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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待薄过你?你自小就吃好用好住好,全部都是阿爸和兰姐给你的。兰姐不能生孩子,没儿没女,你以后长大了要孝顺她,知道吗?”
“你神经病!”郭母将郭宰一手抢回去,“这是我生的儿子,长大后只会孝顺我!她算什么?认她做阿都嫌老!”
“你讲什么?!死八婆!”
原本坐在沙发看电视,完全事不关已置身事外的兰姐忽然暴怒,凶神恶煞地跳起来指着郭母叫嚣:“我忍够你了!再敢讲我半句坏话,一刀劈死你!”
郭母被她突如其来的凶狠吓倒,连忙拉着郭宰往后躲。
郭父低声下气安抚兰姐,和平日在乡下哄郭母的样子如出一辙。
郭母看得怒火攻心,抽着儿子的衣领就走。
郭父追出去,俩人在街上拉拉扯扯。
郭父警告:“别吵了!这里是香港,万一有人报警就麻烦了,你是不是想去差馆过年!”
初到香港的郭母又被吓了吓,半推半就地随郭父回了宾馆。
郭父坐在床头,点了根烟,抽了一半后缓缓道:“刚才的话只讲了一半。我打算让你和宰仔直接留在香港,不要再回乡下了。”
根本未曾平伏心情的郭母此时瞪大了眼,“你要我们逾期居留?”
“嗯。”
这犯法的事,郭父“嗯”得风轻云淡。
他说:“宰仔出世的时候我只有香港的居留权,并不是永久居民,我担心走正常程序的话未必会批。兰姐有朋友在政府当差,到风声,话回归之后政府会有特赦,特许香港境内的你们拿身份。所以你们索性留在这里,不要再走。”
郭母失笑,走到郭父面前厉声质问:“为了让我和宰仔留在香港服侍你们,你们竟然教我们犯法?你知道逾期居留代表什么?代表我和宰仔要在香港过偷偷摸摸的日子,见不得光!被查出的话会遭遣返,可能一世都不能再来香港了!”
郭父冷笑:“那又怎样?你以为我没试过偷偷摸摸过日子的滋味?同我比起来,你们不知几幸福了!只要好好留在家里,跟紧我,不会有人查你们的!等特赦一出,我们就解脱了。不然的话,万一回归之后政府颁布新令,将你们卡死在内地,想再来定居就难了!”
郭母:“那你有没有想过,宰仔小学未毕业的。如果他一直留在这里等特赦,那特赦之前是不是不读书了?!”
郭父:“他都上六年级了,毕业不就是再读一个学期吗?一个学期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留在香港了,什么好的教育享受不到?!”
郭父郭母又争执起来,天黑齐时,郭父要郭母郭宰回去跑马地和兰姐吃团年饭,郭母死活不同意,郭父气冲冲地走了,扔下俩母子在宾馆。
年廿九的除夕夜,郭母倒在宾馆的床上嚎哭。
“宰仔,你看看你阿爸,为了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骗我们来香港,怂恿我们犯法,还将我们扔在这里!你阿爸根本不爱我们,他娶我,他生你,完全是为了他自己与那个女人的下半生有人服侍照顾!他当我们是工人!他对我们的好,是假的,是装的,是债来的,通通要还!我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受这种罪!我嫁给谁不是嫁,为什么要嫁给他!”
整整一个通宵,从大年廿九到大年初一,从鼠年到牛年,郭母没有停过对郭父的指控与谩骂。
宾馆的窗户依稀可见远处维港的夜色,隐约也能听见远处人群倒数过年的欢笑声,开着的电视机里全是大呼小叫的“恭喜发财!牛年快乐!”
耳熟能详的贺年歌一首接一首,气氛浓郁高涨。
郭宰记得,去年同样气氛的时候,程愿程意和仔欢欢喜喜地到他家派贵人,刚回乡下过年的父亲在房间内休息,母亲则在厨房准备除夕夜必吃的油角年糕。
而今年,只有他与母亲留在陌生的宾馆里,彻底难眠。
大年初一的下午,郭父才出现,劝郭母带郭宰前往跑步地向兰姐拜年。
郭母不肯,俩人几乎打起来。
郭父怒摔枕头,“我不明白,这对你来讲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就当家里多个人,一家三口变一家四口,很难吗!就算真的很难,你不能为了宰仔自我牺牲一点点?!宰仔留在香港绝对比在乡下好!”
郭母:“放屁!宰仔在乡下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郭父:“呵,是吗?那我以后不给你家用了,你有本事就去上班赚钱,我看看一个月才八/九百入的你怎样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
郭父拂袖而去,再一次将俩母子扔在宾馆。
郭母气得拾行李,带郭宰坐车返回乡下。
她对儿子说:“你阿爸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我们不能再相信他。如果留下来,人生路不熟,无依无靠只能靠他,到时他讲什么我们都要听,任他差遣,这样太危险了!宰仔,我们回乡下。不怕的,有阿妈在,阿妈绝对不会像他那样扔下你不管,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
郭宰对程心说:“我憎死他!我不要他了!以后以后都不再去香港!我要和阿妈相依为命!”
他的嗓音差点哭哑了,听似充满骨气的立誓,话音才落,人就扑到程心怀里放声痛哭。
程心被自己听到的事惊得出神,郭宰一扑过来,她吃不住力,直往沙发上倒。
郭宰随之倒下去。
程心想坐起来,双手扶着郭宰的肩膀轻轻一推。
郭宰无动于衷,只顾趴在她身上呜呜的哭。
他明明哭了很久了,理应哭到累,哭到喉咙痛眼睛痛了,可他偏偏还有力气哭下去。
程心于心不忍,便静静躺着,任由哭泣的男孩伏在自己身上抽搐颤抖。
那个昔日在郭宰心中慈爱伟岸的父亲形象,是他自小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犹如垒堆积木,今日阿爸赞我了,垒一块,今日阿爸送我礼物了,垒一块,今日阿爸亲我了,又垒一块。
积木一块一块越垒越高,终成一座城堡。谁知一根棍子无情挥过来,将垒了十几年的城堡破坏得粉身碎骨,不留一砖一瓦。
挥棍子的人不是谁,正是郭父自己。
曾经程心不敢告诉郭宰,她其实挺羡慕他,羡慕他对父亲不在身边的想法与心态,羡慕他对不在身边的父亲的行动与热情。
如今她呆望阴沉沉的天花板,听着身上人呕心抽肠的哭声,默念:哭吧,美好与残忍之间的大坑,惟有用哭出来的眼泪去填平了。
第92章第92章
“铃”
平地炸起的电话铃声将程心惊得浑身一震。
她掀起眼皮,视野未清晰,神志没缓过来,注意力就被双腿的麻麻痛痛分走了。
呲牙咧嘴叫了一会,程心本能地伸伸脚,却踢到什么东西。
此时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四周陷入消音般的寂静,程心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