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匠改编
父子二人进了这广州府民政局,感觉与寻常的衙门很不一样,没有太多威严感,也没有当班的衙役,就是正门进去一条长桌子,几个看上去像是师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而桌子前也有几张椅子。
厅里站着一个“衙役”,只是穿得“差服”看上去很奇怪,说白了其实就是一条正装裤一件衬衫而已。
父子二人进门就给这位大哥点头哈腰,黄寿口称道:“大人好。”
“衙役”显然现在对自己一身衣着还是不大习惯,也没有什么笑模样,不过他还记着自己上岗前的交代,摆手说道:“朝廷的新规,大明公务员不得称大人,太子殿下树新风,公门中人可称呼先生或同志。”
黄寿听得都一愣一愣的,先生这词他是懂得,学堂里的都是先生,可这同志一词是什么意思,就很魔幻了。
“呃,先生好。”
这衬衫大哥实际上才上岗没几日,原本就是连秀才都没考上的童生,听闻朝廷开“国子监”,选贤任能,便立即奔赴来试。他也没想到,入国子监不考四书五经,就判断一下识文断字的能力,能写会算,外加基本道德素养和背景清白就成了。衬衫哥在“国子监”学了两个周,接触的都是让他头昏脑涨的东西,没什么道德文章,尽是实务。
在听闻朝廷新公务员等级公分正从六品共12级之后,在国子监学习之后,都能从从六品的办事员开始做,是有机会铨叙一路晋升的。他才上学两周,国子监就打发他和同窗们进了各地“衙门”,现在称政府单位作为实习生。
国子监的老师在他们行前特别交代了两件事,一是绝对不能贪腐,现在朝廷的都察院离开得紧,新任命的御史们不负责弹劾官员,或者找太子监国的麻烦,专门抓官员风纪问题,只要一次出现贪腐问题,这个公务员就结束仕途了;二是一句口号——为人民服务——太子监国虽然才来到广州府日子不久,但民间已然交口称赞太子之贤德。太子首重民本,主张以民为本,甚至突破性地提出了“民为国之主,君亦为民,官亦为民,四民平等。君为民领,君能兴民利、实民心、安民意,则国昌势顺;君如不能安民、利民、保民、爱民,天下乱而祸出,譬若国敌”。
衬衫大哥能够感受到新朝廷对于这些事情上有多么较真,虽然这跟他预想中做官发财的美梦不大符合,但是至少他以前穷困潦倒,只能替人抄书、写信为生,现在至少作为实习公务员,他就能够领到4两月薪,转正之后就能涨到5两银。所以至少现在,贫家出身的衬衫大哥是不敢丢了自己的“官位”的。
“好了,您二位还是说清楚来民政局办什么事吧。”衬衫大哥还记得,要对民众用敬称您,虽然很不习惯,但为了自己,他也说了。
黄家父子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模样,黄川愣头青先开口了:“大……呃,同志,我们父子要销了匠籍,外面说要来这里改丁册。”
父子俩眼巴巴地瞧着衬衫大哥,生怕他皱眉说个不字。
衬衫大哥一听,一指那长桌,说道:“办理业务请上柜台。”
“真的能给改户籍吗?我们从今往后就不是匠户了?”
柜台上的,跟衬衫大哥一样,也是从“国子监”来实习的,只不过这位有点年纪的,之前就是官府里的小吏,这一番算是改造之后再用了。
柜台上的办事员查了丁册,找到了黄家的名字。
“你父子是枪匠啊,匠籍可以给你们去咯,不过你们也听说了吧,太子殿下要成立新工厂,专门生产火铳、大炮的,唤作‘南方兵工厂’,太子重金聘请工人,你们父子都是造火铳的,该去应募。”
黄川愣道:“可是我们都脱了匠籍了啊。”
黄寿恨不得再抽儿子一个脑瓜。
那办事员一笑,说道:“贱籍现在都给去了,不管是种田、读书、当兵、行商还是做手艺的,都是一样的民人,没分别哩。这南方兵工厂乃是国家开办的,要与工人签劳务约的,做得好的,厂里就给你个编制,以后厂里会一直雇佣你,按月发银,照顾你家人。”
黄川叫道:“那不跟匠籍一般么?”
匠籍的恐怖已经让广大的手工业者难以承受,匠户是世袭的,父亲是工匠,下一代也必须是,他们必须过几年就来到官方指定的工坊进行工作服役,成为轮班匠,其余时间则可以自制成品出售。他们的人身自由受到极大的限制,甚至连婚娶都需要得到官方的批准。被编为匠户,不允许参加科举,更没有可能脱离匠籍,除非皇帝本人亲自特许。在这种情况下,大量的工匠逃亡、怠工。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嘉靖年间就开始用银子付资雇佣代替轮班匠制度,实际上为官府做工的轮班匠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但是他们仍旧是从户籍上就被管制的人群,没有应有的自由。
办事员显然不是第一次跟工匠们解释这件事了,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你家的匠籍取消了,蒙殿下恩典,现在大明户籍已不分民户、军户、匠户了,所有百姓是一般无二。这南方兵工厂的活计,你黄老儿和黄小哥想要接便去接,一个月是月薪二两银,极是滋润了。你们或许不知,如今太子扩政府职能、以诸事业促民生,建工厂兴民利。所以,政府中的公门中人称‘公务编制’;学校、医馆中的也是公家雇佣,称‘事业编制’;朝廷开办的工厂,如那南方兵工厂,里面雇佣的就是‘企业编制’,靠上编制了,就算是朝廷的人了。”
黄家父子是听不懂所谓编制不编制的,但就听懂了入南方兵工厂,每个月能拿二两银子。
“真的有二两银月俸?”
“诓你做甚?”
黄家父子对视一眼,都是一个意思:“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