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仗（2）
等了两天，姚刚没来电话，也没人来找他，鲁义就把心放下了。蒋清泉知道他不上班，特意陪他呆着，又招呼他玩两把。鲁义不想玩，但看他无聊难忍的样子，答应到赌场看看。而所谓赌场，其实就是村里各个小卖部。越进严冬，村里闲人增多都挤到各个小卖部里消磨时间。有的把正房也腾出来，炕上、地下摆放五六桌，有打麻将的，有打扑克的，有押牌九的，也有掷色子……这样局一般输赢都不大，真正奔输赢的会去另外隐秘的局。
蒋清泉爱玩的项目叫逗小鸡，场面热烈、玩法简单而且老少皆宜，也要斗心眼，蒋清泉算是聪明的，所以赢时多。
鲁义早受不了屋里乌烟瘴气，勉强看了两把，等清泉完全投入进去就悄悄退了出来。他心里只想着挣钱，但是没有门路，便在这村子里随意走起来。
前安村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村落，与永宁镇的距离已不足一里，中间一条柏油路可直通到市里。而村头到村尾是转了一个弯，距离接近三里。道南和道北依原先的地形形成或宽或窄却是都连接的居住区域。住着六、七百多户人家，正是鼎盛的时候，村中小学生都有二百多人。
村中原有石场、灰窑，着实红火了十余年。但现在白灰的主要用途被水泥取代，已关停了绝大多数。因为邻近市镇，有一部分人从商，但大部分人选择到附近企业打工。农业还在自耕自得的原始状态，养殖业也是后来才发展起来。
从房子质量上比较就能看出贫富差距很大，像齐叔叔家一样的房子竟不在少数，鲁义更觉压力，也似看到希望。
他就这么从一条小巷走开去，一直到村东头，再横过马路进入另一侧小巷往回溜。大冷天街上遇不到几个人，他也乐得清净，便过了小半天时间。回到村西时，隐约听到蒋清泉被打了，他赶紧向过路人追问。这人知道他和蒋清泉好，便详细讲给他听：
原是玩得好好的，蔡老大突然进来了，就一起玩呗。这一把也是凑巧了，蔡老大得到了三个k，偏偏遇到清泉抓到三个a.。两人便都压了许多钱，最后开——蔡老大不干了，非说清泉出老千。清泉玩得好大家都知道，但到底有活没活谁也说不清楚，但蔡老大把自己钱提出去就行呗，他却把桌上钱都抓走了，里面可有清泉一百多，这哪行啊，清泉就要，老大不给，两人就动手了。清泉哪是老大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拽趴下。
“当时没人管吗？”
“蔡老大是棍儿，谁敢管啊，后来都是拉清泉别再吃亏了。”
“他们现在呢？”
“应该都回家了。清泉这下可窝火了，谁让他总赢，也活该！”
后面的话虽可气，鲁义也不计较了，赶紧到清泉家里。清泉正和他妈赌气了，他拿了家里菜刀要去砍蔡老大，妈妈拦住不让，说等他爸回来再说，还数落他不许再耍钱了。
鲁义走进来，直接说：“舅妈，清泉的事我才听到，不怪清泉。这个亏咱不能吃，我跟清泉去。”
清泉妈也知道儿子吃亏，但害怕蔡家哥仨霸道，即使丈夫回来也不能给儿子做主。虽然自家兄弟也不少，但都是本分农民，遇事先想着忍，尽量不惹事都成了无形的家规。
看外甥硕大的身形，坚毅的表情，又知在部队练过、在矿上混过，不由得闪开了道路。
鲁义让清泉把刀放下，再带他到蔡老大家。通过院子的规整，窗门的精致就能判断蔡家的经济条件属于上乘。才翻盖几年的平房，而两边连脊的院落都差不多。
蔡老大从屋里出来，一边笑嘻嘻说：“这谁呀，不是那个喝酒把自己摔死的老鲁的儿子吗？干什么来了，学社会人帮着出头啊？”
蔡老大一米八大个，虽然没有鲁义厚实，但因为经常干活的缘故也是十分硬朗。一张尖枣核脸，吊眼眉，自带邪性。
鲁义虽然生气，但还是礼貌称呼一声：“蔡叔，乡里乡亲的咱有话直说，不用歪理歪气的。”
“叫谁叔呢，我没你这号亲戚，没有请你来，快点滚蛋！毛还没褪净呢，就来教育人，装什么大瓣蒜！本来德胜大哥来，我怎么也得看一面，你小子先来，好话都没有了。”
鲁义是想先讲理的，但是这路直接堵死了，眼中起了杀气，再掷地有声说：“老子不是来听好话的，更不是来挨骂的，把钱吐出来，一毛也不许少！”
“你他妈跟谁称老子！”蔡老大向前出拳来个先下手为强。鲁义便把他双拳搂住，再顺势勒过他脖子夹在腋下。然后怒喝：“拿钱！”蔡老大并不服气，瞪圆眼睛，死劲挣扎，可哪里挣脱得开。
蒋清泉却怕了，央求道：“大哥，钱我不要了，放了他吧。”
鲁义心里可清楚，火点起来了，不下点狠手，就像姚刚一样会烧到自己。他继续加力，看蔡老大能撑到多久。
刚才蔡老大媳妇一直在屋里稳坐钓鱼台，没想过丈夫会吃亏，因为在村里平常都是他们欺负别人。现在丈夫被压得抬不起头，赶忙趿拉着鞋跑出来。她可是出了名的泼妇，在外屋顺势抄了一柄平底锅，就向鲁义头上砸去。
女人打架最烦人，鲁义也是惊了一下，下意思抬脚把锅踹飞，同时大喊：“妈了个逼的，女的一样打！”还真把她暂时震慑住了。胳膊再用力，蔡老大扛不住了，强喊出来：“给他钱，先给他二百，就这么多。”
鲁义稍微放松劲，还不敢完全放手。蔡老大媳妇看丈夫耷拉着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也是怕了，从兜里找出两张百元大票。
鲁义招呼蒋清泉：“接着。”蒋清泉迟疑一下还是接过来。鲁义方才缓缓松开，蔡老大虽然没倒，也是大脑缺氧完全麻木着。
鲁义再说一句：“尽管找我，我在家等着！”便和蒋清泉往外走。
外面突然变出好些人，眼神中是惊诧更多是为鲁义他们的忧虑。
农村消息的传播如同荒草着了火，随风呼喇散开。齐福贵偶然上街的时间里就听到消息。而以他对蔡家的了解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急急忙忙带着媳妇、女儿都到鲁义家里。然后也不背着鲁义妈妈，直接说：“大义，你可是捅了老虎屁股，这蔡家三兄弟可是三只虎，他们虽是外来户，但蔡老大媳妇可是老刘家姑奶子，更是一只母老虎。所以村里都叫他们四只虎，没人敢惹他们。你捋了虎须，他们一定会来找你报仇，而且会大动干戈！”
鲁义也早知道他们名声，所以做了准备，早早吃完饭就等着他们来呢。
鲁义母亲可是害怕了，怪责道：“你怎么惹他们了……”
齐福贵赶紧安抚她：“老嫂子，你不用担心，不背你是因为早晚你得知道。我就是来帮大义了事的，他们多少还买我点面子，到时我好好说说，让大义陪个不是，没有过不去的。”
鲁义妈赶紧抓住他的手说：“这可全靠你了，雅茹爸。那蔡家三虎可不好惹，到时我给他们磕头……”
齐福贵急忙再安慰：“没事，不用，还有我们呢。到时你就让大义服下软，乡里乡亲的，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了。”
后面的话显然是给鲁义听的。
鲁义心里有数。自从打了他们，心里反而异样的放松。从部队回来，他努力融入现在的生活，太压抑。每看到一线希望又熄灭，他的生活仍然很糟糕，他不想沉沦下去，而打架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发泄。
敌人来了，一点没有隐蔽，浩浩荡荡的，因为他们身后跟了太多看热闹的人。四只虎显然也喜欢这种阵势，耀武扬威、雄赳赳的到了鲁义家大门口。老二蔡勇健、老三蔡勇亮还拿着棍子，他们和老大蔡勇锋都一样高个子，一样结实的身板。乱棍先把敞开的木栅栏砸碎，鲁义便要出去。齐叔叔赶紧拉住他，说：“等一会，等他们的火气消一些。”雅茹妈和雅茹也有些害怕，都拉着鲁义，鲁义才没有动。
蔡老大媳妇开始骂了：“怎么不出来了，死鬼小子，没卵子了？咋不装横了，也想在村里立棍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母亲流泪了，也死死攥住鲁义胳膊，鲁义的心像被刀割着。
齐叔叔轻声说：“再忍一忍，现在出去也说不上话，他们不进来就让他们自己消消气。”
“你以为你能躲得了吗，识相点赶快出来磕头认错，不然给你们娘俩撵出前安，前安就不是姓鲁的呆的地方。还竟装大以巴狼，谁不知道你们，喝酒都能自己摔死了！”
鲁义妈又惊又怕又气忽然昏死过去，齐家三口赶紧顾她，便放松了鲁义。鲁义大喊一声：“照顾我妈！”虎一样冲了出去。蔡家三兄弟看到了，但就没反应一样，一脚一个应声而倒。再到骂人婆娘面前，大吼：“你不是母老虎吗？”叭、叭两个大嘴巴，扇倒。再点指他们四个：“记着，我妈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四个的命，滚!!!”四个木头人一样，面面相觑。这是齐福贵跑出来，招呼鲁义：“快去请大夫！”然后对地上四个人说：“快走吧，什么话以后再说。”
四只虎算得到一个台阶，灰溜溜爬起走了，观众是一片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