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

将到年底，韩龙那里传来了不好的消息：煤矿的经营权恐怕要被收回。正是煤价坚挺的时候，韩龙可不想丢了这聚宝盆，早早就和镇里达成了续包意向。但是现在插进了城里的宝丰集团，带着市政府的意思展开全面收购。软硬实力对比韩龙自知无法对抗。

和韩龙一样面对收购的煤老板也有的试着对抗，受到“惩处”到底就范。韩龙观望之后权衡利弊干脆主动投诚。

“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个人千万别想和政府斗。我是看明白了，人家宝丰集团的房总是市长大人的座上宾，咱服！”

这是他送给鲁义的话，一边递过一根中华。中华造成了他的日常烟，鲁义看看标还是放下，问：“不舍得？”

“说什么舍得不舍得，唐僧啊？我还想干个十年八年，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人他妈真是的，我这一下突然就颓了。也是自己闹心闹的，以后再没有这种机会了，好运不能再降到我头上了！”

“你就知足吧！不用问我也知道你现在钱花也花不完，可以提前养老了！”

“去你的吧，哥是大款，但要跟谁比，在咱这小城市，哥是能抻抻翅膀，但要去北京土豪真还排不上。另外这钱挣着才算钱。二十年前万元户厉害吧，现在一百万算啥？十年后呢？”

“二哥，咱别想着十年后，现在一百万对我也是天文数字。你不一直给我水泥厂的回扣吗，我也想你一直挣大钱，我不是借着光吗。但照你说的话你都摆不平，我能有啥办法？”

“啥办法？多陪陪哥呗！吃喝嫖赌现在他妈的都没劲，就愿意找你坐一块喝喝茶，我也纳闷了听你怼我心里怎么就舒服呢！”

“哥哥呀，你正难受呢我还怎么舍得怼你，你说再干点啥吧？”

“兄弟，不是哥哥有先见之明，这私人开矿的事早晚得完，所以我不想像那帮朋友再找别处开矿。我想歇一歇，但是老大刚开了座冶炼厂，我还得帮他把把关，所以还不能离开镇上。”

“二哥，你这是留了后手吗，怪不世豪让另起炉灶。”

“我不也让你入一股吗，你不听我的！”

“我能跟孩子挣吗，哪想到是你的后手？你当时说明白我不就入了吗！”

“你还怪我了？别找原因，你就是小家子气。我他妈看你十年终于看透，你就是身量唬人！”

鲁义一下无语了。虽然不愿接受，但是人家说的也对呀，自己的身份没有变——不对，十年前自己是穷光蛋，现在自己娶妻有女生活和满，凭双手挣钱有什么不可以扬眉吐气、昂首挺胸？于是激动喷出：

“我小家子气怎么了，害着你们了！不是我揭发你们有钱人挣的有没有昧良心的部分，别以为自己就高贵，凭良心称一称未见有我的分量。”

然后看韩龙未生气反笑了，接着怼道：“你不是愿意听我怼吗，但我怼得有没有道理？人吗，轻重都差不了多少，有钱也得低调点。我不是说你，啥事我都得喊声大哥。”

韩龙又为他徐徐倒茶，然后嬉笑说：“小家子气，小家子气，是不是别人也这样说过你？”

“你还别说，”鲁义便把潜藏心里的怨闷倾述出来，“我那舅丈劈头盖脸就给我这一句，我怎么接茬？人呢，总想着别人应该怎么样，做自己不是挺好吗！”

“你舅丈就是当年镇上第一批起来的能人吧，别说我们还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们这不是贬低你，就是恨铁不成钢。你猜猜这次要收购我们的保丰集团老总原来是什么人，就是盖楼的，你进城的那功夫他不定如你呢，就是建了一个样板小区，跟市里主要领导挂上关系，还不一下升上天。你再想想自己，建市场时全镇老少爷们一下都认识你了，然后呢？到顶了。倒不是说你混得不怎样，就是原地踏步呗！”

鲁义接不下去了。进城那一段是他心里的痛，苦乐都自己藏着，他不愿与别人分享。而那次失败影响后来的选择吗？他又越来越不承认那是失败，那就是自己人生的顶峰，所以也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于是默默笑了，说道：

“喝酒吧，有日子没和你一块喝了，今天能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