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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御医,都束手无措。
京中变故接二连三,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只可惜徐三远隔关山,纵是有心,也是无可奈何。
她低低一叹,愁绪满眼,又轻轻抚了抚信上墨迹,这便将周文棠这封书信,小心至匣中。而那紫檀木匣里,已然积了厚厚一沓,金锁一开,便有淡淡墨香,扑面而来。
徐三望着那小山一般的往来书信,忽而之间,没来由地想道:这一回,周文棠在信中没提自己,也没提她,实是不寻常,竟让她有几分微妙之感。
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是怅然若失,还是隐隐不安,总之是令她很不自在,右眼皮一跳一跳,也猜不出是何预兆。
徐三正望着那紫檀小匣,兀自怔忡之时,便见梅岭掀帘而入,温声笑道:“明日便是六月廿四,观莲节,今日街上便开了庙会,挤挤攘攘,热闹得很。”
她稍稍一顿,小心打量着徐三脸色,又轻声道:“咱院子里那几个小丫头,想着要一块儿上街,赏花游船,凑凑热闹。奴瞧娘子得闲,便想着来问问。”
六月廿四。观莲节。
徐三一听,不由一怔,耳边仿若有故人轻语,说这六月廿四,不但是赏莲佳节,更还是他的生辰。
她抿了抿唇,半晌过后,才缓缓笑道:“也好。总在这书案后头闷着,迟早要闷出病来。只是我如今,上了年纪,老气沉沉的,若是跟小娘子们玩儿不到一块儿去,你可莫要怪我扫兴。”
梅岭一笑,赶忙来给她梳妆更衣,口中则含笑道:“近几年来,三娘子可是不曾好生妆扮过了。今日既然得闲,奴不可能放过娘子。”
徐三勾唇,也不多言,只由她拾。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那鸾花铜镜之中,便有一女子对镜而坐,月娥星眼,玉质清颜,云鬓瑶钗,石榴裙染,而就在眉心处,还绘有三瓣红莲,描粉画金,甚是娇艳。
徐三望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熟悉而又陌生,虽眉眼依旧,却少了年轻时的俏丽,多了几分清冷与肃重。
若非那眉间的莲形花钿,恰好遮去了那淡淡的小川字,镜中的她,定然是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徐三一哂,转过头去,含笑夸了梅岭几句,直夸得梅岭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待到一众女子都妆扮妥当,梅岭便挽着徐三,与其余几个在府中做活儿的小娘子一同,朝着观莲庙会行步而去。
徐三平日素有威严,其余几个小丫头,见她来了,立时都噤然不语,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何处失言,得罪了这位两路总督。
徐三心下了然,自是不愿扫兴。她稍稍一思,张口便开了几个玩笑,接着又跟这几个小丫头,问起了府中八卦、儿女之事来。
如此一来,氛围立时活泼许多。那几个小娘子,互相在徐总督面前,抢着戳穿彼此的心上人,个个都是双颊绯红,含羞带怯,可那少女的眼眸,又分明洋溢着热情与大胆。
徐三依次听着,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恰逢此时,其中有个性情大胆的,反问起了徐三来。
徐总督稍稍一怔,只见身边少女,相聚而来,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她负手而行,不由挑眉笑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别看我这样,我也曾挑灯不眠,给人一针一线,绣过荷囊呢。”
少女们一听,十分惊讶,立时七嘴八舌,追问起来,便连梅岭都有几分意外,好奇地抬头看向徐三。徐三却是摆了摆手,但笑不语,那几人问不出来,便只得悻悻散去。
众人一路行去,临近湖畔,便见荷叶田田,青翠照水,更有芳莲九蕊,粉融红腻。其余少女兴奋至极,叽叽喳喳,好似雀鸟觅食,啾鸣不休,而徐三跟在最后,却只是闲闲抬眼,淡淡扫了一通。
便是此时,湖畔一小楼下,忽地有咒骂哭喊,不绝于耳。徐三微微皱眉,抬眼一望,便见有两名粗壮妇人,正在狠狠鞭打一绯衫郎君,而那男子的五官面貌,徐三一看,不由心上一惊,微微变色,忍不住凝步细看。
第208章骨冷魂清惊梦到(四)
骨冷魂清惊梦到(四)
那当街被殴打叱骂之人,名为潘亥。若说他的相貌,七分似晁缃,三分似蒲察,而他受辱之时,那一双清泠泠的眼,凶狠、倔犟,瞻视如鹰,锋芒暗藏,又像极了韩元琨。
说来,倒真是奇了。性情相貌,迥然相异的三个人,竟都在他身上看见了。箫鼓喧阗,风荷袅翠,徐三凭栏而立,遥遥一望,恍然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是在寿春花市,她掏出荷囊,买下那犹带甘露的四喜莲之时?还是在魏大府邸,她用靴履,轻轻勾起那人的下巴之日?又或是她梦回地牢,复又看见了,那一双分外明亮的褐色眼眸?
芸芸前尘,顷刻之间,如潮水翻涌而来,将徐三完全吞没其中。
这一年的六月廿三,徐三将潘亥救下,却并未令其在身边伺候。她想要问问他的身世,他的来历,可那人却是薄唇紧抿,眼含防备,一句话也不说,徐三无奈之下,只得令梅岭取来银钱,交予潘亥,令他出府而去,自谋生路。
哪知过了些日子,徐三自外地回城,打马而过,途经河畔,又在那烟花之地,看见了潘亥的身影。这一回,他是在小巷中被人毒打,打他那几个妇人还说,若不是想留着他性命,日后多赚些银钱,早就给他用上了喜雨膏那般的虎狼之药了,到那时候,且看他老不老实。
此时已是七月初时,徐三无奈之下,只得又救了潘亥一回。那男人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却依旧是眼神凶狠,一言不发,徐三官务繁重,也顾不得心与他,便让梅岭给他在府中寻了个下榻之处,暂且留他在府中养伤。
待到休沐之日,月落星稀之时,徐三料理罢了官务,这才想起后院还有这号人物。她想了想,独自一人,身着常服,朝着后院缓缓行步而去,走了不过百十来步,便到了潘亥如今暂且容身的院落。
夜风袅袅,明月如钩,她一袭裙衫,立于阴阴柳下,抬眼一望,便见那少年坐于冰凉的石阶上,正低着头,浣洗衣裳。为图方便,他将衣袖挽了起来,而在那略显细瘦的胳膊之上,则满是凹凸不平的疮疤瘢痕,也不知他先前,到底受过多少折辱,亦不知他是为何,总不愿屈服于人。
徐三并不急于上前,亦有几分犹疑,不知该不该上前。她缓缓垂眸,似有所思,而就在此时,那浣衣的少年,忽而抬起头来,瞥见了那柳下身影。
少年的视线稍稍一顿,接着又迅速回。他一声不吭,只低头洗着衣裳,瞧那动作,倒是十分利落,可见从前也是自己浣衣,多半是个穷苦出身。
徐三稍稍踌躇,仍是缓步上前。她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