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夜深
贾政有请，贾琮吓得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畏畏缩缩，骨头都软了几分。
按道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贾琮真没怕过什么人。就像他老爹那样儿的，名声几不好听是浪荡老爷，他都敢于直面，且能哄得他老人家开怀大笑。
可是面对贾政，虽说他这位二叔名声极佳，他却害怕得很。
就不用抬头，贾琮都能感觉到政老爷的目光就像针一样在他身上来回扎，阴狠冰冷，比毒蛇的目光还要叫人不寒而栗。
坏人，贾琮见得多了。可气质这么阴冷的实属少见。
贾政冷冷盯着他不做声，贾琮便低着头也一声儿不吭，两人默默对峙。
贾政显然是稳占上风，贾琮冷汗直流，不一会儿功夫一副就湿透了。他低着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坐在床上的这位二叔：
很显然，他老人家已经准备歇息了，身上只穿着薄薄一件单衣，胸襟前的扣襻已经解开了大半。因为天热，他老人家并没有盖被子，下身穿着一件儿单裤，也是精薄精薄的。脚上并没有着袜，味道自然不是很好。
贾琮皱眉，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贾政肯定没有想到是自己的脚味儿熏到了贾琮。他正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十来岁、羸弱不堪的小男孩儿。
他看得很仔细，甚至把贾琮每一个根头发丝儿都细细看了半天，目光很是复杂。
他怎么样无法预料，眼前这精巴瘦的小子怎么就突然间横空出世，哄得老太太都对他甚是器重。
听说老太太明日要去北静王府，去和几个老太妃见面儿闲聊。她老人家竟然连宝玉都不带，却偏偏就挑中了眼前这个小子跟着去，这可是大出意料。
贾政的眉头约皱越深，看贾琮哪儿哪儿都叫人厌烦。他脑子里在不住盘算，不一刻功夫就想出数十条妙计来对付这小子：
是毁了这小子的名声，还是毁了他的容？
这小子五官居然生得比宝玉还清秀些，这怎么可以！
要么干脆就弄残了他？或者就干脆狠心弄死算了，以免日后夜长梦多……
心里想着，贾政的目光越发阴冷。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鸦鹊无声，赵姨娘伸手拨开珠帘想要进来，却被政老爹一记狠眼吓得退了出去。
珠帘相撞，一阵细密的脆响久久不绝。
贾琮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贾政不善的目光，他身子有点儿僵硬，有点儿冷飕飕的。
“二……二叔……您召唤侄儿可有事儿么？侄儿刚从老太太屋里过来，心想着顺便找环兄弟说几句话，我父亲还等着侄儿回去呢，要是二叔没什么事儿，侄儿这就告退了，要不一会子父亲该派人过来寻我，恐怕要挨打呢……”
贾琮一个机灵，急忙抬出贾赦当护盾。
一听到他提起贾赦，贾政的目光越发阴冷，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厌恶和嘲弄。
对于这位大哥，他是极不屑的，但也还不至于不屑到随随便便就敢弄死人家儿子的地步。
即便眼前这小子是庶出，那也是儿子。况且听说贾赦才刚刚叫邢泼妇认了这小子做儿子，已经是把他抬成嫡出了，和贾宝玉、贾琏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更叫人心生警惕。
贾政看向贾琮的目光又复杂了几分。学富五车、又在官场上斗了多年的贾政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也好，你和环儿是好兄弟，又能玩儿到一起，这就去和他见面说上几句话，快点子回家去吧，别叫你父亲惦念着，路上黑，看再跌着了，我一会儿就叫人送你回去。”
贾政突然就笑了，言语间温和无比，把贾琮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
他感觉就仿佛是面对一条千年眼镜蛇，前一秒还吐着芯子冷冷注释着你，然后下一秒突然间就笑了，还开口嘱咐你道：“小乖乖，慢点儿回家去吧，我很是喜欢你呢……”
贾琮惊骇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僵硬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差点儿一头撞在百宝阁上。
一挂挂珠帘飞起，相互缠绕，乱响声连成了一片。
一眼瞥见赵姨娘颇为关怀的目光，贾琮慌里慌张点了点头，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拔腿就往门外冲。
里间贾政无声冷笑：“不过就是个胆小鬼罢了，瞧这样儿也不怕他成了精，倒不用急着除去。且他现在正当红呢，怎么也得等等再动手。”
贾政在屋里正琢磨呢，赵姨娘却已经袅袅婷婷走了进来。这女人兢兢业业伺候了他将近二十年，却怎么看也不显老，贾政看着很是满意，嘴角不由得就绽放出笑意来：这样很好，省了多少事儿！他可不像贾赦似的胡来，他珍惜自己的名声儿呢。
赵姨娘一眼瞥见贾政脸上的笑意，登时眼前一花，满心欢畅。再见政老爷似乎在对她招手，当即便晕晕乎乎走了过去，一时如同身在仙境云端似的。
贾琮好容易冲出赵姨娘的屋子，门前廊下却静悄悄的不见一人。想来是小丫头们自去洗漱收拾了。
贾琮站在院子里，眼见夜色幽深，冷风四起，吹得他浑身寒津津的，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一想到自己再不用面对贾政，他不由得长出了口气，一颗小心脏这时候才跳得舒服了些。
贾琮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随意来这可怖的地方来了。
再看看东西两道厢房，贾琮满心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再去找贾环说上几句话。正这时候，赵姨娘一声低低的惊呼声传来，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莫不是贾政怪赵姨娘有护着自己的意思，因此要责打她么？
贾琮顿时心里一紧，有些个为她担忧，忙悄悄向墙边窗户下挪了几步，竖着耳朵仔细倾听。但他听了不过一会儿功夫，急忙就面红耳赤悄悄又走开了。
政老爹还真是老当益壮，勇猛如虎啊。
他捂着耳朵悄悄远离，正想着要走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门轻响，有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钻了出来，瞧他那副猥琐的模样，除了贾环还能是谁？
贾琮可谓是悲喜交集，眼泪止不住就想往下掉。
兄弟，我的好兄弟，你不知道哥哥为了找你说几句话，好悬把小命儿给搭上！
他这里煽情正旺，一转念间又是疑云重重：这个时辰了，这小子这么贼眉鼠眼地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