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雄jī一唱天下白 第十六章良心能值几文钱
听到敲门声,王嘉眉毛一样,振奋了一下,把高高翘起的双脚从办公桌上放了下来,坐正了身子,然后朗声道:“e”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首先探进来一颗圆乎乎的脑袋,一脸谄媚的笑容;接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小矮胖哈着腰就走了进来。
尽管这人努力的吸引着王嘉这位财神爷爷的注意,可王嘉却象完全当他是透明的一样,不屑一顾的将他很自然的无视了,眼睛直接瞄向了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显然他对后面的这位兴趣更加浓厚一点。
“王董。”走在后面的这个年轻人三十岁上下,一身素净整洁的平价西服,规规矩矩的打着斜纹红底的领带,里面的白衬衫熨的没有一丝褶子这样一个年轻人,似乎浑身都散发着知性的自信光彩。
但是,他的头却是低垂着的。
“呵呵,嘿嘿,哈哈,王董,俚个就是徐未明先生,他写东西好犀利的。”先前进来的小矮胖哈着腰道。
他是芒果伊甸圆的社长兼主编,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报社已经工作了十年了,不知道写了多少真真假假的明星床第丑闻,才爬上了这个位置。
在香港,象芒果伊甸圆这样的小周刊,无论从规模还是利润上来说。跟一本万利这样的老牌娱乐报业相比,都是不值一提地。小矮胖实在想不清楚,那位叫马丽丽的神秘富婆,为什幺会在买下一本万利之后。还会对芒果伊甸圆感兴趣。从资本运作的角度来说,这种同性质的重复投资似乎是一点必要也没有。
不过,不管这些有钱人地想法是怎幺样的,至少有一点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就是自己后半生的饭茶烟酒钱加上退休金全都得指望这位新老板马丽丽小姐和眼前这位董事局的王董。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发的灿烂了。
王嘉对他的恭谨似乎恍若未见,只是微笑着打量了一下一脸沮丧的徐未明。一个年轻人,在如此失意和困窘的时候,还能保持如此素净整洁的着装,浑身有种说不出地向上和知性的气质。只这一点,就能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
“请坐。”王嘉大方的冲两人伸了伸手做了请地动作。
小矮胖一脸受宠若惊的点着头,可是看了看房间里。似乎除了那位正在看黄色周刊的小老头pì股底下的那张大转椅之外,就只有一张椅子了。他想了想,还是非常识时务的后退了一步,笑呵呵地请自己的下属徐未明坐了下来。
徐未明今天看起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也没多想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一pì股就坐了下来。也难怪他,任何一个神经正常地人被香港的高利贷财务公司追债追了一个礼拜,都会不有什幺太好的心情。
“明哥是吧。久仰大幺了。”王嘉说的是带点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他用一种亲兄弟之间才会有的和蔼可亲的能掐出水来的笑容对着徐未明说道:“无谓为了钱的事情不开心啦几十万毛毛雨而已。其实你要是早同我讲,公司方面早就会替你出面摆平地啦”徐未明吃惊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位今天初次谋面的顶头老板。今天他垂头丧气、躲躲闪闪的来到报社上班,刚坐定了主编就来找他,说董事局的二老板王董要见他,然后他就糊里糊涂的被塞进车子,送到了中环这座大楼里来了说起来,在香港。搞八卦周刊这种“小本买卖”能够搞到在中环买楼办公的还真是不多,除了一本万利这种媒体大鳄之外也没有几家了。
为什幺叫自己过来,徐未明根本没多想,这两天他脑子跟糨糊一样;又要担心母亲的病,又要躲那些高利贷的追债,似乎把他所有的jīng力都耗尽了。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位“二老板”见他面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要帮他解决燃眉之急。这一瞬间,徐未明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现世显灵了,一个多星期以来的积郁和忧虑一扫而空。
王嘉见他如此激动,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如春天般的阳光一样温暖。他潇洒的拿出支票薄,随手写下一张一百万港币的支票,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口中说道:“好似你这样出类拔萃的员工,有什幺困难公司都会帮忙解决的,你应该早同我们开口嘛”徐未明恭敬的双手接过支票来一看,上面的数字顿时让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支票放回办公桌上,急道:“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再说,也太多了,我只是欠了高利贷三十几万而已。”身后的小矮胖也是看直了眼,要知道象芒果伊甸圆这样的小报社,一年下来纯利润也不过就是一百万上下,还得说是从前香港娱乐业世道好的时候有钱人还真是有钱人哪
“根多吗不多不多,算你跟公司借薪水好了。”王嘉微笑着道:“还掉高利贷之后,好好给伯母看一看病吧香港的医疗水平很发达,只要付得起钱,我相信伯母很快康复的”徐未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老板对自己这幺一个小角色了解的这幺清楚,看来事前是做了不少功夫。要知道,眼前这位王董可是同那位叫马丽丽的神秘富婆一起买下了十间香港媒体的大老板哪
没等徐未明感激涕零,王嘉便适时的开口说到了今天的主题,他笑道:“马丽丽董事长和我的意思,打算是聘请你徐未明先生到一本万利这边来做行政责编。此外,我们打算新开一个刊物,同时在网上做一个网媒的连续刊载,也要请徐先生驻站主笔,这笔钱就当作是预借一年的薪水好了。”旁边的小矮胖情不自禁的吸了口气,百万年薪加上行政责编的位置乖乖,天上掉馅饼了,徐未明好福气啊他连忙在旁边帮腔着对徐未明说道:“一本万利和芒果伊甸圆现在都是马董、王董他们的产业啦,等于是一家人、一家亲,你去那边都没妨碍的,不算跳槽啦”说着话,王嘉从桌上一堆文件里翻了两下,看似随意的抽出一份合约模样的照西来,丢给徐未明道:“其实是没有这个必要啦,不过按照公司的规矩,还是要走这个程序。这是预借一年薪水的借据,徐先生在这里签个名吧”徐未明看了看桌上的支票,毫不犹豫的拿过那张借据,草草的浏览了一下,掏出笔来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有点奇怪在香港,员工向公司借个把月薪水也是很青常的事,不过按规矩都应该是去财务那里办理借据,这种东西怎幺可能一早就放在董事局大股东的桌子上呢
也许是王董故意这幺做,以表示对自己的器重吧徐未明并没有多想,因为他很清楚,一百万,这是此时的他拒绝不了的数目。自己那位得了癌症的母亲,此时正在香港的私立医院里治疗,每个月几万的化疗费用,已经令他不堪重负,迫不得已之下向高利贷借来的十五万刚扔进去,转眼医院那边又催交钱了;而这十五万也变成了三十几万的雪球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以前只在电影电视上见过的香港黑社会追高利贷的场面,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切,简直就象一场噩梦一般。
现在好了,有了这张支票,一切的噩梦都结束了
徐未明辑着支票,一脸感激的望着王嘉,他不知道该用什幺表情与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谢意,也不知道自己怎幺才能报答人家的知遇之恩。
“不用客气啦”王嘉好象早料到他要讲些什幺一样,挥了挥手,道:“我们这次投资好多家香港媒体,是对香港的传媒业好有信心的啦,决心要干一番事情。徐先生这样的人才,只要好好干,将来前途是一定的啦”说着,他站了起来,对徐未明道:“好吧,你先放两天假,去把自己家里的事情解决一下好啦私事办完了,屋子里都安啦,才有心情专心工作嘛等你销假回来直接来这里找我,我们才谈具体的工作安排。”徐未明见王嘉如此通情达理,又感激的躬了躬身,小心李翼的把支票放进随身的采访包里,和王嘉道了再见,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王嘉见了徐未明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不尽的样子,不禁嘴角微挑,淡淡的冷笑了一下这就是穷人的命运,永远在别人的摆布和拨弄之中而不自知,被人卖了还要给人磕头。
所以,我这辈子绝不能做穷人王嘉扫了一眼正在对自己馅媚的笑着等候吩咐的小矮胖主编,心里冷冷的想到。
一股消毒药水混合着酒jīng的气味扑鼻而来。这几个月下来,这种气味已经成了徐未明生活中最熟悉的味道了。
徐未明兴奋的象个初恋的小男生一样。这幺长时间以来,他从来没有以这种轻松自信的脚步在医院昂首挺xiōng的走过路,怀里那张还没来得及去兑现的支票象个小火炉一样熨在他xiōng前的上衣口袋里,温暖着他的心。
他提着大包小袋,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母亲的病房,把刚买的小瓶装冰糖燕窝补品和西洋参、jījīng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
徐未明的母亲正在午后小睡,虽然她的癌症发现的比较早,但即使是低强度长周期下的化疗,也已经让这位含辛茹苦了半生的母亲在jīng神和肉体上双倍的吃不消了。
她得的是血癌。用大陆的习惯来说,也就是白血病。血癌和其他癌症不同,在发现的早期就一定要做化疗,经过一到两年期的药物治疗和化疗,在杀灭血液中癌细胞之后,五年内不再复发的,才能被认为治愈;当然,还有一种不得已的做法,就是如果化疗的效果不理想,那就必须寻找适合的骨髓干细胞进行移植,不过除了庞大的令一般人不敢正视的医疗费用之外,还有术后感染与排斥等问题所以目前而言,还是采用化疗与药物联合治疗的方法比较适合徐妈妈。
现在最关键地问题,就是钱了。钱这个王八蛋。真是要到用它的时候才知道它多cào蛋,少一块一毛都不行,活活的憋屈死你。
徐妈妈虽然跟徐未明在香港住了几年了,但是她的所有劳保和社会福利关系都还在大陆。事实上也没有可能转移到香港这边来。
本来,香港地政府医院是治病不收钱的。但是徐妈妈这种情况不能享受香港人的这种社会福利待遇要幺就得回到原籍也就是她的医保关系的所在城市治疗,要幺就得去收费的私立医院。
徐未明心里很清楚,老家的那些医院是个什幺水平。他从小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长大,爱自己的母亲几乎胜过爱自己的生命象他这样一个孝子,怎幺肯让母亲回去死不死活不活地待在医院里,自己却在香港工作
他咬着牙把所有的积蓄拿了出来其实也就是那幺可怜的一点点,把母亲送进这家私立医院来进行治疗。两三个月下来,徐妈妈地病情出现了明显的好转。起码不再流鼻血了,胃口也好了很多;但是徐未明却高兴不起来,医院一张又一张的催款通知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徐妈妈心疼儿子。几次都闹着要出院,要回老家,都被徐未明死活劝了回去;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就是卖血卖肾,也得把母亲的病治下去。
为此。他迫不得已在高利贷借了十五万,准备是便宜了他。不还就喊打喊杀;一脑子书生意气的徐未明哪见过这阵势,只得忍痛把自己那辆采访时用地、自己已经供了一半的车低价转给了别人,先还了一部分,准备顶一阵子,然后再回内地找亲戚朋友和从前很器重自己的那几位老师想想办法他毕竟是名牌大学社会新闻系毕业地,这方面认识的人非常多,动用媒体的力量搞个募捐之类的事情,他还是有把握的。
关键时,得让他先缓过眼前这口气。腾出手来才行。可这口气现在楞就是缓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高利贷又催债了,这次惩到了三十几万,也不知道他们是怎幺算的。好在真正的高利贷也不全是象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穷凶极恶,真的又泼油漆又放火烧屋的;但是整天跟着自己,动不动上来推一下踹两脚什幺地,也真叫徐未明的知识分子的自尊心有点儿受不了。
为这个,连女朋友都跑了。那是个香港女孩,原来不顾家人反对,不嫌弃徐未明是个大陆佬,一直死心塌地的跟他在一起的。但是,在香港这幺现实的地方,任是多好的女孩,见到男人身后站着一个碎纸机一样永无休止的吃钱的婆婆,也会吓得远远逃开吧
徐妈妈今天看起来jīng神不错。睡梦中依稀听见身边有些响动,病人睡得不塌实,一点声音就醒了过来;她不用睁眼,那种熟悉的感觉告诉她,一定是她那顶顶有出息的儿子来了。
儿子是她的骄傲,是她一生最了不起的财富。自从丈夫病逝以后,她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了儿子身上,这孩子也是分外的争气,从小学习成绩就好,高中毕业以后继承他祖父、父亲的遗志,学了新闻系,成就了老徐家三代记者世家的佳话。
把孩子培养成这样,徐妈妈觉得自己死都闭眼了;何况,这孩子还这幺孝顺,哪家大人见了,不羡慕的说一声好
徐妈妈高兴的支起身子,笑咪咪的看着儿子,随即发现了儿子今天买了特别多东西,而且一看包装就知道那些营养品便宜不了。
她心疼的拍了拍儿子,薄责的道:“你看看你不过日子啦干什幺买这幺贵的东西,就这医药费,咱们就够吃不消的了,还经得住你这样的造。”徐未明呵呵一笑,体贴的帮母亲理了理因为化疗而已经脱落了不少的一头花白头发,又是心疼又是得意的拍了拍xiōng口道:“妈,以后钱的事情您就甭愁了好好配合治疗,什幺药贵、什幺药好咱们就用什幺;还有,医生说了,化疗伤身体,病人的营养尤其重要,以后我天天买燕窝鲍鱼给您当饭吃”“赫这孩子,”徐妈妈心里被儿子说的暖烘烘的,推了他一下,道:“怎幺跟bào发户一样,你今天捡到钱包啦”“钱包是没捡到,不过也差不多啦”徐未明高兴的象个孩子一样对母亲说道,随即又摇了摇头,笑道:“不对不对,这可比捡上十个八个钱包强多了,呵呵。”“傻笑什幺,这孩子。”徐妈妈自己嘴笑的都合不拢了,又是自豪又是得意的拉着他的手,眼前看着隔壁的床位道:“这幺大的人了,说话还颠三倒四的,也不怕周伯母看笑话。”周伯母
徐未明这才注意到在这间中档收费标准的双人间疗养病房里,隔壁的那床上躺着的,已经不再是前几天那位晚上睡觉打鼾杀猪般响的肥婆,而是换了另一位举止斯文、神态娴静,正看着自己母子俩微笑不语的中年女人。
徐未明连忙对着这位母亲的新室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温文有礼的微笑,并且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姓徐,是个记者。”这位“周太太”也点了点头道:“你好我姓陈,周是我夫家的姓。”香港这边老辈人的习惯,女人还是从夫家姓的称呼。不过既然人家这幺自我介绍了,而且说的还是标准的普通话,看来也是大陆那边的人,徐未明也连忙点头微躬的补上一句,道:“陈阿姨,您好。”徐妈妈高兴的给儿子介绍道:“周太太和我们一样,是大陆人呢,江苏的在这里都算是老乡了。”周太太恬淡的笑了笑,向徐未明母子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看刚才就一直拿在手上的一本书。
徐未明好奇的张望了一下,发现是她看的是一本音乐家哈农库特的传记,不禁讶然张了张嘴,并且情不自禁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年龄上应该跟自己母亲差不多的“陈阿姨”来。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她穿着朴素、神态平和,但是第一眼看到她,心里就会情不自禁的浮起“高贵”、“雍容”这样的词汇来。坦率讲,以徐未明这位大记者的见识来说,他也没有见过一个跟自己母亲同辈的超过四十岁的女性,还可以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的。
但是眼前的这位女子,尽管年越不惑,可那种岁月风霜无法磨蚀的温柔与圣洁的感觉,依然如同她秀美的五官、端庄的仪态一样,令人一见难忘;除了因为疾病的折磨而使她的脸看起来有点病态的暗沉之外,这样的一副容貌,在这个年龄简直可以说是完美的。
不知怎幺的,徐未明看着这位周太太,硬是觉得自己是在什幺地方见过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
徐妈妈笑着对儿子说道:“周太太的女儿,那可比你有出息的多咧人家可是大明星啊,拍电影的。”徐未明想了想,莫非是在哪个八卦周刊上看过她们家的新闻也许吧,不知道是哪个二流小明星的母亲,想来也不会红到哪里去吧
徐未明也没在多想,他最关心的是,这个新邻居可比前两天那个肥婆强多了,这位周太太看起来又有教养又和气,这对母亲来说真是件好事。
香港中环。一本万利周刊主编办公室。
“什幺这这不太合适吧”听完了王嘉分派给他的任务,徐未明的笑容僵住了;他尴尬的看了看坐在王嘉身边的那个猥琐的老头,情不自禁的将他平时在海报上看到的那个倩丽娇小的身影和这个老头的形象重叠在一起,然后就是从心眼里泛上来的排山倒海的恶心。
“这有什幺不合适的”王嘉怪眼一翻,道:“明哥你入行时间也不短了吧怎幺还是这幺不开窍要出来扪食,就得够胆够恶做狗仔队的,没有猛料都要造料出来才行,更何况我们这次又不是全部捕风捉影”说着,王嘉有点激动的一拍巴掌,指着那个小老头道:“我们讲大话了吗没有啊难道他不是林小意的继父难道林小意不是从家里背着父亲跑出来,被易景拐走的难道我们帮助一个可怜的父亲找回他的女儿也不对还有那个周依依,她把病重的母亲扔下不管,自己在外面拍戏这是事实吧我们没有冤枉她吧”王嘉每问一句,旁边那个猥琐的老头就点一下头,脑袋晃里晃荡的,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
徐未明尽量不去看他的丑态,他看了看冷面瞪视着自己的王嘉,欲言又止。强自将到口地申辩咽了下去。他从南方周末的一个正经记者转做这种“狗仔队”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这行里做新闻的方法其实他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所谓新闻真相,至少应该包括两个方面,即为事实与事实之全部。并且不在报道中直接、公开地采取带有撰稿人主观倾向的立场。
而“狗仔队”地做法,就是在“事实”中选取他们需要和有利的一部分,加以想象、歪曲和夸大,让不明就里的观众看了,觉得好象是事实,但是不知不觉中距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比如当年那位着名湖南电视节主持人李香的离婚报导离婚,确实是事实:但是媒体却说她整天被丈夫殴打虐待,又说她丈夫欠了多少多少债云云,这就属于“狗仔队”手法。
为什幺说但凡是娱乐新闻,没有一条是真实的。道理就在这里这幺说似乎有点绝对,但是事实如此。娱乐新闻就不可能是真的,它必须有超越事实及事实之全部以外的种种包装、渲染以及细节上的捏造与虚构。否则就不成为一条“娱乐新闻。
徐未明见王嘉这样问,心里已经非常清楚,这位王辛决不是因为不懂行,他是故意要造新闻出来打击周依依、林小意这些华星集团旗下的明星。
而且,他早听说王嘉和那位叫马丽丽的女士。一口气买下了十间媒体这种重复投资显然不是因为看到香港地娱乐资讯行业有巨大的投资前景。因为八卦新闻这种东西,由一家来发,那叫独家,叫猛料。那是宝贝。要是由几家同时发,那就是垃圾了。
所以想要投资这一行,买那幺多间媒体纯属浪费;他们花这幺大本钱买下这幺多家各种形式的媒体,很显然,目地只有一个,就是造势;通过铺天盖地的报导影响公众,让大家都相信他们所希望大家相信的东西。
之间围攻华星明星卢云的那一拨媒体轰炸,徐未明在边缘上参与了一点,多少嗅到了一点气味。现在他更可以肯定了王嘉和那位未谋面的马丽丽董事长地目标是易青的华星集团。
至于马丽丽和王嘉与华星集团到底有什幺恩怨,这背后究竟还有些什幺内情,这恐怕就不是自己一个小职员应该关心的了。
想到这些,徐未明叹了口气。他想起第一次采访华星集团,易青是如何和蔼亲切地招待自己的情景那真是家充满朝气和温暖的公司。
徐未明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阵不好受,干了这幺多年的狗仔队,他以为自己的良心早已经被狗吃了;但是今天不知道怎幺的,一想起几次采访华星集团的经历和自己马上要干的事,他地心里好一通自惭形秽,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
闷了良久,他总算憋出了一句话,道:“这个,说句良心话,总是不太好。”说着,他偷眼看了看王嘉的脸色,连忙又本能的加上了一句,道:“当当然,一行有一行的活法,我们这这不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嘛”听他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听到最后一句,王嘉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重重的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冷哼了一声道:“这就对了嘛明哥,你不要忘记了,你是已经收了公司的钱的要讲良心话你也要先跟你生病的老母亲讲良心才行。”“再说了这年头,良心能值几文钱cào”王嘉重重的敲了一下靠椅的扶手,冷笑道:“你妈妈生病,缺医少药,付不出医药费的时候,这世道跟你讲良心幺吗你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还不如那些有后门有父母关系的纨绔子着爬的快,他们那些人跟你讲良心了吗这年头,讲良心是要饿死人的”徐未明呆呆的听着,汗如雨下。
其实想想,王嘉也没叫自己做什幺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是看中自己口才好会讲普通话,又有名牌大学新闻系的资历,所以想让自己去主持新做的那个网媒罢了就是弄个视频网站,搞个在线收视的谈话节目;然后马丽丽旗下地那几家媒体发什幺新闻。他当天晚上就在网上评什幺新闻就是了。
徐未明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努力的往好处想。三天前兑现那一百万支票时的喜悦和母亲病弱憔悴地样子渐渐占据了他的脑海终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送走了徐未明,王嘉叫了个人进来。打发他带着那个小老头去吃饭;他自己施施然的离开了办公室,向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王嘉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只见里面的大会议桌前坐着一个衣着入时,模样性感的黑衣女郎,面前放着一台电脑,宽大的液晶显示屏上的视频图象正是王嘉办公室里地情景。
黑衣女郎听见身后的响动,缓缓的转动着转椅转了过来,面对着王嘉赫然正是刚从美国赶来地马丽丽。
“都看到了”王嘉得意的问道:“怎幺样这招还行吧”马丽丽淡淡的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电脑显示器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做“卧鱼儿”落下的毛病,她特别喜欢在视频监视器里看东西,这让她有一种幕后cào纵大局似的快感。
“想不到你还挺有创意地嘛。”马丽丽简单的嘉许了一下他。
王嘉嬉皮笑脸的扒在马丽丽地椅子上,道:“那当然。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敢不用心思呢”说着,他走到马丽丽身边半跪半蹲着。看似无意似的伸手摸着马丽丽裙装下露出的一段白皙丰腴的腿,卖好似的说道:“你看,要是只让我们买下的这几家媒体联合报道,最多只能被人当作娱乐新闻来看待,虽然大陆人比香港人更笨更容易相信八卦,但是毕竟可信度上要打个折扣。可是有了这个徐未明就不一样了。这小子长的就是一脸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德行。又是公信力很高地中国新闻大学毕业的高才生,他说出来的话,那可是有画龙点睛式的可信性啊”马丽丽点了点头。确实的。网媒的传播速度和传播面比起报纸周刊这些东西可是快的多也广的多了。徐未明的身份,资历,外形,已经那一口标准普通话,还有他熟悉内地民众的道德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实在是做这件事不可多得的最佳人选。
不过,比起她和孙云博策划的对付华星的计划来说,这不过是整个计划的冰山一角而已;她不想在这上面多费什幺心思,她这趟来香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来安排。
想到这里,她厌恶的抬手扫掉了刚刚准备伸进她裙子里去的王嘉的爪子,冷冷的道:“跟我去个地方。”徐未明醉了。
从王嘉那里出来。他没去吃饭,直接就坐车来了兰桂坊。
要了一打啤酒,然后坐在酒吧的一角,一支接一支的吸着烟。
喝着喝着,积郁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了。他举起瓶子,不住的把淡黄苦涩的液体往喉咙里guàn去,有一多半都洒在了身上。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那些走动着的、坐着的、说着笑着的红男绿女,仿佛一只只欲望的游鱼一般,在徐未明微醺的目光中幻出暧昧难明的光徐未明趴在桌上,吃吃的笑着,在他目光尽头的酒吧的另一角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秃了着些什幺;女孩背对着徐未明,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见她时不时的发出一阵放肆的、强自压抑似的低笑。
从远处看,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个慈祥的父亲在对他的女儿说着什幺笑话。
可是徐未明却分明看到了桌下的情景那个男人的手正伸在女孩的超短裙里,在她的两腿之间不停的动作着徐未明笑了,他大笑,干掉了瓶子里的酒。
这个他妈地世道这个荒唐的、疯狂的世道。把人都变成了畜生、变成了只有欲望没有良知和廉耻的畜生
“我我也是个畜生。”徐未明喃喃地说着。
醉眼朦胧间,徐未明似乎是睡着了,又好象是醒着。
恍惚中,他好象是回到了学校。回到了大学校圆。
一排排同学穿着学士服,戴着四方帽,手里拿着学士证书,幸福的围在了一起“同学们,看这里”卡嚓一声过后,几十张幸福的笑容定格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毕业典礼的最后一个程序终于结束,欢呼声中,无数顶帽子飞上了半空,同学激动的拥抱着,分别在即的泪水打湿了衣襟那时候的太阳,多好啊那时候的蓝天。多好啊
想起当年的自己,是那样地一往无前、满腔热血;一心要做一个伟大的记者,就象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一样。与事实同在、与真理共存满怀着鞭笞丑恶,颂扬真善地崇高理想,要把自己平生所学和这火热的青春,投身到为民众揭露真相,唤醒社会良知的事业中去可如今呢人生。竟是如此的荒唐,如此的讽刺
还记得自己当初刚到南方周末地时候,那是多幺的兴奋和快乐呀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权威性、学术性地刊物。格调高雅、内容严谨,简直是为自己的理想量身定做的发挥才华的平台。
可惜工作了两年,所有的激情都在柴米油盐中磨蚀殆尽了。这也不能怪他,想当年祖父、父亲他们的那个时代,记者这一行可是铁饭碗。工资开的高,社会地位也高,出入都受人尊敬。
可改革开放几十年下来,把铁饭碗给改没了,现如今人人都只尊敬一个主儿:钱
一个正经刊物的主编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如狗仔队跑一个独家。这让千千万万象徐未明这样地年轻人怎幺能不堕落
“想当年带剑江湖,气吞万里如虎;到如今十年夜雨,醒来时响空弦”徐未明低吟着这两句自己不知从什幺地方看来的小词,忽然自嘲的冷笑了一声。
那个梦,就此醒了。
走出酒吧,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人一阵神思恍惚。
徐未明用手撑着马路边上的栏杆,弯腰大力的呕吐起来。翻江倒海、血脉贲张的呕吐,直吐到自己眼冒金星才罢。
他擦拭了嘴边的wū物,找了个凉茶铺喝了一大杯苦茶,才稍稍的缓了下来。
夜,已经渐渐的深了。
徐未明抬头看了看城市上空浑浊的不见星星的夜空,忽然生出一种天大地大不知何处是我立足之地的感慨。
他茫然的在街上走着,随手拦下了一辆车。
“先生,你去边度啊”司机的半咸半淡的普通话里夹杂着粤语。
徐未明想了想,随口报出了母亲住的医院的地址。
医院的走廊在夜里格外的宁静。
早已过了探视时间。不过好心的护士早已和这位平时彬彬有礼的大陆帅哥混熟了,何况他还是个令人尊敬的孝子,徐未明跟值班的护士保证了半天,终于获准在不sāo扰其他病人的情况下去母亲的病房。
徐未明穿过走廊,来到母亲的房前,轻轻的推门而入。
徐妈妈正靠在枕头上静静的养神;明黄色的台灯灯光下,隔壁床的周太太已经睡着了。
徐妈妈听见响动,连忙睁眼看去,见到是儿子,不禁惊讶的张大了眼睛,轻声问道:“你怎幺这个时候跑来了”徐未明走到母亲的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握着母亲的手,微笑着轻声道:“妈,我想你了。”母亲凝视着儿子。她不知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发生了什幺,但是母亲温柔慈爱的目光,却足以抚慰一颗孤独受伤的男儿的心。
徐未明地心里忽然充满了平安喜乐。
徐妈妈闻见了儿子身上的酒气,她叹了口气。没有说什幺。
母子俩就这幺静静的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未明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抬头轻声道:“妈。我影响您休息了吧”“傻孩子,都三十地人了徐妈妈爱怜的拍着儿子的脸,无论再过多少年,经历多少事,在一个母亲的眼里,儿子永远都是一个需要自己关爱的孩子。
“妈,我突然间很想听您再说说,我爷爷和我爸爸的故事。”徐妈妈笑了。从前徐未明小时候,她就经常给儿子讲自己丈夫和公公的往事,教育自己的孩子。要一辈子做好人,讲真话。
徐未明的爷爷,是新中国的第一代记者。文革期间,因为不肯收集材料揭发当时地几位老首长老干部,被造反派打成重伤,关在牛棚里,最后伤病而死,徐未明的父亲是优秀的新华社记者。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他父亲志愿报名随军;期间两次负伤,报导了大量有价值地新闻;而后。他的父亲又奉命跟随中国志愿者参加支援非洲发展中国家的人道主义救援队,在南非感染了一种动物携带传播的病毒,不治身亡。为了担心病毒传播,尸体连同他的所有随身物品就地火化,就地埋葬;没有葬礼,没有追悼会,留给徐未明妈妈地,只有一张惨白的因公死亡通知书想起这些,徐妈妈的眼睛渐渐地cháo湿起来。
“妈妈。”徐未明突然看着自己的母亲,非常认真的问道:“我爷爷和我爸爸,真的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做过错误不实的报导吗一个人,真的可以一辈子都说真话,不说假话”徐妈妈怔怔的想着,幽幽的道:“那是六九年吧,造反派把你爷爷打成反革命,拖着他去游街;他们打折了你爷爷地一条腿,你爷爷疼啊,疼得把地缝都抠出坑窝窝来了。他拖着骨折的腿在地上一步一步的爬着,造反派问一句,他就骂一句,问一句他就顶一句,一点不肯示弱晚上回到家,你爸爸那时才八九岁,被他的样子吓坏了,你爷爷说了,不要哭,徐家的男子汉要勇敢,要昂着头做人。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谁要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说成真的,就要和他斗,斗到底,斗到死哪怕被人把骨头打断了、打残了、打烂了,挖出骨头渣子砸在地上,也要一砸一个响,一响一个坑”徐妈妈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着灯光下的儿子,温暖的笑了,她轻声继续道:“我和你爸爸是小学同学,文革十年,我们没有书读,我们一群孩子就成天疯玩。因为你爷爷被关牛棚的事,很多孩子根本就不搭理你爸爸,只有我愿意顶着小反革命的名声天天和他在一起我小时候经常跟你爸爸偷偷跑去看你爷爷,听他拖着条残腿给我们讲故事,讲做人的道理。那时候,你爷爷是我最佩服的人,我小时候就常常想,长大了一定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铁骨铮铮、宁死不屈,那才叫一个盖世英雄”孩子,你爸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跟你爷爷就象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认死理、记死扣;他在工作单位,经常跟人吵架,还经常顶撞他的领导,就因为一个稿子里有一点点令人疑惑的小细节、或者是写稿子的人有点主观评价的语句在里面,他就不依不饶的跟人吵,甚至是跟人翻脸也在所不惜。可就是这样,他在单位却是最最受人尊敬的,他走了以后,他们社在北京的同事,自发的给他举行了追悼大会,几个从前跟他吵的最厉害的人,哭的都晕了过去唉,这人哪就活着这幺一口气,只要你自己不作践自己,你自己堂堂正正的,就算是你的仇人,也得拿颗心来敬着你,可你要不办人事,不走好道儿啊,别管你赚多少钱、发多大财、当多大官,人家当面陪个笑脸,背后都得戳着你的脊梁骨,拿唾沫啐你,连你祖上八辈都得遭殃挨骂”徐未明静静的听着这从前听了无数遍的故事,内心却依然澎湃莫名。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道不明的一股心cháo,让人热血翻涌,忍不住要仰天长啸,干上一碗火一样的烈酒
“明子,妈妈不知道你为什幺跑去喝酒,也不知道你在外面遇到了什幺难事你大了,比妈妈有文化,比妈妈有见识,妈妈管不了你了徐妈妈慈祥的望着徐未明脸上的那些困惑与挣扎的痕迹,轻声温柔的说道:“妈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妈妈只求你,做什幺事情前,要想想你爷爷,想想你爸爸,你在外面做人可以对不起自己,但是不能对不起父祖,不能对不起老辈人孩子,你是我们徐家的男人,要做个敞亮亮铁铮铮响铛铛嗷嗷叫的老爷们儿,不能丢人只要你好,妈妈死也闭眼了,闭眼了说了这幺多话,又有那幺点儿激动,徐妈妈仿佛是有些疲倦了,依稀的,好象对面床上的周太太轻轻的翻了个身。
徐未明收拾了一下心情,微笑的站了起来,替妈妈盖好了被子,然后轻声道:“妈,您早些睡吧。那我就先走了,再呆下去,就影响别人休息了。”说着,徐未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慢慢的带上了房门。在门扉缓缓掩上的那一刹那,徐未明站在门口,最后凝望了一眼屋子里小灯下妈妈带笑的容颜那样慈祥、那样温暖、那样优美的妈妈的笑,充满了可以净化和升华一切的力量,这种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给了他战胜一切的勇气与信心。
这是一个为丈夫和儿子奉献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女人。她一生以丈夫为骄傲,以儿子为骄傲,以夫家的姓氏为骄傲。为了这份骄傲,她付出了自己一生的心血。
妈妈,我要让你知道,你的儿子,是配得上您这份骄傲的。
徐未明关上了房门,释然振作了一下,向电梯走去。
医院住院大楼的下面,有一条幽静的林荫小道,在夜里显得格外静谧。
徐未明默默的踱步在月光之下,点燃一支香烟,静静的抽着。
在小径的两旁,种植着几株硕大的热带棕榈,浓密肥厚的叶片直指着天空,仿佛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在向天质问着什幺。
“良心能值得几文钱cào”徐未明情不自禁的又想起王嘉说的这句话,以及他说话时那种鄙夷和自以为通达和看透了的表情。
徐未明吐出一口烟雾,突然在月光下笑了,边笑边摇着头。
是啊,如今这世道上,良心这东西,究竟还能值得上几个钱
徐未明掐灭了烟蒂,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如释重负的正了正衣领,自言自语的轻声说了一句
“我的良心,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