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女儿
半夜时分，一身轻微酒气的玉姓教书先生走到那处位于小牛村边缘的私塾外，环视四周，确定无人后，猛地一运内力，将体内残存的酒力震散，便如同灵猫一般无声的翻入其中。
轻轻推开私塾内院的小门，先是走到盛水的水缸前，拿起一旁的舀子喝了口冰凉的清水，这才缓缓朝着那已然熄灯的小屋走去。
刚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就见黑暗中一柄锋利短剑无声无息的从帘内穿刺而出，玉姓中年嘴角微微翘起，伸出两指稳稳的将其夹住，稍稍用力的向后一拽，一相貌清丽但小腹却浑圆的女子便被其从屋内的黑暗中拽出，轻轻松开指间长剑，双手轻轻将其环住，柔声道：“是我。”
那女子闻言这才看清来人，即欣喜又嗔怪的轻声道：“怎么没敲暗号？我还以为是有贼来了呢！”
玉姓中年一边扶着女子朝屋内走去，一边解释道：“现在已至深夜，我以为你已睡下，怕吵着你，这才没敲那暗号。”说道此处，皱了皱眉，看向怀中的女子有些责怪道：“这道提醒我了，这般晚了，为何还不睡下，你现在还怀有身孕，那于大夫也说了，要多加休息，怎就如此不听话？”
女子闻言有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脸上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充满了幸福的笑容，声若蚊蝇的细声喃喃道：“想等你回来再睡的……”
玉姓中年本就不想与不愿真的责备眼前的女子，如今又听此言，心中顿时一暖，语气缓和，宠溺道：“行吧，只许这一次，快睡觉罢，我去洗下脸再回来。”说着，搀着女子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其扶上去后，便转身走出屋去。
说是想要洗脸，却悄悄向外走去，站在院内，望向那轮圆月，细细品味着来到小牛村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嘴角微微勾起，片刻后便又皱起眉头，向着屋内走去。
搂着怀中的女子躺在床上，轻嗅其幽香的发丝，轻声道：“如儿？”
“嗯？玉流？”女子从其怀中慢慢翻身，美丽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解的神情。
“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看着女子与自己极近的面庞，锁紧了眉头，有些不忍道。
女子仿佛意识到身旁之人的语气有些不对劲，没有说话。
“你也知道的，我是那鹰狼卫的狙杀榜上的头名，一旦被其找到，定是一场如数月前一样的生死追杀……在之前我倒是无妨，护助你一人是绰绰有余，可若是咱们孩子出生以后……”中年的话语声渐渐变得细小，似乎是感受到怀中女子的颤抖，似乎是于心不忍，可终究还是轻声说道：“我与王阎前辈相熟，我在想，等咱们的孩子出生后……再送到他那里去……”
女子的身上颤抖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同石化一般的僵硬，虽说不忍心，可自己也知道他说的全是事实，可难道就要让孩子刚出生就离开父母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女子僵硬的身躯逐渐缓和，强颜欢笑道：“玉流…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笑着笑着，一行泪水便从眼中滑落，顿时再也忍不住悲伤，缓缓抽泣起来。
段玉流沉默了，难道自己就真的愿意将唯一的骨肉送离身边么？不，自己很清楚，这种事放在谁那都是不会愿意的，可若是有别的办法，自己有怎会如此？
看着自己怀中悲伤至极，缓缓抽泣的妻子，痛苦的闭上双眼，轻轻收紧那环着女子的臂弯……
转眼之间，时光飞逝，又是五个月过去，时间已至年后，春节的喜庆之意早已淡了下来。
夜半三更，小牛村私塾，那道紧闭的房门内，伪装成教书先生身份的大宗师，千面人段玉流正在屋中来回的踱着步，覆着面皮的普通面孔上竟破天荒的出现了些许自成名后便再没出现过的慌张神情。
其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不时的看向内院的方向，心中犹如百爪挠心般的焦急。
“哇！！！”终于，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喊声划破夜空，不一会后，那道连接着后院的小门终于被推开，一位年岁半老风韵犹存的华袍妇人带着笑意从中走出。
“恭喜，是个女孩儿！”那妇人笑道。
段玉流倒是不在意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有些紧张道：“如儿呢，有没有事？”
妇人摆摆手示意其放心，打趣道：“放心吧，小如她没有大碍，就是刚刚生完孩子，身子有些虚，再说了，要是你信不过我，还会专门把我从大老远的卢州请过来？”
没等段玉流回话，便泯去笑容，缓声道：“你还是先去看看吧，我家那老鬼最近有些事要处理，等他办完了就来接她……小段，你真的想好了？”
段玉流点点头，神色一转，沉重道：“只能如此了，那些朝廷鹰犬不知何时就会查到此处……”
那妇人叹了口气，朝着后院望去，摇摇头道：“我与你那女儿很有眼缘，你放心便可，只要我与王老鬼还在世一天，就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说罢，朝着段玉流点点头，身形一闪，便已不见了踪影。
段玉流沉重的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内院走去。
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走入屋内，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子面带笑意的抱着一个包裹，连忙走上前去，关切道：“如儿，可有哪里不适？”
那女子轻轻摇头，低声道：“我没事，你小声点，别吓住孩子。”说着，低下头，轻轻地摇晃着怀中的包裹，又抬起头看向身旁的男人问道：“玉流，可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段玉流轻轻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又怕惊住孩子，才低声细语道：“想好了，段如玉，你我两人的宝玉，也有美人如玉的意思，咱们女儿以后一定能出落成个大美人儿。”
女子轻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变得有些悲伤，喃喃道：“可惜，咱们没法看着她长大了。”
段玉流坐到床上，轻轻将女子搂住，看着那包裹中熟睡的小人儿，沉声道：“都是我的错，不过，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咱们一家团团圆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