了大师的风采。
徐谦想这么坑士兵的方法原来你是始作俑者?
用火烧不烧医好的概率是一样的,你只不过是碰巧多医好了几个罢。
他说道:
“我的方法刚才你也看见了,就是用被你打掉的那碗碘伏消毒,然后用开水杀菌过的布条包扎,就这么简单!”
碘伏?杀菌?
这些词汇乌有道完全听不懂。
一旁的医道大家葛洪也皱皱眉头。
虽然他不擅长治疗外伤,但是世上的医药名词没有他不知道的,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徐谦,你说的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本道从未听说过,你若是不能给出个合理解释,就不要在此胡闹,乖乖地回你飞云堡去!”
人生艰难哪,徐谦哀叹,太优秀的人在哪里都遭排斥。
在昌兴城他们赶我,结果差点全军覆灭。
今天还赶我,那就要多几天冤死鬼了。
本来我倒不屑解释,可是葛洪是个聪明人,和他说明一番,他也许会懂,通过他的手说不定中国的医学历史会有新的改变。
“葛大师,听好了,这碘伏是种化学药物,什么是化学呢,就是你炼丹之时九转大还丹那种变化。
我在飞云堡有个浑名叫徐拆拆,就是爱拆卸组装任何事物,这个碘伏是我偶然得到的,杀毒效果忒佳。
再说这杀菌,你知道伤口为什么会红肿溃烂吗,就是因为有看不见的细菌在吞噬细胞,引起变异。
当然,细菌有好有坏,就如我们人类一样,你用烙铁是可以烫死一部分坏细菌,却也同时烫死了好细菌。
还有,有些坏细菌时烫不死的。
再有,你烫死的只是表层细菌,内部的依然在那里为非作歹。
总而言之,这烫伤之法完全是在凭运气医治。”
这一番话下来,除了乌有道和葛洪似乎有些明白在深思外,其余人都是一头雾水。
乌有道想了一下说道:
“碘伏现在都没有了,效果也无法证明,细菌理论听起来有理,实则如同神仙之道,玄而又玄,难以令人置信。”
葛洪并不完全认同乌有道,他想得更深:
“按你所说,碘伏应该可以变出,即使变不出,按你的细菌理论,只要有同碘伏效果一样的药水即可,不知老夫说得对不对?”
这就是徐谦愿意和他费口水解释的原因了,人家就是不一样,脑子比乌有道好使多了,他说道:
“葛大师所言不错,所以我已经让柳姑娘替我去搜集药材,明天就可以做出一种替代药水,然后给士兵消炎杀菌,他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受折磨了!”
乌有道不肯了,这是完全在否定他的权威,师兄还和他一唱一和。
他实在有些沉不住气,跳起脚指着徐谦道:
“你、你有本事让我看看药方,我就不信这世上有如此玄乎的药方!”
徐谦看看柳清颜道:
“药方在柳姑娘那里,可以让她拿给你。”
他心道,幸亏做了手脚,我真是机智!
柳清颜已经被他们的医辩弄得糊里糊涂,搞不清谁对谁错,正在发呆。
忽听徐谦提到她,赶紧从袖中掏出药方给到乌有道。
他带着怀疑接过来。
葛洪也凑上去。
苏固也偷偷靠近,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敢讲话了,他们的医辩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哈哈哈,”这次轮到乌有道笑了,“徐谦,你这什么狗屁不通的药方,若是这药方能治好伤员,我拜你为师!”
他现在彻底放心了,徐谦就是谁家脑子不正常的娃娃来外面瞎闹的!
葛洪看了后也无语,老子和你辩了半天真是浪费时间了!
苏固觉得那哪是药方,就是抄书,谁不会!
葛洪道:
“好了,徐谦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们要继续治疗伤员,人很多,耽搁不得。”
徐谦本以为他们相信自己了,谁知一张药方又把事情搞砸了,得了,不做出点成绩这些老顽固是不会相信他的。
他叹口气迈步向外走去,临到门口之时回头道:
“乌神医,若是我能治好伤员你真拜我为师?”
乌有道已经拿起了烙铁,听他这一问举起烙铁就要砸过去。
徐谦吐了下舌头飞速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