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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后宅的韩小犬。他枕着双臂,仰面躺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那顶鸳鸯锦账,眼中满是阴鸷与忿怒。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方才出门,在院子里撞上了一个旧人,正是久不曾露面的常缨。而常缨所言,当真是字字诛心,直令韩元琨火冒三丈,恨不得闯入宫中,将徐三揪出来问个究竟。
第175章鸳鸯惊起不无愁(三)
鸳鸯惊起不无愁(三)
当年韩小犬离京之前,罗昀在府衙后门,撞见了韩小犬在马车上对徐三喊话,为此跟徐三发了好一顿脾气,几乎要跟她恩断义绝,后来徐三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哄得没了脾气。
当时徐三是怎么哄的?她骗了罗昀,说韩小犬只是个寻常公子哥儿,两个人都喝醉了酒,韩小犬便借着酒劲儿发起了疯。她对着罗昀保证,言之凿凿,说自己跟韩元琨绝无牵扯。
罗昀对着徐三发火之时,常缨恰好就立在堂外,将罗昀的训斥、徐三的辩解,全都听了个全。她从前本对徐三很是佩服,可经过这件事儿后,徐三在她心里头,完全变了个模样。
常缨乃是习武之人,而在这女尊男卑的宋朝,学武的妇人,大多有些“大女子主义”。徐三的作为,常缨是看不上的,尤其对于她让唐小郎到外头做生意这件事儿,在常缨看来,简直就是败德辱行,不识分寸。
这日里她回府衙后宅拾杂物,在院子里跟韩小犬撞了个正着。韩小犬见了她,还想跟她寒暄一番,哪知常缨一瞧见韩元琨,便眯着眼儿,上下一扫,对着他阴阳怪气地道:“哎哟,我还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徐府尹养在后院的小白脸。”
韩小犬闻言,眼神阴鸷,紧盯着她不语。常缨却是勾唇一笑,继续说道:“怎么着?跟那姓唐的小贱奴,一块儿伺候徐府尹,这滋味儿可还快活?”
韩元琨冷冷一笑,沉声道:“劳你心了。那姓唐的,可没那爬床的本事。三娘有了我,如何还瞧得上他?”
常缨却是笑道:“韩元琨,你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瞧不上人家姓唐的,可在你那三娘心里,你还比不上姓唐的呢。徐府尹给了那姓唐的大笔银子,一把将他抬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商人,还让他一个贱奴,当了后宅管事,掌管数十官奴。这还不算,韩元琨,我好心提点你,你得了空,可要记得去瞧瞧唐小郎送给徐府尹的账本。那里头的字儿,只他们俩识得,就连你,都是个外人。”
韩小犬经过几年历练,心性已然沉稳许多,但他到底是个暴脾气,最经不起激将法,更何况徐挽澜本就是他心中的软肋,旁人一戳,他就会立时气急。
韩小犬心里清楚,徐三出身寒微,一个人单打独斗,可以信赖的人选本就不多,她让唐玉藻出去做生意,也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但是常缨所说的账本,韩小犬不经意间也曾瞥见过,里头全都是他不认得的字儿,跟鬼画符似的,徐三却看得犹为认真,实在让他心中嫉妒。
韩元琨眼神发沉,薄唇紧抿,却仍是强自克制,一言不发。然而常缨却是不肯将他放过,只又缓缓笑道:“先前徐府尹忙于官务,夜半三更才会回府,而那姓唐的,哪怕打着盹儿,也要坐在徐三的房中,等她回来。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要做些甚么,能做些甚么,也不用我提点你罢?”
韩元琨目光发狠,他眯起眼来,冷笑道:“常缨,自打我来了兔,总听人说,你身手是最厉害的。多年以来,不曾和你切磋比试过,倒是一件憾事。”
他这意思就是说,你要再胡说,我就敢打你。
常缨却是笑了,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好,不说唐玉藻了。你既然忍得了,那我也没甚么可说的。我跟你说说别的。”
对于徐三,常缨心中一直憋着股气。自打听过罗昀的训斥后,常缨都不爱在徐三身边待着,一看见她,就满心厌恶。她为此还去找过中贵人,可周文棠却说,徐三的后宅迟早都要出事儿,让她务必盯得紧些。
那夜金元祯闯入徐三帐中,常缨在外听得动静,却偏不上前救她。隔日徐三去跟周文棠告了状,常缨不但吃了一顿狠罚,更还被周文棠骂了四个字万死犹轻。
万死犹轻?她算是甚么东西,没护住她,就是万死犹轻?
自此之后,常缨对徐挽澜可算是记恨上了。眼下见了韩元琨,常缨总算找着了撒气的契机,不但对韩元琨说出了当时徐三对罗昀撒的谎,更还将徐三的那些个男女私事,全都抖落到了韩元琨的面前:
“前个儿我跟漠北的探子,一块儿吃了回酒。人家跟我说,你那位徐三娘,在燕乐县时,觅爱追欢,风情月意快活的很,又是跟金国的商人牵扯不清,又还招惹了金国的当今太子,让人家递了密信给官家,非要求娶徐三不可。这些事儿,你寻人问问便知,总不会是我胡说的。”
“这都罢了。商人,太子,小贱奴,你都能忍,我也佩服。那……中贵人呢?你忍得了吗?”常缨的声音越来越轻,其中透着一丝无法遮掩的愉悦,“我虽对中贵人十分敬服,但说到底,他是个阉人,而且是个有权有势的阉人。你的徐三娘,为了能靠上这位贵人,甚至连爹都喊得出来。”
韩小犬猛然抬眼,双拳紧攥,死死瞪着常缨。而常缨却是不肯将他放过,继续轻声笑道:“你当中贵人为何如此看重徐府尹?到底叫了一声爹呢,其中还有甚么勾当,你且去想罢,我是想不着了。”
那女人抱着长剑,稍稍退后一步,立在檐下,眯眼笑看着他:“韩元琨,你可别跟三娘急。三娘只想玩玩你这身子,你若急了,她该要怨你没有自知之明呢。”
她话音刚落,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剑就破空而来,骤然抵在了她的颈前。常缨却是全然不放在眼中,很是轻蔑地笑着,手腕一转,就将韩元琨的剑斩作两半,接着飞身跃起,人影不见。
空空庭院之中,韩元琨默然良久,半蹲着将那断剑拾起。
断剑在手,令他恍惚间,忆起那一支断钗来。
若是当年,她没有从他手中夺走那支染血的断钗,或许,他已经命丧寿春,化作黄土一,而她倒是不会变,她还是会这般风光,腰金衣紫,身显名扬。
韩小犬只觉得恨。他恨自己生在这个朝代,生在这样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度!
若是他投身在了金国,他和徐三的身份,必然能颠倒过来。他便能将徐三养在后宅,每日让徐三独守闺中,苦苦地等着他,盼着他从外尽早归来。徐三还会拼了命地想怀上他的孩子,为他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男人枕着双臂,仰面卧于榻上,从家门破败,火烬灰冷,想到了受魏氏欺辱,苟延残喘,又从周文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