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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望去。
哪知这一回头,便见秋树赭疏,槐花飘零,大道一侧,正停着一架车马。那车厢的帘子,已由人掀了起来,徐三一望,便见有一白衫男子,面容清俊,正手执马鞭,皱眉凝视着自己,瞧那副模样,很是有些眼熟。
徐三眯起眼来,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不由大惊失色。她急步上前,仰头望着那人,挑眉道:“玉藻?”
唐小狐狸冷哼一声,学着她挑眉,道:“娘子认不出?”
他话音刚落,车厢之中,便有一妇人扯着嗓子,急急骂道:
“八斤半的老鳖,吞了个大秤砣你这丫头,真是个狠心王八!头黑肚白尾巴长,还没娶爷们儿呢,把老娘都忘了!臭丫头,回了开封府,连招呼都不打,三过家门而不入,你当你是谁?你是大禹治水啊?若非唐小郎得了消息,只怕你头也不回,又要去上京了!”
这一通骂,听得徐三又气又笑,暗想许久未见,这徐阿母的嘴皮子,倒是比早年更利索了。可怜府中奴仆,日日听着数落,还忍着不敢还嘴,只怕耳朵都要生出粗茧。
她无奈至极,正打算登上车架,可徐阿母却是等不及了,瞪着双眼,一把伸手,硬生生将徐三拽进了车厢里来。紧接着,唐玉藻也掀帘而入,低眉顺眼,掀摆跪于榻侧,玉手纤纤,挽起壶柄,给徐三及徐阿母,按着长幼之序,一一敬茶。
徐三接过茶盏,垂眸凝视着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而徐阿母却是急急接过茶盏,一口饮尽,润过喉咙,又口沫横飞,喋喋不休,边磕着瓜子儿,边痛骂起了徐三这不孝之女来。
徐三听着,兀自觉得好笑,或许是因着许久未听之故,甚至还有几分微妙的满足之感。
她倚着车壁,无奈含笑,嗯嗯呐呐地应付着,哪知便是此时,徐阿母稍稍一顿,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贼兮兮地,眯眼看她,压低声音道:
“徐老三,赶紧跟我说老实话!你这回,啪嚓一下就回来了,连你老娘都不敢见,是不是当官儿没当好,在北边闹出大事儿来了?”
那妇人斜睨着她,又劈里啪啦地道:“要搁娘说,差不多得了。金国那破烂地儿,半点儿油水都没得。你趁着小命还在,拾拾,这官儿爱谁当谁当,反正咱啊,不上赶着受这罪了。”
她吐着瓜子壳,又拿小拇指尖儿,指了指跪于案侧的唐小郎,含混说道:“这小子,脑子里长了算盘,会做买卖。这开封府中,咱家的街面铺子,也够咱吃上小几十年了。有福不享,有势不趁,吃饱了撑的,才去给人家皇亲国戚作嫁衣。”
徐三长长一叹,无奈笑道:“有福不可尽享,有势不可使尽。当年苦劝我进学应试的,就是你,如今劝我打退堂鼓的,怎么还是你?”
她所说的,乃是曾国藩的名言。徐阿母如何能听明白,见她文绉绉的,自是恼了,立马开骂:
“臭丫头,少跟你阿母拽文!徐老三,你赶紧老实交代,为了何要回开封府?官袍也不穿,家宅也不回,你有啥难关,别憋着啊,说出来,老娘替你张罗。娘不行,玉藻也顶得上。”
徐三温声道:“你想多了,哪儿有甚么大事?前一阵子,不是官家寿辰吗?我匆匆回京祝寿,在宫里头住了几日,日日有事要忙,哪有空子出来?官袍还在宫中,我出宫闲逛,为何要穿官袍?你也晓得,百姓怕官,我岂敢穿?”
她这一番说辞,倒也讲得通顺。徐阿母听后,果然没了疑心,抿了口茶,转了话头儿,又扯着徐三,跟她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
徐三垂眸而听,含笑不语,心中却有愁山闷海,悲苦难言。
待到马车行至府邸,徐三跃下车架,便见有几名奴仆上前,硬是将徐阿母抬了下来。她眉头紧皱,又见唐小郎从旁推了个轮车过来,瞧那形状,近似轮椅,只不过并非两轮,而是由四个小轮支撑。
她心中大惊,立时抬眼,看向唐玉藻。唐小郎轻声道:“娘子走之前,阿母的腿脚,便不大利索了,时日一久,竟双足溃烂,下不来地。但阿母说,因娘子在北边打仗,不敢让娘子分心,便拦着奴,让奴瞒着娘子。”
徐荣桂被抬上了那小车,边磕着瓜子儿,边数落这个,絮叨那个,眉眼之间,满是高兴。徐三心中酸涩,边按着她吩咐,推着她走,边柔声问道:“这个车,是谁给你做的啊?”
徐阿母立时抬头,盯着她道:“你有个同僚,姓周,你晓不晓得?周官人,让人送来了图,唐小郎拿着图,找京中最贵的木匠做的!这个周官人,是个大善人,徐老三,你在朝中,可得好好照拂人家。我让唐小郎去送钱物,人家都不要的。”
姓周啊。
徐三轻笑着道:“好,我自会谢过他的。”
她推着徐阿母,缓缓行过小园香径,只见满庭落叶,金红相叠,檐下摆着木架盆景,一一望去,有徐三的碗莲、通泉草等,此外还有天香桂子,玉凤凌霄,袅袅秋风之中,暗香浮动,令人身处其中,不由心绪安宁,便连聒噪如徐阿母,待了一小会儿,都耷拉着眼皮儿,困意上涌。
这小小院落,打理的极妙,每一处,每一景,都暗中用了心思。徐三乃是知花爱花之人,抬眼一扫,便知无论春夏秋冬,都有花草恰当其时,一年四季,这园子之中,皆有美景可赏。
少顷过后,徐三见徐阿母鼾声渐起,已然睡沉,便令奴仆上前,将她小心抱回房中。待到其余人等,一并退下之后,她缓缓转身,看向唐玉藻,柔声笑道:
“玉藻,我得你为仆,三生有幸。”
唐小郎轻笑着摇了摇头,缓声道:“得娘子为主,才是三生有幸。”
几年未见,商海浮沉,彻底将他洗礼了。昔日那个卑微俗媚、囿于闺阁的小郎君,早已被光阴带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清俊的男人、一个儒雅的商人,更是一位冷静持重的管家。
徐三若非知其身份,但看他这扮相,还要以为他是哪家的翩翩公子。
徐三缓缓一笑,沉声道:“做买卖,谁先得着消息,谁就先得利。我出了何事,徐家出了何事,想来你也知道,便无须瞒你了。前些日子,我无所事事,便惦记起你来。你是有本事的,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大有作为。”
唐玉藻闻言,却是敛去笑容,皱眉看她。那一双不语而笑的桃花眼,此时也暗沉沉的,便连徐三,都看不穿个中意味。
她稍稍一怔,接着含笑说道:“我花了两千两白银,走了门路,给你买了平籍。从此之后,你再不是我的奴仆了。至于从前商铺,我掏过本金的,便还厚着脸皮,赖你分成。我若不曾掏过,都是你用利钱,再从旁人手中买来的,那这些铺面,便与我毫无干系,以后都是你的了