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第二天鲁义早早起床就到死者家里,等画匠铺老张拉来纸活和灵棚器具,一会儿鼓乐队也到了,一块把灵棚搭起。再按照事先设计好的位置卸下牛马车辆、花圈,摆好乐器位置。然后招呼他们都到婚礼城吃饭,再回来时,一些死者生前亲友也到了,出出进进说些闲话,等骨灰盒回来。将近十点钟,鲁义岳丈给他打来电话告诉离村不足十里了。这是他们约定的地点,于是鲁义招呼鼓乐队跟他迎到村口,看到灵车缓缓靠近先吹打起来。刘甲儿子刘晓晨待灵车挺稳一手抱父亲骨灰,一手拿灵幡率先下车,其他昨晚陪在殡仪馆的诸多亲友也都从后面车上下来。鲁义指挥他们排成队伍,才吩咐鼓乐队开路。等到进入大院灵棚前,鲁义去接过骨灰盒,摆在灵棚正中,再摆放早准备好的贡品,点上香,点燃长明灯。然后吩咐鼓乐暂停,指挥孝家儿女跪拜,起身,这一场仪式便告一段落。鲁义再招呼所有亲友进屋休息,其实屋子小也装不下许多人,大多和遗孀说过话又出来。
刘晓晨给鲁义点根烟,一边说:“大义哥,受累了。”
“哪里话!”鲁义知道是客套也接过来。他和死者儿子曾见过几次面,不算有多大交情,但因为是亲戚的缘故还是会高看一眼,“你现在进屋歇歇吧,这几天挺累的。”
“没事,没事。”刘晓晨这次回来就想到爹爹过不去了,先在医院守了两天,又在殡仪馆守了整晚,哪里睡过一个整觉。但是为了尽最后的孝道,他也只能强撑着。离了鲁义又给其他亲友递烟。
这时鲁义到人群中比较熟的一个人身前,招呼一声:“老舅,这几天一直陪着呢吧?”
那人一笑,和鲁义握手,一边说:“可不,最后走这一程,我总得送送。一辈子都得这么结束。”
这人是刘晓晨的老舅,早些年跟着刘甲一起干,一起走向辉煌,也一起走向落寞。现在也六十多了,灰黑的脸色掩盖了皱纹,头发灰白而杂乱,灰布衣裳,全像一个最朴实的老农。只有偶尔张开的眼神中还透着些许坚毅。不知道的自然想不到他也曾是二十多年前的成功人士,像这样场合会摆在特别先要的位置,也会被簇拥着。但落寞之后就要归于平淡,就要重新定位自己。鲁义和他熟一些是因为刘甲回村后,他常来看看,碰上就一起吃过几次饭,又都是健谈的人。
“是啊,但我大姑丈这辈子也算值。”
“可不,那些年在你们镇上也报过头子,就是现在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
“那是,我看晓晨也行。”
“没法比,”老舅说出嘴才觉出说漏了,再补充说:“时代不同了,晓晨也算行,在北京给别人干也能站住脚。但是没他爸那个闯劲。不过也好,稳当,没有大起大落。”
这时鲁义岳父齐福贵也凑过来说:“那时真是没有他不敢干的,所以才一下跑到北京去,我是没那胆量早早回来了。其实想一想那也真是发财的机会——就是当年咱们在北京郊区厂房的那片地现在得值多少钱!”
“可不是吗,就是当年合同没整明白,最早都是央求我们留下来,等开发有信了,想法撵我们走。我们还不知怎么回事,他也窝火了,回来才得一场大病。”
“也给他钱了,应该有一百万,不然他回来这么折腾都没挣到钱,钱都从哪儿来。”
“这我都不知道,嘴可够严的,还是他鬼。但就是那时相比一百万也不算什么,上大火了,想东山再起,不好起。”
“听说后来你也整点别的,都没整好。”
“可不,人这辈子就几步运。抓住了就起来了。运没了,再想干,干啥陪啥,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