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
但鲁义推动的快刀斩乱麻计划还是没有成行。蒋晓龙城里的班主任给蒋清泉打电话了,告诉晓龙成绩下滑明显,更是担心他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有萎靡趋向。蒋清泉害怕了,赶紧跟鲁义请了假直接去了城里。
孩子已经住进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用蒋清泉父亲的话说: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发生了,怀疑自己下了半辈子的井竟不如儿子十年挣的,也是佩服。可就是婚姻——实在揪心了。而且老人的心里也有深深的自责。当年蒋清泉和齐兰英的结合他们可是起了推动的作用。现在看真是悲剧。所以他们人面上也没法说什么,他们更加担心孙子的心理,不然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不是白费了,又有什么意义?
蒋清泉便和他们商量,下午由他去接儿子,然后带去吃肯德基,小孩子喜欢这口。
父子便对坐一起,继续传递这种亲密。蒋晓龙是明显的喜悦,他本来综合了父母的优点,蒋清泉的脑子活,齐兰英的反应快,然后因为总跟爷、奶在一起,外表表现沉稳而心里有数,随时就能迸发火花。这时就很兴奋,叫爸爸跟他一块吃鸡翅,再一块喝可乐。蒋清泉看到儿子这样表现也是舒畅起来,他可怕儿子心里有什么负担,影响到心理健康,便趁着儿子高兴工夫问一句:“还想原来的老师、同学吗?”蒋晓龙点一下头,然后好像遐想起来。父亲便接着说:“城里读书压力大,爸爸也知道,所以咱不需要考前几名,中等生也挺好。”蒋清泉记得儿子上学期期末是中等成绩所以这么说。而当时拿着这成绩蒋晓龙是十分不高兴的,现在却又下滑了。这才是父子都担心的。而担心的还不是成绩本身,更是不断造成的心理负担。
可是蒋晓龙却突然说:“我现在算明白了中等生的心里,老师不会很在意我们,老师只会更喜欢优等生。”
这是他感受深刻的,原来他在镇里是老师眼里的宝,所以他就更爱学习,总争第一。现在他无论如何拿不到第一心情就失落。老师再不拿他当好学生待他就更失落,越失去信念……
蒋清泉自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思考半晌,终于找到回话:“原来在镇上跟你竞争的只有几个好孩子,现在跟你竞争的是大多数学生,竞争对手不一样了,不是你不行!”
蒋晓龙也点头,他真的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既然争不到最前面,得不到老师的垂爱,不如轻轻松松过一天。父母又不管自己,回到家里也没意思,这又是他的烦恼。
“前天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她好像哭了,她说你们要离婚了,问我跟谁?”他说出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他的妈妈在他眼中从来都是一个梦幻的影子,时而露出清晰而美丽的脸,他便很喜欢。但他已完全离不开爷爷奶奶,因为一直是他们把他带大,虽然他们沉闷,不能给他新潮的爱,但他们的心已经牢牢拴在一起。所以他是不会跟着妈妈去的,也不相信她能一直带着他,但要完全离开那梦幻的影子,他也舍不得。所以他偷偷哭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任何事情的发展,就像他来城里读书,成绩不断下滑,他的心情就越低沉。
而他方才的话重重打在蒋清泉心上。他本来就不舍得离开齐兰英。他这些天故意想着齐兰英给他的种种伤害,分离几乎就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就是会浮起齐兰英给过他的美好东西,美好的身体,还有给了他不断的动力。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能发展到今天绝不仅仅是鲁义的提携,一定还有齐兰英给的压力与鼓动,包括那种忍耐促成心态的养成:他的悲悯之心,他的细致入微。他与结婚前的单纯莽撞已经绝然不同,他才能与鲁义完美的配合。所以越这样想就越离不开齐兰英,她好像拴在他身上的一根弦,即使分开了一年之久,但就像随时就能联系起来。
他是多么矛盾啊!这种矛盾当然是儿子不能明白的,而他也不能给儿子明晰的回答。只好说道:“你听到妈妈哭了,她想你了呗。”
“她好像不想和你离。”这是蒋晓龙的回答,实际也是他的心声。
蒋清泉是想把儿子从苦闷中解放出来,哪知又带进去了,急忙再寻新的话题:
“明天大礼拜,我陪你到公园还有游乐场玩玩好不好?”
“你有时间吗,你不得给我挣钱,供我读书上大学吗?”儿子竟反问他了。这些显然是爷爷奶奶挂在嘴边的话。
“明天有时间,我跟你鲁大伯说了,就好好陪陪你,让你开开心心的。”
蒋晓龙先笑了,然后说:“爸,我想补课了。我们班同学都补课,然后我都没同伴玩。”
这是悬在他心里的另一个障碍,他要推开它。
“可以啊!”父亲马上给了他答复。
其实在蒋清泉带儿子进城读书那一天就知道城里盛行补课,也跟儿子说过,但当时蒋晓龙坚决反对,然后竟忘了这茬还有怕刺激儿子的自尊心。现在听儿子主动提出来当然是举手支持。
于是小男孩的脑海里就计划开,以后跟谁一块补数学,再跟谁一块补英语……这样课余生活就丰富起来,然后学习成绩应该就能提高。他现在已滑到中下行列,提高还不是容易的。
这次父子间的交谈显然是非常及时的,对儿子,扭转了他学习及心理的颓势;对父亲更是一种震动,他还没有准备好离开齐兰英,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重要的纽带:儿子。便又在离的边缘停留一瞬,而没有继续向前踏出的另一个原因是张妍玲突然回南方老家了,还没留下什么原因。
鲁义便着急问一句:“还回来吗?”
大厨没有回答。
鲁义便把眼神转向蒋清泉。蒋清泉当然比他更着急得到答案。然后心里好像有了答案。
他没有给过张妍玲任何的承诺,却是能感觉到她期待着一个明确的态度以向前迈进一步。当然只是感觉,他没有问而她也没有明确的提示,就是到了某一时刻需要一个突破,即使都经历过一次也是需要。但就像他们的性格,都需要带动,于是就停留,旁人还以为他们都有经验没有再强迫伸手拽动,所以越发尴尬起来。张妍玲再一离开,给这份还没热起来的情感投上了可怕的阴影。
有时蒋清泉以为自己一句话就可以把她唤回来,有时又觉得自己在她心中还是无足轻重,他便又说不出那个话。更仔细想:即使自己跟她结合会得到什么,她还是齐兰英的皮囊,而她又会对自己忠诚吗?自己又会对她忠诚吗?实在没有准备好,而机会就错过了。
工业园区的建设结束了。不只是厂房和围墙,连接里面的甬道,美化用的花池都配置到位,最先看到的更房也已变成精致的北京平房。很难想象这里几月前还是刚刚解冻的土地,这是人的力量,是新时代的力量,农村的建设速度也大大提高了。
鲁义履行了之前的承诺,安排了最后一顿丰盛的午宴让大伙一醉方休。只是大伙心目中那棵美丽的芳草没有回来,大家都是挺遗憾的。
鲁义和蒋清泉没有喝酒,不只是需要开车,他们更清楚这收尾的工作尤其马虎不得。直到把大伙都拉回家,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而家里齐雅茹已经为他们包了饺子,做了菜肴,他们可以更静心地喝一顿。而且鲁义还有话是要认真跟蒋清泉说的,所以气氛十分凝重下来。
“你跟张妍玲还有戏吗?”鲁义直接问道。
蒋清泉只是最普通地摇摇头,继续伸勺子舀汤喝。
“我想拉你找秦老板去问问,或许人家就是等你的态度。”
蒋清泉放下酒杯。他何尝没想过,但张妍玲对他就是一个谜。要说没兴趣是自欺欺人,但他也更喜欢维持这种距离,有时像知心朋友。他们就是受过几乎相同的伤害,都存可怜对方之心。而他们之间都没迸发出多大的火花,也是吻合了他们的性格,淡淡的。蒋清泉就更加没有自信了,他怀疑自己是否能给对方要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