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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生剪脐带,未叫过一声痛。你们死鬼阿爷不争气,败光身家,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靠她养家。她又去扒龙舟,一点不输男人……”
她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许多三姐妹从来未听过,包括活了两世的程心也不曾知道的阿的往事。
程心呆望木板床上盖着寿被的阿,想象她于生前,经历姑妈口中的事件的模样,忽然觉悟。
原来于她眼中存在感极低的阿,也曾经那般鲜活饱满。
在她连颗黄豆芽都不是的时候,阿已经活尽人生。
渐渐地,程心湿了眼睛。
她记起多少年前,阿爸罚她不准吃晚饭,阿悄悄给她塞了一包饼干。
她又记起阿爸阿妈跑路的时候,姑姐上班了,剩下阿牵着她的手,在康顺里的街口游荡。阿的左手坏了,总是拿右手牵她。她看着交握的一老一嫩两只手,好奇问:“阿,这到底是我牵你,还是你牵我啊?”
阿笑了出声。
悲伤一旦来临,很难请走。
程心在余下的仪式里皆红着眼,红着鼻,哽着喉。
再活一辈子,她自问待父母妹妹的重视程度对得起天地良心,可对阿,她问心有愧。
阿爸很憔悴,一直沉默不语,主持仪式的是二伯父。阿妈挽着阿爸的手臂,眼神平静,旁人叫她跪,她跪,叫她起,她起。
康顺里来了许多旧街坊送阿最后一程,包括仔。他俩穿着正式,神情肃穆,特意走到三姐妹前低低说了些安慰话。
一切有序安静地进行与结束,阿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彻底告别。
当天夜里,程心做了个梦。
梦见她与阿手牵手在大街游荡,阿突然倒下,她慌乱不已,不知从哪变出辆单车,扶阿坐去后座,一心一意要送她去医院急救。她拼命踩,可没去成医院,反而回到康顺里的旧屋。
她扶着阿坐到旧屋的门口,叫她支持住,医生很快到。
阿没说话,眼睛闭着。而她好像成了面相大师,一看阿的脸容就知道她命不久已。
她知道天命难违,悲从中来,哭泣着对阿说了句:对不起。
闭着眼的阿两端嘴角往上扬,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
翌日,程心接到郭宰的电话,在梦中没流完的眼泪又淌下来了。
郭宰说了些什么她没着意听,只对着话筒,听着他的声音,肆意洒泪抽泣。
阿落葬后,阿爸阿妈留家中歇息,三姐妹则如常返校继续学业。
程心想,有些悲伤是注定难逃的。今日阿走,明日就会轮到外婆外公,阿爸阿妈走。
长生不老只活在小说里,可她仍奢望长辈们能长命百岁。非要来的,那就如阿那般来个喜丧吧。
阿爸阿妈与外婆阿姨最近两年都有定期体检,也依医嘱保健,但愿这些能助他们延年益寿。
10月19号那天下午,郭宰来电,告诉她:“我明天回来。”
刚下课,正从课室往食堂走的程心愣住脚步,惊了半晌,才道:“我去接你。”
第134章第134章
听见程心亲口说要去接自己,郭宰心里长出一个小太阳。
做好回乡的决定后,他就隐隐觉得告诉程心的话,她会去接他。
这猜想让他巴不得明天就是20号。
之后他也做过程心不能来接他的假设,但莫名地他相信她一定会来。
事实也如此。
10月20号是遣返限期的最后一天。
这天的前一个星期,根叔组织大家作最后的挣扎,直接在政府总部外绝食抗议。
不出几天,不少人饿晕休克,需要救护车急救,形势悲壮。
然而入境处纵火命案带来的负面影响太巨大,普通市民对他们不抱同情,政府态度亦相当强硬,决不让步。
有人对着政府总部嚎啕大哭,叫骂,投掷杂物,直至21号凌晨,警察出动清场。
郭父以为郭宰每天出席集会参与绝食,实则上儿子于某一天偷偷去了入境处。
在遣送离境科排了一个小时队伍,郭宰领取了离境识别信。
这份写有他个人信息的识别信,能保证他返回内地后,被追究滞留香港的责任。
郭宰将识别信藏得很好,不敢让郭父发现。
他并非想背着父亲偷偷离开,他曾经在帖铺试探过父亲的意思,“阿爸,不如我回乡下?”
郭父当即暴怒。
“你吃错药?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一句不如就要滚回去?滚回去做什么?找你阿妈吗?你阿妈结婚了有乖女了,还会要你咩?!你去找她看看,看看她认不认你!我保证她隔远见到你就调头走!要你的只有我!你却这么无良心,要走?枉我死求烂求,求兰姐留你,求兰姐找超哥帮你,你敢讲要滚回去?!我叼你老母!”
郭宰便不再提这事。
他害怕郭父会用什么手段困住他。据他所知,那兰姐不是什么正道的人。
到了20号早上,郭父叫郭宰提前去匿藏点。郭宰撒谎,说要帮根叔站最后一日岗,去政府总部外继续绝食。
为了让郭父相信这几天他真的有参与绝食,郭宰一天只吃一顿粥。
郭父对示威绝食的效果不抱希望,但又有点点侥幸心理,于是没拦他。
郭宰像模像样地在帖铺拾打扫,临走前还向内堂的郭父报备,再悄悄从门口的喜帖展示台下挖出个背包,急步离去。
他坐车去新界,一路抵达罗湖。
出境时他向工作人员出示识别信,对方将他仔细看了一遍,在系统录入信息后,放行。
离开柜台往前走,那一刻,郭宰朝身后看了眼。
两个关口之间的中段路,郭宰第三次通过,好像比以前长了?他小跑起来。
到了深圳这边的关口,排队的人同样很多,他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轮到自己。
柜台的男关员接过郭宰的识别信后,从柜内望出来,把他上下打量,然后说:“你过来这里站,等等。”
男关员指指柜台的一侧,起身离开了座位。
郭宰早知持识别信会招惹注意,毕竟那不属于普通的正常文书,所以心里也不太慌张。
很快,男关员回来,身后跟着另一位男关员。
两位男关员穿白衫黑裤制服,特别显气质。尤其后面那位,长相出色,戴个无框眼镜,衫得一张脸像剔透的白玉。
俩人行至郭宰面前,先前的关员对后来的恭敬道:“督办,就是他。”
被叫作督办的男关员拿眼扫了圈郭宰,手接过下属递去的识别信。
郭宰觉得自己有点眼花,他见那位督办竟对着识别信明显地皱眉,皱得当事人紧张起来。
天,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督办放下识别信,面无表情看着郭宰,冷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郭宰谨慎回答:“郭宰。”
督办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