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记录者（上）
当它们终于要带她去见那位的时候，她很是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从理智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这种担忧是多余的，因为一路上同伴们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精力才保住她的性命，她们理应不会白费力气，到头来只是为了把她送进一个地狱。
但那种疑惧照样纠缠着她的心灵，萦绕不去。
它像块兽皮一样将她包裹起来，无论这些欧克拥有什么特质，优柔寡断都从来不是其中之一。
它们在作出决定和分辨对错的时候似乎全凭心血来潮，不过那大概要归功于它们结构简单的大脑，对于它们而言，她最多算是个新鲜玩意。
但考虑到它们近乎看不到头的寿命，这或许只是一种在漫长斗争里打发时间的方式。
前来召唤她的是名叫洛克的士兵，以及另外几名强壮的战士，鹰身女妖此时尚不知晓它们的名字。
洛克看起来是最年轻的，虽然要从一个欧克的外观中判断出年龄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奎尔萨娜有自己独特的方式。
其他那几位都是獠牙修长，眼窝深陷的魁梧巨兽，洛克的獠牙则没有那么长。
她意识到洛克之所以能够加入这支小分队，完全是出于另外一种可能——他的武器是一根头部扭曲的金属长棍，听闻这个种族也有属于它们自身的神秘力量，同样数量稀少，所以他理应在这支卫队里获得一席之地，即便那向来都是老兵的职责。
这在逻辑上说得通。
当它们迈进这个骨白色房间，挥手示意她跟上的时候，这在逻辑上还说得通。
然而等到它们在高大阶梯，蜿蜒石穴和呼啸风道中向要塞上层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厅堂时，疑惧便将逻辑磨灭得一干二净了，奎尔萨娜已经笃信洛克是被罚前来目睹她遭到处决的。
这个巨大的厅堂阴冷而昏暗，她的敏锐视线捕捉到了几个闷燃火坑的微弱热量，在取暖和采光的问题上，欧克们显然并未将凡人的舒适程度放在心上。
对于它们来说，已经给了她一块兽皮，又给了她一块能够散发热量的石头，还想怎样？
奎尔萨娜意识到自己远非孤身一人。
她所能够目睹到的最精锐的战士就在这里，他们的体热几乎难以察觉，比那些火坑还要暗淡。
这座大厅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天然洞穴，那些巨型欧克三五成群地散布在四周，身上都裹着厚重金属，一动不动，恰似一伙正在休眠的群居猛兽，为了取暖而挤在一起。
藏在巨大头盔之下的眼睛凝视着她，屁精堆里时常传来一些低吼和咕哝声，就像野兽在沉睡惊醒或是争抢骨头时发出的响动。
在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环境之后，鹰身女妖便能够捕捉到更多动作的痕迹，她看见装着黑色液体的苍白骨碗被举到嘴边，她看见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在玩骰子。
没什么东西理会她，这些猛兽正在休憩，它们聚集于此不是为了来会见她的，她只是一件需要在大厅里解决的事务，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在大厅最深处那个居高临下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只有在神话故事中才能看到的野蛮巨物。
军阀，高夫之首，红色的屠夫。
他在举手投足之间便流露着无可置疑的权威，他体型壮硕，肩宽臂长，是一个能够凭借无尽的耐力在荒凉沙漠上穷追不舍的冷酷猎手。他还有一头像是蛇群般缠绕在脖子上的发辫，未留胡须，高傲地昂着脑袋，用深陷在眼窝中的赤红双目俯瞰四周，下嘴唇正中还穿着一枚粗重铁环，这赋予了他一种显得幼稚而危险的暴躁气质。
古老典籍里称呼这样的首领为蛮王，奎尔萨娜觉得恰如其分。
“唔？”
低吼声从他的喉咙深处淌出，他从一摞饱受磨损的皮毛上蹭下来，仔细看着陌生的来客。
“合着老大说的宠物就长这副模样？”
他自言自语道，但在开口说话的时候嘴里却只溜出几丝暖气，而鹰身女妖的喘息却已经在寒冷空气中留下一团团白雾。
欧克恐怖的体质能够极好地保存热量，对于大多数生物来说极端的环境，于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这位军阀没有着甲，而是穿着一件无袖的皮革外套，他臂膀粗壮，皮肤是在欧克中罕见的斑驳红色，上面点缀着深色刺青。
盯着渺小的女妖看了一会，他伸出手拿起一个银碗，里面盛满了某种漆黑如墨的液体，他握着酒碗的手上佩戴了很多脏兮兮的戒指。
奎尔萨娜猜测那些并非装饰品，而是为那个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铁拳赋予额外杀伤力的工具。
格拉克喝了一口，接着扬了扬脑袋，示意女妖也尝尝。
“头，俺寻思它不能喝那个。”
老大卫队的一名成员忽然说道。
“会把她肠子烧穿的。”
格拉克笑了起来，抽了抽鼻子。
“听起来可够脆弱的。”
他对鹰身女妖说道：
“但老大交代过，别让你死了。”
奎尔萨娜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她能够分辨出那酒里的油脂味道，她猜想里面还掺着血，这是某种液体食物，经过了发酵和蒸馏，具有极高的热……
好吧，与其说是饮料，倒更接近某种燃料。
“其实这能帮你抵御寒冷，俺知道你们这些带毛的都怕冷。”
格拉克说完放下了酒碗，斜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瞧着对方。
“告诉俺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能在这里都要感谢您的热情好客。”
奎尔萨娜用十分蹩脚的欧克语回答，尽管如此，她在这方面已经算是王国里的专家了。
格拉克撇了撇嘴。
“不，那是你还在喘气的原因。”
他说道。
“俺问的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接到了邀请。”
“跟俺说说这份邀请。”
“我曾经向古克陛下的宫廷发送了一些请求信件，希望能进入到王国的领域内，我想要接触并观察你们这些强大无畏的战士。”
站在女妖身后的一名卫队成员哼了一声，对于她的恭维大多数欧克还是挺受用的。
“这听起来不像是老大会允许的请求啊，”
但并不包括格拉克，实际上他一直比较讨厌这些带毛的小动物。
“这很有必要吗？”
“我觉得类似的请求我大概发送了一百多次，我觉得既然双方是盟友，就更需要彼此了解。”
奎尔萨娜语言中带着些热切，薄片金边眼镜后是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这确实算是她个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