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稀释
夜幕降临,但天空之上,依旧翻腾着光芒,铁鲸们就像在围猎猎物般,环绕着敦灵塔游弋着,光芒照耀在其上,将烧焦的残骸映亮,没有丝毫的yīn影可以隐藏。
战斗结束了,但后续的事件仍需处理,比如这些崩溃的建筑,残留的侵蚀……
这一次哪怕人们不想注意也不行了,敦灵塔上就像燃起熊熊的烈火,成为了这座城市之上的灯塔。
升降机抵达了终点,随着暗面的开启,华生走出了yīn暗的阶梯,迈入穹光的照耀下。
旧敦灵不止有着明面上的哨站,还有着诸多完全由清道夫把守的暗哨,这些哨站通常处于静默状态,伪装成废弃的居民楼,等待着拆迁改造。
得益于逆模因的影响,这些楼群并没有引起市民的注意,哪怕微微察觉,也只是感叹一声市政规划的臃肿,居然废弃了这么久,还没有进行重建。
净除机关也不清楚这些暗哨的存在,它们的内部被改造成了类似的据点,有着直达哀落之地的垂直升降机,可以在短时间内,运输大量的士兵投入地面。
在如今清道夫全面隐藏后,这股无形的兵力正在旧敦灵内疯狂扩散,远比净除机关认知还要巨量的逆模因武器,如今它们被安置满了每个街道。
“逆模因武器引爆之后,只会杀伤侵蚀,以及让倒霉的市民忘记些什么,不会摧毁建筑,不会破坏人体……这种武器还真有趣,算是清洁武器吗?”
乔伊搬起沉重的箱子,和知更鸟一起处理着。
暗哨之内,清道夫们沉默地行进着,能看到有高大的幽浮屠正停靠在一楼之中,它们被升降机送至地面,而后蒙上黑布,在这yīn影里蓄势待发。
能看到其间还有着佚名们出没,熟悉的是这些人都穿着相同的衣物。
“所以这些人是……蔡公?”知更鸟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他们自称是蔡公,比起名字,这倒像是一个统一的称谓,至于他们原本的名字,谁知道呢?”乔伊回答。
“就像净除机关的清道夫一样吗?”知更鸟自言自语,“九夏佚名们的蔡公……”
不知道为什么,知更鸟突然觉得他们这些清道夫与蔡公很像,但具体像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知更鸟又问道。
只见这些蔡公们拿起武器,披上灰黑的雨衣后,便纷纷走出了暗哨,和街头的行人们共同前进,诡异的是行人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蔡公的存在,很快、这些人便稀释在了街道之中,消失不见。
他们极qiáng的逆模因保护着,以至于将自我的信息进行大规模封闭,从而得出的体现,便是他们的存在感变得极为稀薄,少有人能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
“不清楚,你知道条例,我们不知道的话,就代表我们不该知道。”
乔伊说着抬起了头,看向头顶的黑暗,似乎目光能透过天花板,看到身处高处的事物。
“相信就好,盲目地相信,直到死去。”
“这样吗……”知更鸟目光一阵失神,而后好奇道,“你说会不会有人,会完全被逆模因隔绝,以至于他正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难以意识到他的存在呢?”
乔伊沉思了一下,他说道。
“会的,完全被逆模因隔绝,他的信息将被完全根除,就像一本,他这个角sè完全从书本里删除,所有与他有关的情节都有遭到篡改,来掩饰他的消失。
可同样的,完全被抹除的他,也便没有什么所谓的意识可言,也就是说,‘他’将变成完全的‘空白’,即使真的能做到,他现在也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乔伊感到了一阵压抑的寒冷,这样的死亡恐怕是最令人畏惧的。
“被完全遗忘……就连自己也遗忘了自己,这便是被逆模因完全覆盖的下场,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被任何人感知而行事。
逆模因保护我们的同时,也在影响着我们。”
知更鸟点点头,他叹了口气,感叹着。
“我觉得我离开净除机关的时间也不长,可这一回来,感觉就像一别十几年一样,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你要适应,这是个快节奏的时代。”
乔伊还指点起了知更鸟,可轻松的神态没有持续太久,他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便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杀死’不可言述者,用巨量的逆模因轰击它,使它被完全覆盖。
这样所有通往升华的道路都将被封锁、遗忘,一层无形的墙壁将被构筑在人类与它之间,更为重要的是,这还能使它遗忘自己,它只会变成一团无序且温和的意识,它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所谓的本能,只是绝对的‘空白’,被收容在逆模因的牢笼里,埋葬在人类遗忘的yīn影之中。”
……
加拉哈德推开了铁门,走入了天台之上,迎面便是微冷的小雨,将他意识里的浑噩驱散。
“罗杰再次出现了,他奇袭了破碎穹顶。”
加拉哈德说道。
“我知道,这种事不用你说也能看出来。”
天台的边缘,华生正站在那里,仰起头,似乎是正观察着云层后的辉光。
仿佛有诸神在云雾后纷争,尘世里的巨兽徘徊在他们的身边,华生很想将这一幕画下来,只可惜她不会绘画,只能用目光铭记着这一切。
“他会一点点查清净除机关的情报,我们真的能一直瞒下去吗?”加拉哈德的声音充满不确定性。
“谁知道呢?”华生平静地回答,她仿佛不会被人和事影响心情一样,“不过这倒还在控制范围内。”
“这些牺牲是必要的,情报的bào露,也是在预计内,这场戏必须做的足够完美,完美到我们都有些难以接受……”
加拉哈德打断了华生的话语,他问道。
“如果罗杰继续入侵下去呢?他完全可以打乱我们的计策,没必要等那么久,甚至说,他完全可以从破碎穹顶一路向下,直达腹地,完全摧毁净除机关。”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事实,从他如此轻松地入侵破碎穹顶便能看出,加拉哈德为此恐惧着。
死牢与机械降神并行前进,但要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计划,可却存在着绝对qiáng大的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狡诈的yīn谋,也显得十分不堪。
一旦他们失败,只要有些许的差错,迎接众人的,便是人类的末日。
“有人会帮助我们的,”华生说,“他会限制罗杰的行动,直到他找到机会彻底杀死他。”
“你是说艾德伦吗?可是……”
“与罗杰第一次的交锋,不止是他在试探我们,而我们也在试探他们,试探着罗杰与艾德伦。
从这行动中便能看出,艾德伦暂时对我们没什么想法,他的首要目标是罗杰,可以说,艾德伦暂时性地站在了我们这一方,你觉得他会这样放纵罗杰杀戮吗?
作为对抗妖魔的机构,你觉得艾德伦会任由我们被罗杰毁灭吗?如果罗杰按你说的,继续深入,他一定会遭到艾德伦的阻击。”
“可如果艾德伦没有来呢?”加拉哈德问。
华生沉默了一下,面具下响起笑声。
“那他一定是去做更重要的事了……比如找到罗杰的本体。”
目光看向四周的建筑,旧敦灵是如此地庞大,密布的楼群延伸至了视野的尽头。
“现在两头怪物正处于这城市之中,他们的本体隐藏在这千千万里。”
“你这是将希望赌在了艾德伦的身上。”加拉哈德说。
“没办法,这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我们需要用尽全力,以及……那么一丢丢的运气。”
华生伸出手,能感受到掌心的微冷,细密的雨丝轻拂着,划过金属的表面。
朦胧的小雨又落满了城市,在这冬临之时,带来更多的寒意,市民们都已经习惯了旧敦灵的yīn雨,只是少有人注意到,这样连绵不绝的小雨,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不断洗礼着这座城市。
“这里是我们的主场,逆模因正凭借着雨水,不断地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每一处,持续地、长久地在这里蔓延。
身处黑暗中,你能分辨光芒的方向,可当你置身于烈阳里时,你又该去哪寻找光芒的轨迹呢?”
华生缓缓地讲述着。
“罗杰早已陷入了逆模因的影响内,只是他被我们误导了,将这已经带有误差的现实,认为成真正的‘现实’。”
“这又能如何?”加拉哈德不明白。
“为了覆盖如此广袤的城市,逆模因被稀释了太多,所以影响很小,可当我们不断地加大剂量呢?”
华生冷静地说道。
“还记得你们当初配合洛伦佐猎杀劳伦斯吗?这也是一个相似的战局。”
“罗杰随意地【间隙】穿梭,而且他造成的影响极大,可以轻易地令整座城市沦陷,而现在,我们正将源源不断的逆模因投入这座城市,令它的‘常理’开始歪曲,长时间身处这里,罗杰也会被其误导。
所有与侵蚀有关的力量都将遭到压制,更为重要的是……”
“加大剂量,将整座城市变成【忘川】。”
加拉哈德想到了这样的结局,身体不由地感受一阵寒冷。
届时整个旧敦灵都将成为逆模因的“载体”,而这仅仅是为了压制并杀死罗杰与艾德伦。
一场无声的巨浪将席卷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追猎着残余的妖异怪物,直到将它们斩草除根。
“这……这也是必要的牺牲吗?”加拉哈德问。
“相较于历史之中,与妖魔斗争而死的人,接下来死去的这些,只是渺小的一角而已。
至于什么好人与坏人……我又没说过我是什么好人,什么世界的救主,我只是单纯地想结束这一切而已,至于这些称谓,就让之后的人来决定。”
华生的语气轻松,随着升华的深入,她越罗杰和艾德伦一样。
人类需要睡眠,需要进食等等,而这一切,华生已经很久没尝试过了,实际上她也没有尝试的必要。
所谓的人性在她的身上不断地剥离,这些累赘在一点点地脱落,令华生的身体变得轻盈,几乎要飞了起来,被随意的微风带起,升入穹顶的天国。
“不过别太担心,加拉哈德。”
华生试着让他放轻松,越是升华,华生越意识到情绪的无趣,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平静的内心掀起波澜了。
所以有时华生也会变得恶趣味些,就像罗杰一样,戏弄着生命,看着他们的滑稽,而华生自己本身,已在不知何时忘却了这些,当初,她也曾是人类的一员。
“旧敦灵太庞大了,无论是我们,还是九夏,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只在预想里存在,是吗?”加拉哈德问。
“嗯。”
华生离开了边缘,在她身后,高耸的巨塔之上,铁鲸们也在缓缓撤离,它们就像将猎物分食干净一样,随着它们的离开,盘旋在天际的光芒也逐渐衰落了起来,直到最后,归于灰暗。
“真的吗?”
加拉哈德看着漫步离开的华生,追问道。
她所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华生转过头,她没有说话,有的只是一张jīng致且冷酷的面具。
加拉哈德看着面具上的纹路,目光一直蔓延至了漆黑的眼眶之中,在那里有的只是纯粹的黑暗。
他需要盲目地、偏执地相信眼前这个存在,而她早已不是人类,化身为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之物。
接下来路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加拉哈德觉得自己步入了歧路,不知道是保持着对怪物的怀疑,还是坚决执行着命令。
他看向天台下的街道,蔡公们已经“稀释”在了这城市之中,无论何处都有着他们那薄弱的存在,他们沉默寡言,不断地扩散,就像蔓延的病毒。
只待积蓄着力量,准备着猛毒爆发的那一刻,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