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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梵垂眼看怀里的人,长长的睫羽在眼底落上一层阴影,他没什么表情,却能清晰感觉到身上那股气定神闲没了,将怀里的人抱紧,“大夫随后便到。”
不知是说给谁听,声音放的又轻又柔。
“这…”不等杜云开口,孙晓先急了,眼睛使劲瞥他二人,图哥不能看大夫的。
杜云知他所想,递给他一个了然的眼色,“你去买酒,不用管了。”
孙晓不放心抿起唇,飞快看了眼僧侣怀里的人,大步跑开了。
杜云道,“不用大夫,禅师将他交给我就行,他这病您看着严重,其实没事,让本官来吧。”说着走上前去接。
千梵微微躲了下,面色发沉,“看过大夫再说。”
如果此时有人细看,会发现一向嬉皮笑脸好吃懒做的杜云额上竟也出了细汗,他竭力耐心道,“禅师没遇见过,其实真没事,您将他给我吧,我屋中有药,能治他的病。”
若非亲眼所见他站都站不住的模样,千梵就信了杜云的话了,况且之前图柏也状似病发几回,可那一回都没见过杜云拿出来药过。
“您就将他给我吧。”杜云急了。
千梵看也不看他,抱着图柏,静静等候大夫来。
见山月禅师打定主意不给人了,杜云心想硬抢也抢不过啊,正当他一个脑袋两个大打算求救师爷时,千梵怀里原本昏迷的人却说话了。
图柏额头抵在那人坚实的肩膀上,鼻尖下嗅到清冽的檀香味儿,他神志还未完全清醒,头疼的快裂了,脸上却一点痛楚的表情都没。
但凡有一丝意识,他都能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担心我啊。”他声音喑哑,很轻。
千梵诚实的嗯了声,低头看他,“看大夫。”
图柏动了动,不大习惯被这种方式抱着,努力让自己放松,歪过脑袋,眯眼懒洋洋说,“……放我下来吧,大夫没杜云管用。”
千梵抿了下唇,清澈的眸子一瞬间有点委屈,抬头看着把自己装成憨厚老实可信严肃的杜大人,实在想不明白杜云这个表情包是管什么用,他心里有一千个不情愿,仍旧将怀里的人放了下来。
图柏轻飘飘踩着地,一手搭在杜云肩头,被汗湿的黑发粘在侧脸,衬得皮肤如雪般白,腰窄的一把就能握住,扯起唇角轻轻笑,“……听话啊,乖。”
千梵闭了下眼,看着图柏被杜云扶进客栈,上了二楼,带进了自己的屋中。
在屋门被关上的瞬间,千梵忽然看见图柏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后目光恋恋不舍消失在了梨色门扉后。
如果跟上去,有些事他一定会知道的,千梵想到。脚下动了一步,又强行止住了,图施主愿意跟杜云进屋,不正是为了瞒住他吗。
千梵感觉自己的心浮躁不安焦灼难忍,他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静心修佛,怎么一时间这颗心开始静不下来了。
师爷问小二要了茶水倒上,客气道,“多谢禅师将图捕快带回客栈。”
千梵没说话,默默拨动手里殷红的佛珠。
事实上,杜云确实屁用都不管,他只是看着图柏满身冷汗,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然后在孙晓买回来酒时,给他灌了两坛烈酒。
图柏平常不喝酒,是好青年,只有头疼难忍时,借醉意压制疼痛。
烈酒胡乱灌了满肚子,从唇角流出来的酒水和汗水打湿他的胸口,头疼的让他睡不着、昏不过去,直到烈酒上了头,开始麻木他全身的神经,图柏这才恍恍惚惚睁开了眼。
屋子里有人轻声说话。
孙晓抱着茶杯坐在圆桌边,低着头看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图哥真可怜。”
杜云平静的喝茶,“这都是命,没人能一辈子都过得舒坦,当然,也没兔能。”
图柏的脸煞白,不是喝酒不上头,而是头快疼爆了,上不了头,他眼眶红红的,又湿又红,茫然看着虚白的床帐,将自己撑了起来。
听见动静,杜云和孙晓连忙走了过去。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图柏靠着床拦,神萎靡,眼半睁不睁。
杜云顿了下,“等你睡起来再说。”
图柏摇头,“等我睡醒了,我就忘了。”他闭了下眼,“我会忘了你们的,忘了发生过的所有事,只要头疼病一发作,就记不住了。”
杜云神色变了变,和孙晓交换了个眼神,半开玩笑道,“知道了,你这臭毛病还真多。”
图柏抽了下鼻子,按了按眉心,一把攥住杜云的袖子,歪倒在床上,哼哼唧唧道,“滚蛋,你的臭毛病比我多。”
“你多,你全家都多。”杜云嘿了一声,不忿起来,要不是看他病秧子一个,就撩袖子揍他了。
说的跟他平常就敢一样。
图柏没和他继续争下去,双眼迷离的看了会儿屋顶,扯住杜云的袖子擦了擦唇上的酒水,喃喃说,“我是一只命运多舛的兔妖…”
杜云坐在床边,伸手撑住了脑门,这只死兔子的病是不是会传染,他都觉得头疼了,每回病发一次,他就要听一遍这畜生不要脸的自白。
“一定是上天嫉妒本兔子的盛世美颜,才给了我这般凄惨的身世。”图柏斜斜靠在床头,胸口的衣裳凌乱露出一副坚实柔韧的胸膛,墨发扫着他的侧脸,剑眉星眸,确实有被上天嫉妒的资本。
图柏拽拽杜云,这会儿酒终于上了头,让他苍白的脸有了些红润,“你不相信是不是,我变给你看。”
说完不等杜云和孙晓拒绝,自顾自念了一声咒决,化成了一只雪白皮毛的大兔叽,顶着脑袋上一撮呆毛,嘟着三瓣小嘴笨拙的挪动小屁股扭了过来。
杜云和孙晓对视一眼,飞快上去将软绵绵的大白兔蹂|躏了一番。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杜云眼里发亮,捏住大兔子棉花球似的尾巴揉揉摸了几把。
图柏的头又疼又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那身柔顺的皮毛已经乱糟糟成一捧稻草了,他躺着追思了会儿自己说到了哪里,圆圆的兔子眼蒙着一层水雾,“你还是不信是吗?”
杜云和孙晓蹲在床下,两人撑着下巴瞅着床上的兔子,“信信信。”
图柏向后倒去,四爪朝天,露出纷纷白白软绵绵的肚腹,喃喃道,“那你怎么没让我给你变金子变银子,变个美人来玩玩?”
杜云几年前第一次得知他还有这一出毛病后,确实是这么问的,哪曾想,图柏病发一回,其他事倒是忘得光,唯有这句话却不知怎么印在了脑子里,每回都要拿出来吊打一遍杜云,提示他当初自己有多愚蠢。
杜云努力好脾气回道,“那你给我变金山银山和美人来玩。”
得到这句话,床上的兔子笑了,一爪子拍他脸上,在上面印了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