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破局（十）
阴暗的仓库里，克莱因正在以非官方的身份与公民圣殿的代表进行接洽，对方愿意接受他的原因自然不是他那“本笃帝国通缉犯”的头衔，而是他代表了另外一股力量。
影子亲王，即便有着诸多的敌视，但公民圣殿也承认，这位传奇人物，是仅有的几个尤为“擅长”对抗欧克的人物，他们迫切的需要对方的经验和支持。
哪怕付出一丢丢代价。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双方就有了信任，实际上公民圣殿的代表也并非官方人物，而是组织内部专门处理隐秘事务的机构的一员。
“我知道。我们的命令是等——”
克莱因摇了摇头，想要拒绝对方让影子亲王直接加入战斗的提议，但他又停住了。
库房内的空气猛地改变了。
没人在开火，然而突然间这区域充满了火药、臭氧和燃料的气味。
周遭金属架传来抓挠般的咝咝声响，仿佛一位疯狂的通讯员将通讯记录剪切开来又将磁带重新粘合，再播放出随机的录音一般。
尖叫、枪声，十数种不同的武器爆鸣。
克莱因也许能从这瞬息间的枪声中识别出它们，但他缺乏幽影之刃那种对死亡工具的熟稔，顶多能在数秒间处理这胡乱的感官爆发，随后库房便充满了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目睹一具身躯被迫穿越虚空会在口中留下怪异的坏滋味，就好像一道交流电穿过你的皮肤，一块胶囊在你的肠胃中缓慢释放毒素。
那感觉是长时间的，是场缓慢的折磨。
可这场却是在瞬息之间。
上一刻还只有克莱因、和另外两名代表三人，下一刻便不是了。
仿佛某只大手揽取了二十米半径内的一切事物，然后将他们放置于此。
墨黑色的盔甲因最近的暴力行径而发热颤抖着，烟雾笼罩着他们，尚未弥散在这较为明亮的空气环境之中。
黄沙与小堆弹壳散落在他们脚边的地上，所有证据都表明仅仅片刻前他们还处于战斗之中，而现在他们则宛若遗物一般镇定自若。
所有人都没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做好准备。
眨眼间，大量火力切开空气，扫过不锈钢的箱子、铰链夹和封条。
克莱因反应很及时，但一阵散射还是在他的臂甲上留下了焦痕。
紧接着一发子弹射穿了某个血肉之躯的胸膛，自他后背爆出，留下了一臂长的洞。
这位总代表死时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在克莱因处理完正发生了什么之前，另一位代表已迅速做出了反应，他将他的枪转向莫名的敌人，却被“血刃”划过他的脖颈，喷出一阵油血和白肉。
一切都静止了。
克莱因看着周围，仿佛自己被一发榴弹击中。
“刚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了尸体，身首异处的人就倒在他身旁，他们在十秒之前还在交谈。
“你做了什么？”
那个纤细的阴影无视了询问，走向克莱因。
这位前帝国夜刃只能单膝下跪，恐惧和敬意令他感到眩晕。
他的脑袋感到天旋地转失去控制，他知道只有一个人有办法能够像他刚刚目睹的那样实施完美无瑕的大规模传送。
影子亲王，变得比过去更加强大了。
也更加残酷。
他闭上了双眼，不敢面对他所目睹的，口中满是苦涩。
当他逃离帝国的时候，早已立下誓言，再也不与那些阴暗鬼祟之物产生瓜葛，但事实证明他办不到。
对方的脚步很轻很轻，轻得就仿佛是漂浮于地面之上，那行走的姿态仿佛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不必要的仪式。
随后，那阴影将克莱因的头握于其铁拳之中，那重压令夜刃低下了头。
“你做的很好，克莱因。”
克莱因不明白，曾经他所感受到的一切，确信感的回归，一场正义之战的信念，这一切如同放射尘一般从他的手中流走。
“我以为我们会帮助他们。”
“不，我告诉过你，他们会帮助我们。”
阴影挪开了他的手，克莱因抬起头，眉头紧皱，仿佛他做了件必要但令人厌恶之事。
但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只有一片阴影。
“正如我在推罗所做过的那样，”
停顿片刻后，对方给出了最后的解释，
克莱因低下头，这一次是他出于自愿。
如今，他明白了。
但他没有预料到……会这样。
那阴影从他身边飘离，来到仓库里的其他地方，他在检查那些“货物”，克莱因在此不仅仅是谈判，更是在交易。
利用己方所有的情报，与对方换取必要的武器和设备。
在脱离了本笃帝国后，幽影之刃也失去了自己的物资来源，必须从其他地方得到补充。
“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一个战士走到影子亲王身边，将一个长匣子放在不锈钢货柜上，然后将其打开。
顿时，屏幕的荧光便照亮了整个仓库。
克莱因抬头望去，只见毁灭残骸填满了显示器。
尚未被轰炸湮灭的护墙在持续的压力下开始缓缓变形，巨型炸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残骸场，将大块金属——有些仍有数十米宽——推向屏幕边缘。
在克莱因眼中，观看着这一切是一种变态般痛苦的行径，就好像是站在一场巨大海战旁的海岸边上，看着残骸冲刷上岸。
令克莱因感到不安的不是战争的毁灭行径，也不是出于公民圣殿模糊他们的真正意图而不安，亦不是因为他在交易中突然黑吃黑，曾经他所在的组织里，最不缺乏彻底遗忘的黑暗秘密。
不，他是因为那人在面对毁灭时的那种颤栗般的冷静而感到不安。
他的愁容如同光线照不到的角落一样黑暗，克莱因看着爆炸点缀于城市边缘，一步步向市中心推进。
一个工厂，在硝烟中几乎不可见，在看似缓慢的运动中瓦解，而一栋高耸的烟囱，则如同受到撞击的玻璃一般碎裂。
“我们在城市下方追踪到上百个信号，其中几个信号尤为强烈，好像城市的小水道里游进了一只大鱼。”
负责携带视频接收器的战士带着口齿不清的冷静报告道，他正在阅读一份数据，仿佛那是一张货运单。
“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古克可能就在我们脚底下。”
“很像它会做的事。”
那阴影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的双眼似乎在临时性显示器之间跳动，或只是望着高高的拱形铁窗，在那瞬息间瞥见到凡人心智无法洞穿之物。
“所以为什么，主公？”
克莱因站了起来，他的话让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但他的面容看起来漆黑一片。
夜刃矗立于此，双手紧扣于胸甲前，他的剑鞘和枪套都是空的，就在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